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抵达白云宗脚下的时候,天色已晚。
整座白玉城却正热闹。
如果用话本子里的话来说,这叫做“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意为盛世太平、人间繁华。
但不巧,我撞见恃强凌弱了。
富家公子的车撞倒了乞丐,人群围观。
五大三粗的仆人踹在乞丐身上,骨折的乞丐艰难往路边爬,像是一条血虫,在路上拖出一条血淋淋的线。
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是灵玉紫檀木的车轮子吧,都被撞坏了。就是十条贱命,也赔不起欧阳公子的轮子,可惜了这价值千亿的灵玉紫檀木啊!”
“欧阳公子出行,必然是有要紧事。”
“别说十条贱命,就是一百条,耽搁了公子的大事,也不够赔的!”
“你看他又是血又是脓,真是恶心人。”
“金吾卫呢?金吾卫,过来把他赶出白玉城去!我可不想熏一身臭味儿!”
乞丐很脏,整个人脏得发黑发亮,悄无声息匍匐在地,像是一坨快要融化的污雪,没人察觉到他身下一大滩血。
他好像要融化进那滩黑血里去了。
而锦衣公子高倨马上,面容俊美,衣衫清雅。
四周灯火如昼,游人如潮,仿佛都只为了衬托出公子的举世无双。
话本子里说,少年侠客游行在外,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并不要求回报,只要无愧于心。
无他,少年人本该有一腔热血!
“白云宗脚下,你们怎么能这样恃强凌弱!”
我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游人一滞,随即哄然大笑。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笑,但气氛确实变得融洽了,他们浑然一体,十分和气。
于是我也跟着笑,试图融入群众。
“哪里来的乡巴佬,竟然说欧阳公子是仗势欺人,太搞笑了吧!”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在惩恶扬善吧?”
我怀疑他们在讽刺我。
但我没证据。
不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仆人手里的刀剑指的也是我。乞丐趁机躲开,很快消失在原地,他彻底安全了。
于是我笑得更灿烂了。
身侧的大妈瞥了几眼我的包袱,分了我一把瓜子,搭讪道:
“小妹,第一次进城吧?”
瓜子是五香味儿的,贼香,贼好嗑。
她人还怪好的嘞!
“第一次进城,种了三年地,才攒够的路费。”我诚实地说道。
“哎哟,种地钱这么少哇?”大妈大惊失色。
我觉得很奇怪。
种地当然钱少了,最贵的米才三文钱一斤,白玉城的包子就要二文,我要吃三个才能饱。若是要吃小笼包,一屉要八文,我得吃两屉。
一斤米,我能吃三天。
但乡下人,只有过年舍得吃白米饭。
平时都只能吃各类糙米粗粮,更穷的就只能吃糠咽菜咯,反正能活就不错了。
我没上过学堂,可我都算得明白,为什么人人识字的白玉城人不知道?
“可能,是路太远了?”
我有些犹豫,试图解释原因:
“我徒步走了三千里,走了快半年,准备的十几双鞋全磨破啦!”
大妈看我的赤脚,我嘿嘿一笑,蜷了蜷大脚丫子。
“去买双香萘华伦。”大妈指了指自己精巧的云履,又给我倒了把瓜子,“好看,还舒服,就是贵了点,但你们乡下人肯定没见识过!”
我摇头。
“我是来求学的。”
“先生说,我是整个野猪村世代以来,第一个有灵根的孩子。”
“我要拜入白云宗,修习仙法,除魔卫道守护天下所有人!”
大妈吐了口瓜子皮儿。
她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想拍拍我的肩膀。
大概嫌脏,没拍。
“喏,上头,是白云宗大长老家的公子。”
说完,大妈走了。
仆人们看我身边没人,一涌而上。
我抽出背后的柴火棍,一通乱打。
好消息,我没被打死。
坏消息,我被打趴了。
仆人踩着我的手,刀架在我脖子上,居高临下威胁:
“下次再多管闲事,别怪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穷就老实点。”
我的脸被打肿了,咳出一大口血,鲜红的血里裹着三颗白森森的牙。
但我强行抬起头,浑身断裂的骨骼嘎嘎作响,但我还是用尽全身力气,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一脚踩在我的头上,颅骨噼里啪啦作响。
我伸起扭曲断裂、鲜血淋漓的手,大声喊道:“莫欺少年穷!”
我想,
其实我不穷。
他们膀大腰粗,衣衫华贵,可是心穷,眼盲。
我遍身粗麻乱葛,可我心不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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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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