魆魆黑林,大雨滂沱,孤狼对月长啸,偶有闷雷乍起。
这山是野山,困在雨中的群山连绵好似无尽头,却是难得藏匿之所,哪怕那群黑衣蒙面之人跟着他们踏进山中,找到他们也绝非易事。
雨水顺着巫祁的脸颊滴落,她身着单薄,衣裙被雨淋湿,凉风一吹,彻骨的寒意萦绕。
山中树林茂密,野路繁多,那群黑衣人举着昏黄琉璃灯,为明处,巫祁和易慎未提灯,乘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东风,藏匿于树上的暗处。
明暗相交的刹那,巫祁和易慎站在树上,屏息凝神,看着树下的一众黑衣人骑马提灯而过。
巫祁趁机数了数,足足有四十个人。
她扯扯易慎的衣袖,易慎顺势拉住她的手腕,而后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极轻地晃了晃,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等昏黄消散,那群人彻彻底底远去后,易慎揽着巫祁的腰,从树上跃至地上站好。
“易三公子,深藏不漏啊。”
大雨中,巫祁的头发和外衫全然湿透,她不甚在意地抹了抹自己脸上的雨水,戳着易慎的胳膊,兴师问罪般地道:“如实交代,什么时候练的轻功?”
世家子女不能练武,可易慎方才揽着她的腰带她飞身上树,虽说搂她腰时确实有些不熟练,但飞身上树时可谓干净利落,若非后面的蒙面黑衣人追杀,巫祁定是要好好欣赏一番。
易慎绝不可能没练过轻功。
见易慎不语,巫祁继续笑吟吟地追问道:“怎么?难道易三公子不信任我吗?我们两个如今已经是苦命鸳鸯了,都不知能不能活到明日,我们易三公子还要瞒着我?”
她连连摇头叹道:“好伤心啊好伤心啊!”
易慎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重新揽上她的腰,低声道一句“抱好。”
闻言,巫祁圈住他的脖颈。
易慎一手揽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人抱在怀里后才发觉她竟然冻得身子都有些哆嗦。
寻常就怕冷,今日又淋雨,夜里怕是要得温病。
风雨灌满巫祁那双漂亮的笑眼,易慎上身微弯,替她遮住一方风雨,叮嘱道:“不愿淋雨就在我怀里躲好。”
“是要去那山间破庙吗?”
“嗯。”
两人方才远远见一破庙,为今夜有个歇身之处,故意往其反向跑,引那群黑衣蒙面人往反面追。
是以,那群黑衣蒙面之人应还未发现山中有一间破庙。
两人在残月下留下一道影子,循着记忆向山中破庙奔去,落在庙门前。
易慎并未放下巫祁,而是打开庙门后才让她落地庙中。
破庙狭小,久无人前来供奉,神像落尘,蜘蛛网遍布墙角,好在不知哪位好心人曾在此地歇息时留下一卷草席。
巫祁不信神佛,今日是初次踏进庙中,也是初次见到神像。
神像雕刻的不知是天上的哪位玄女,面目慈悲。
被雨浇透的衣裙还在滴水,巫祁站在神像前与蒙尘的神像对望,眸中无渴求,心中无怨恨。
“冒昧打扰,虽然不知道你是哪方神灵,但谢谢你让我们在此处落脚。”巫祁宛如一朵被雨润湿的桃花立于神像前,弯着腰笑道:“谢谢神灵啦!”
整间破庙也没有一件能穿的衣衫,两人只好将身上的外衫拧至不滴水。易慎点燃了庙中所有的蜡烛,烘烤着巫祁的外衫。
巫祁悠哉悠哉地坐在草席上看着易慎,手心对着蜡烛取暖。
易慎道:“湿着头发睡觉会头疼。”
巫祁不爱穿金戴银,不爱佩戴玉簪,喜欢在发间用花朵和发带用作装饰,发间的花朵也是不定的,哪朵花处于花期,她便从院中折下一两朵簪在发间。
偶尔是桃花偶尔是梅花。
如今,两人狼狈逃窜,她的发间只剩下一根发带。
巫祁解开发带,乌发随之散开。
她道:“易三公子,说这话的时候啊,也是要低头看一看自己的头发的。”
两人同淋了一场雨,怎可能仅她一人湿了头发?
