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祁言中意,令周流乎陷入许久的沉默。她为了龙门考,背诵了大量的书籍,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说出“帝上为天”这种话,却忘记了最重要的“民”。
周流乎道:“倘若,每一位官员都能明白这个道理,千秋万世,自不会灭国。”
闻言,巫祁吃了一口糕点,漫不经心地道:“也不一定。”
人尚且有生老病死,国又何至于千秋万世,无人能永坐皇位,也无国能永存,但求世世百姓安居乐业便好。
周流乎听完,觉得巫祁说的也有道理。今日种种给周流乎带来了极大的震撼,无论是险些丧命,还是觐见。
她不禁道:“说起来,这魏司长得一点也不像一位权臣,更不像什么兵部尚书,他就像是一位书生啊!还是病弱的那种!不过,这人举止轻浮,竟然从背后搂我腰,我躲避不及,用胳膊肘怼了他两下。”
当时,察觉到被陌生人搂上腰时,周流乎吓了一跳,脑子还未清醒,胳膊已经怼上去了,等那人放开后,她才觉得不对。即使是都城的地痞流氓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下如此嚣张,除非,这人是有权有势的色胚。看见那人的脸后,她还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病弱之身,也不忘行如此苟且之事,该死!
岂料,那人刚一放开,楼中便来了两列铁甲红领的官兵。
周流乎心道不好,也没看见那人有没有吩咐,反正几位官兵就上前压制住了她,还将白布塞在她嘴里。她心道:“反天了不成,你搂我腰,竟是我的错了?”
而后才知,竟是因她穿了栾华色的衣衫。
周流乎越说越气,义愤填膺地拍桌道:“魏司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养成这种性子,随随便便搂人腰吗?哪怕他真是圣上的亲外甥,也不能如此吧!!”
李蹊疑惑道:“你是说魏司当众搂你腰?”
周流乎道:“对啊,地痞流氓!!”
巫祁嚼着糕点,接过易慎递过来的蜂蜜水喝着,她觉得此事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不对。”李蹊道,“魏司此人不近女色,应不会当众搂你腰。”
周流乎急道:“可他就是搂了,许多人都看见了!”
宋吟星正色道:“周姑娘,你先别急。他身旁常有侍卫伴随,你是如何用胳膊肘怼他的?”
“他搂我腰时,身旁没有侍卫啊,侍卫是他放开我之后才进来的,然后,他就让两个人压着我跪下了,还将那什么破布塞我嘴里。”
巫祁歪在易慎肩上静静听着,易慎顺势搂上她的腰,道:“觉得不对?”
巫祁答:“不太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
魏司先搂周流乎腰,周流乎肘击,而后侍卫来了,压着周流乎跪下……也就是说,无论是魏司搂腰,还是周流乎肘击,众人都是看见了的。
再然后,吴音通知他们前来,李蹊带着他们去见圣上,他们得知魏司是平仪公主的儿子。
魏司明明不近女色却当众去搂周流乎的腰,明明可以不提平仪公主,却偏偏要让他们知道他是平仪公主的儿子。
巫祁只能想到,他是故意的。
故意搂周流乎的腰,又是故意让他们知道他是平仪公主的儿子。
巫祁忽而想明白了什么,道:“啊哦,我们好像中计了。”
周流乎不解道:“什么计?”
“就是……说不定你会被他害死的计谋。”巫祁坐直身体,问李蹊:“李大人,请问,魏栾华自小身体便不好吗?”
李蹊点头道:“不好,幼时曾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那完了。”巫祁道。
当夜子时,魏司在府中突然吐血,闹得人心惶惶。太医诊断是他身子本就不好,又因公务繁忙,劳累伤身,如今应是磕到了什么东西,才吐了血。
圣上拧眉道:“他磕到什么了?”
太医摇头。
圣上烦躁地摆手道:“先给他治,记住,他活你活,他死你死。”等太医退下,他又唤来金甲军,吩咐道:“去查他磕到什么了。”
“是。”
魏司不能出事。
那是他姐姐留下的唯一骨肉。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人说过他的姐姐了,如今,再次提及之人竟是姐姐的儿子,说来,“栾华”这个字还是他取的。
他姐姐向来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刚生下儿子后就命自己的夫君和弟弟取名,他和魏卯冥思苦想了许久,取了几个名字都不满意。最终,还是他姐姐道:“‘魏推幢主,周赠司空’取名为‘魏司’吧。”
魏卯略一点头,就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扔给他,自己陪妻子去了,可怜他身为舅舅,怯生生地抱着刚出生的男婴。当时,还看不出男婴和姐姐长相会有几分相像,可他却不知为何,看着怀里的男婴,总会想起一袭栾华衣衫的姐姐。
是以,他跟姐姐提议道:“这个孩子能不能字‘栾华’?”
