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云的故事虽然哽咽着未能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惨烈与绝望,已然弥漫在空气中。常亭看着她空洞的琉璃眼眸中似乎有血泪将要沁出,地窖坍塌的尘埃在她身后簌簌落下,如同为她悲鸣。
“我答应你补全曲子,你帮我出去,可好?”常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打破了这悲恸的凝滞。
“……好。”秀云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点头。她身上那股疯狂的戾气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哀戚。
“不是,等会儿!”闻天宇忍不住插话,他指着还在不断掉落的土块和发出呻吟的梁柱,“这儿眼看就要塌了!补曲子?拿什么补?在这儿现场谱曲吗?”
常亭没理会他的吐槽,目光紧紧锁住秀云:“秀云姑娘,补全曲子,需要的不是新的唱词或旋律,对吗?”他抬起手,指向那个空空如也的留声机转盘,“福生班主穷尽心力,甚至可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想找回的,你想补全的,究竟是什么‘音’?”
秀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伸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向那留声机,声音飘忽如同风中残烛:“是……是我的答应……我答应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他唱完每一场戏……是那句……我没能说出口的……‘我等你’……”
她的话音刚落,整个地窖的震动骤然加剧,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触怒!
“完了,又说错话了!”闻天宇一把拉起常亭就想往外冲。
然而,常亭却挣脱了他,反而向前一步,直面秀云。他明白了,完全明白了。戏班主福生的执念,并非那虚无缥缈的“彼岸之音”,而是至死未能听到爱人的一句承诺,一句告别。秀云的执念,则是未能传达出这句话的悔恨与不甘。这双重执念纠缠在一起,化作了这戏院不散的怨气,那所谓“失落之音”,就是这句被死亡和外界压迫生生掐断的“我等你”!
“秀云!”常亭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周遭的崩裂声,“福生班主,他最后想听的,不是戏,是你的一句话!现在,说出来!”
秀云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对准常亭,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在戏院废墟中苦苦支撑、最终倒下的身影。她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那被岁月和怨恨封锁的话语,此刻终于冲破了枷锁——
“福生——我等你——!”
凄厉却饱含深情的呼喊,如同破晓的啼鸣,响彻地窖。没有借助任何扩音设备,这声音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物理的阻碍,在空气中激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嗡——”
那台老旧的留声机,黄铜喇叭口猛地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回响。转盘之上,一缕缕如同月光般的银色光点凭空汇聚,缓缓凝结成了一张虚幻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唱片”。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隐藏任务“无声的告白”已完成。成功引导执念体“秀云”释放核心执念。】
【核心物品“执念的回响(虚幻唱片)”已生成。】
【主线任务“寻找失落之音”进度:100%。是否提交任务,离开副本?】
“提交!”闻天宇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块脸盆大的石头擦着他的肩膀落下,砸在地上粉碎。
常亭却没有立刻确认,他看向秀云。在喊出那句话后,秀云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但她脸上那诡异疯狂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与平静。她对着常亭和闻天宇的方向,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旧式的谢礼。
然后,她的身影如同轻烟,缓缓消散,最终化作点点荧光,融入到了那张虚幻的唱片之中。供桌上的牌位“咔嚓”一声,从中裂开,那三炷线香也瞬间燃尽,化作灰烬。
地窖的坍塌在这一刻停止了。
【任务提交确认。副本“废弃戏院的挽歌”通关。开始结算……】
【通关评价:A(成功破解核心谜题,超度主要执念体,探索度较高)】
【基础奖励:现金5000元,已发放至玩家账户。】
【隐藏任务奖励:积分800点。】
【特殊奖励:道具“执念的回响(一次性)”——使用后可短暂重现特定执念体的核心记忆片段,或许能用于沟通或寻找弱点。】
【传送启动……】
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常亭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归于死寂的地窖,以及那张缓缓旋转的、承载着一段悲情往事的虚幻唱片,意识便被抽离。
……
再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喧闹的人声、汽车的鸣笛声传入耳中,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他们正站在来时的戏院门口。戏院还是那副破败的样子,被围栏挡住,门口贴着“危房待拆”的告示。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常亭第一时间掏出手机,屏幕已经恢复了正常。一条银行入账短信清晰地显示着:收入5000.00元。他立刻打开医疗APP,将这笔钱全部预存进了母亲的住院账户。
闻天宇则活动了一下筋骨,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又挂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啧,5000块,还不够本少爷买双鞋。不过……过程倒是挺刺激。”他看向常亭,眼神里带着探究,“喂,你怎么知道那女鬼……哦不,那秀云姑娘,要的是那句话?”
常亭收起手机,面色平静:“执念之所以是执念,往往是因为最简单、最本真的愿望被外力扭曲或中断。福生守护戏院是表象,他想守护的是与秀云共同的梦想和未来。秀云的怨气是表象,她最深处的渴望,是完成对爱人的承诺。我们看到的‘失落之音’、‘彼岸之音’,都只是这双重执念投射出的扭曲形态。”
闻天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所以,你砸锁救她,不是为了当好人,是为了获取信任,引导她说出真相?”
“可以这么理解。”常亭没有否认,“在那种环境下,对抗她的怨气只会两败俱伤。唯有理解和化解,才是生路。”
“行啊,高中生。”闻天宇拍了拍常亭的肩膀,力道不轻,“脑子够用,胆子也不小。本少爷开始觉得,有你这么个队友,或许没那么无聊了。”
常亭不动声色地挪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掌:“游戏结束了,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两人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不是短信,而是一个熟悉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弹窗:
【玩家常亭/闻天宇,表现评估优异,强制组队契约已生成。】
【下一场游戏,将在72小时后开启,请保持通讯畅通,做好准(备)。】
【提示:合作,是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
文字消失,手机恢复正常。
闻天宇吹了个口哨,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更加浓厚的兴趣:“强制组队?有意思。看来这破游戏是盯上咱俩了。”
常亭看着手机屏幕,眉头微蹙。72小时。他只有三天的时间安排母亲的事情,并消化这次匪夷所思的经历。他抬起头,看向远处医院的方向,眼神复杂。
“走吧。”闻天宇拉开车门(不知何时,一辆低调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已经停在了路边),“别愣着了,高中生。好歹是过命的交情,本少爷请你吃顿好的,压压惊。顺便……聊聊这个‘强制组队’和下一场游戏。”
常亭看了看闻天宇,又看了看那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最终没有拒绝。正如系统所说,合作,或许是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而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富家少爷,身上似乎也藏着不少秘密。
他沉默地坐进了车里。车窗外,城市的景象飞速掠过。常亭知道,他平凡的高中生活,从踏入那间戏院开始,就已经彻底结束了。前方等待他的,是更深不可测的“深渊回廊”,以及身边这个还看不透的“队友”。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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