易慎却看了一眼地上堆积在一起的残蜡,道:“我不用。”
巫祁见劝告无效,叹口气道:“惟崇啊惟崇,不听劝阻,怕是夜里要发热,明日浑身乏力,等那群人追上来,我们也跑不快。”
谁料,巫祁头发半干时倒在易慎的肩膀上睡着了。
巫祁睡得不太安稳,浑身发烫,嘴唇干裂,体内像是被烈火焚烧,又如坠冰窖。
四周湿冷,她糊里糊涂地往易慎怀里缩。
易慎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他将自己刚干的衣衫披在她身上,而后将庙里能烧的东西全烧了。
如若神明因此降罪于他,他供认不讳就是。
蒙尘神明慈悲又怜悯地看着庙中紧紧相依的两人,终究是停了这场大雨。
易慎将巫祁抱在怀里,不敢睡,时不时地摸一下她的额头。
越来越滚烫。
好像回到了她初次得了病发热的时日。
易慎记得很清楚。
那日是冬至,他的生辰。
巫祁熬了几个大夜依照他的样子亲手雕了冰雕当作他的生辰礼,也不出意外地在他生辰那夜发了高烧。
闻如一向将他的生辰礼办得很热闹,他在一众人群中看见巫祁,她虽是精神抖擞的样子,但他直觉她生病了。
等他走到其身边摸到她的额头,才觉得滚烫至极。
冰雕过了很久才融化,但是当时他触摸到巫祁的额头时,那一片滚烫似乎是烫在了心里。
这场病是因他而得的。
自那以后,巫祁在他身边时,从未发过烧。
巫祁今日这一次发烧,烧得突然又无奈,烧得易慎理智全无。
“易慎,冷不冷啊?”巫祁迷迷糊糊地拉住他的手,像是在感觉他的体温,而后迷蒙间扯过自己披着的外衫一角盖住了他的手,“不要着凉啊,头疼很难受的。”
雨停之后,庙中更为湿冷。
易慎回神般地将她揽在怀里,哄道:“没事,你好好睡吧。”
他一夜未睡,直至晨光熹微时,听见一阵窸窣声,马蹄声依稀可辨。
又来了。
易慎怕那群人偷袭,只好叫醒她,“醒醒,有人来了。”
巫祁睁开眼睛,脑子昏沉,反应了一会明白易慎说什么后急忙起身道:“走走走,快跑快跑!”
清晨雾气大,山中无人修整,地陡峭不平,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雨,石头湿滑,踩到松软土地后便会一脚陷进去,更别提还会时不时地遇上毒蛇。
巫祁还穿着昨日的那件衣衫,裙摆上都是泥水,根本看不出原本的衣裙颜色。
她昨夜淋湿了头发,今日来不及梳发,几缕乌发缠在一起,狼狈不堪,可她全然不在意,甚至觉得长发有些碍事烦人,当机立断拿出匕首割断了自己的衣袖扯下块布条。
拿布条当发带绑住自己的长发。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行至一岔路口,巫祁将头上的布条掩藏在一条路的草里,只露出一点薄纱,而后两人转身走向另一条路。
可惜那群人并未上当,反而是兵分两路。
马蹄声像是催命一样不断逼近,巫祁的烧还未退,唇色惨白,浑身乏力,却强撑着和易慎在树间跳跃,飞身在山林间。
“等一下等一下!”巫祁回头数了数,狡黠地笑了笑,戳戳易慎的手臂道:“他们只有十几个人,易公子,我们要不要偷了他们的马?”
“随你。”
“那我们可是要杀人的哦!”巫祁半真半假道:“很恐怖的哦,我们两个人,他们可是有十几个人。如果我没数错的话大概是有十二个人哦!”
“无事。”
两人站在树上一处躲好,等那群人追上后,易慎揽着巫祁的腰飞至一人身边收了那人的剑,巫祁顺势将那人踹倒在地。
其实,巫祁此时也没什么力气,只不过踹人下马而已,用不上多少力气。
那人一头栽进泥地里,正要去摸自己腰间挂着的匕首,却发现匕首不见了。
“你是在找它吗?”巫祁晃晃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割破了他的喉咙,动作干净利落,血迹溅在她的手上。
人初次杀人时是不知血迹会飞溅在何地的。
巫祁有些嫌恶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盯着那具尸体,眸中看不出什么畅快,她道:“很抱歉啊,你是我十七年里杀的第一个人。”
身后传来一人倒地的声音,巫祁回头便见一人倒地而亡,易慎提着剑在几人中周旋厮杀。
地上倒着三个人。
她杀了一个,他杀了两个。
巫祁心中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慨,随后捡起地上的一把剑,和易慎并肩陷入厮杀。
今日是两人初次并肩杀人,虽有些不熟练,但到底默契还在,偶尔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并且,这两个人的剑法有些像。
像是师出同门。
十几匹马受了惊,同时逃窜,一人趁乱逃跑,巫祁提剑刺穿那人的胸膛,拔剑后,那人倒地而亡。
易慎也刺伤最后一人的腿,留一活口问话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不答。
巫祁嗤笑一声,反手用剑捅穿那人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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