姐姐爽快道:“当然可以。”
姐姐爱栾华色,能将栾华色穿的很好看。当他得知魏司不许都城中任何人穿栾华衣衫,甚至为此杀人时,他想的是——这样也好。
谁能将栾华穿的比姐姐还要漂亮呢?
忽而,他脑子浮现出一片湖,湖边一女子穿着栾华衣裙,不知在对何浅笑,颈间的一颗红痣最是令人印象深刻,她也能将栾华穿的很漂亮。
但,因魏司这样一闹,他再也没见过她穿栾华衣裙。
说起魏司,他也很是头疼,听到“被周流乎周姑娘肘击了五下”时,他更是烦躁,垂着头思索片刻,叹口气道:“将周流乎周姑娘打入监牢,按残害皇亲国戚论罪。”
龙门考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第三名,他姐姐却只有这一个孩子。
至于到底有没有吐血,吐了多少血,他已经无心过问,支着脑袋对太医道:“你听命于谁呢?”
太医吓得冷汗直流,伏跪在地,连连求饶。
“听命于魏司,却拿着我的俸禄,听命于我,却没治好魏司,被一小姑娘肘击了几下就吐血了,你这几年是怎么给魏司治病的?”
圣上说这话时冷静又平和,但无论太医怎么回答,都是一个死。
见太医嗫嚅不回答,圣上摆摆手,金甲军便一剑捅穿了太医的喉咙,他皱眉盯着地上的血迹,交代道:“将死讯告知于兵部尚书魏司,而后帮我转告,既然身体不适,那便歇息,公务全交给侍郎。”
他累了,想去找那位将栾华色穿得很好看的女子,吻一吻她颈间的那颗红痣。
天还未亮,周流乎就被带走了,她刚刚在巫祁的解说下明白她肘击了圣上的亲外甥,即使魏司今夜不吐血,她也活不了,可偏偏魏司那挨千刀的吐血了,这下必死无疑了。
官兵前来,周流乎挣扎道:“我自己走!不要你们绑我!真服了!明明是占了我的便宜,搂了我的腰,我却要入狱!!六月怎么还不下飞雪?!”
巫祁站在她身后,安慰道:“别求六月飞雪了,该吃吃该喝喝,监牢怎么了?不也是一处歇息的地方吗?说不准,监牢里还有旁人陪着你呢!!”
周流乎怒道:“谁需要他们陪啊!!我从未没有进过监牢!!”
巫祁心道:“我也没进过啊。”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这时说,只能继续安慰周流乎道:“放心放心,不会让你白考上龙门考的。”
一提起龙门考,周流乎怒气更甚。
好啊,我废寝忘食地考上龙门考,还没安稳几天呢,又肘击了圣上的亲外甥,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只可惜,无论她怎样愤懑,怎样辱骂世道不公,她手脚都被戴上镣铐,只能等待斩首示众,倒是巫祁一直在旁插嘴打诨,令她消去了些恐惧。
李疏影考中,三十二刀后惨死乱葬岗。
周流乎考中,平白无故入狱只等斩首。
原以为,平民百姓能通过龙门考入仕呢,谁知没一个好下场。林廓摇头道:“这龙门考,不是祥瑞啊……”
此言为大不敬,被有心人听到状告官府,又是一顿罚,林廓却全然不在乎,因大理寺卿李蹊还跟他们在一起呢。
李蹊道:“魏司应早就认出周姑娘了。”
否则,琅月楼那么多人,他怎么独独去搂周流乎的腰。
巫祁道:“应该吧,要我说,这魏司别说被胳膊肘怼几下了,就是被扇两巴掌也情有可原,谁让他去搂别的腰,自己没腰吗?”
周流乎对于平芜城鎏戈造假一事,知道的不算多,她在平芜城的种种行为也主要是为了探查李疏影的死因,报仇雪恨,只不过,她虽然知道的不算多,但和常人相比,已经算知之甚多了。
若是魏司因此事害她,也算是有理。
但,巫祁一直想不明白的是,魏司都敢当众杀了老翁,这次为何要拖拖延延,闹到圣上那里去,拐着弯地杀周流乎。
他杀人,需要这么麻烦吗?
自然是不需要的。
所以,魏司根本不是想要周流乎死,他只是想借着周流乎的死,达到一个目的,至于这个目的是什么……
巫祁道:“我好像还有一块免死金牌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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