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仙绝境范围内下有特殊禁制，不会针对误入其中的普通人。
只会针对部分特定人群，尤其是当年参与了那场——成仙证道之战的人。
修为高的人一旦进入凌仙绝境内，修为就会被成倍压制，如果要强行调动法器符咒等的帮助，则有一定概率反噬其身。
至于反噬的概率有多高，也没有修士有着严谨的修真态度专程来此地探测，或许是看凌仙老祖的心情吧？
不过，有传闻说，只要不在此地怀揣太多的恶念，凌仙绝境也不过是个人迹罕至之地，没什么特殊的。
只是风景比寻常的山水里多了几分萧瑟孤寂之意。
兴许，只是绝境里发生过的故事太过具有传奇色彩，导致进入绝境的修士看它也带上了几分先入为主的观念。
毕竟那可是传闻中最接近成仙的开山老祖殒命之地！
这么厉害一个大能都在这个地方死去，那它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会特别危险、特别阴森、特别险恶。
所以，除开这些先入为主的观念后，其实凌仙绝境也没什么特殊的，毕竟大能死去之后身体消散的灵力，本就会对天地产生影响。
只是有些灵力归于天地，无声无息，滋养新的万物；有的灵力受到主人影响，怨气凝结不散，聚集成再无轮回的妖魔而已。
尘归尘，土归土，修真的尽头永远是与天地相融，成仙者融入天道，失败者毕生灵力不入轮回。
因此，凌仙绝境再经历数百年，迟早变为和普通城池没什么两样的土地，对一片土地没必要抱有太多的虔诚思想。
这些对老祖并不算特别尊重的传闻，同样流入了顾闻机的耳朵里。
再出发挑选前往凌仙绝境的弟子时，顾闻机特意挑了几个热衷此类八卦的弟子一同出行。
其实顾闻机本人也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流言。
在第一次听到用“普通之地”来代表凌仙绝境时，顾闻机怔愣了半天，看着藏书阁里最上层那些文书卷轴发呆。
直到底下传信的弟子小心翼翼地喊了两声，顾闻机才回过神，挥挥手，让人暂时别处理流言。
并非是顾闻机不擅长此事，当年他最擅长人际交往，前头顾商周逮着三宗打，他在后头帮忙维护城池土地。
人精有时最处理不好真的上了心的事，瞻前顾后，想找出一个完美的两全方案，唯一的出发点只有一个——不想让‘他’失望。
前往凌仙绝境的路非常好走。
顾闻机闭着眼睛都能把路线背出来，修为被反噬后只能徒步往宗门里走的路线也可以，区区从高空御剑俯瞰而行的路线更是不在话下。
不知为何，这一次来到凌仙绝境顾闻机总觉得浑身非常不对劲。
他分明早就习惯了再也见不到师祖的事实，哪怕用了数百年的时间。
在这数百年期间，他也同样会在两个特殊的节日拜访此地，但此前没有任何一次会拥有今天这样的情绪。
修士的直觉和梦境并不只是一类幻想，它们有时代表着天意，也代表着梦见那人的主观意愿。
顾闻机此前从来没有梦见过师祖，连相处时的片段，近年来也渐渐开始变得恍惚——是顾商周不想见自己。
但今天确实特别不一样，他看着底下的凌仙绝境，不知道为何，他想起千年前，和顾商周初见的那一天。
***
那个时候，闻名修真界的凌仙门掌门顾闻机，还是个落魄小修士，而他也还不叫顾闻机，只是个侥幸学得保命之术的普通修士。
他刚经过妖界，和某个抢他法器的大白老虎打完架，准备回三大宗六家族的地盘上把这法器卖了，买点合适的伤药。
毕竟他在心里算了算，附近适合修士进去的领地，最近的刚好领属于千秋顾家。
千秋顾家麾下，最讲究公正，不用担心有实力强大的修士恃强凌弱的情况。
是如今修真界难得适合小修士去的地方，其余的全是弱肉强食之地，走路上都得担心衣服被人扒光偷走。
……倒也没如此银乱，只是用不值钱的衣服来形容其他地方的城主太不当人！
谁知，他刚在心里盘算完顾家的情况，迎面就被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拦了下来。
顾闻机连忙打量了一眼，在心底送了一口气，对面的人衣服看着那么贵，肯定不是来偷他衣服的。
那人长得格外好看，冰雕玉琢，有仙人之姿。
总之，一看就知道，能长这般模样的还肆意嚣张的，不是他本人很厉害，就是他背后的势力很厉害。
多一是不如少一事，想要苟命行走江湖，谁不知道要离这种看上去就很会惹麻烦的人远一些！
顾闻机后退一步。
谁知眼前的人确实是奔着他来的，见顾闻机胆怯地往后缩，他干脆拉过他的腰带，语气荡漾：“客官，别走呀~我们来做个稳赚不赔的交易嘛~”
如此蛮横之举！如此放荡之措！怎可堪仙人评价！
顾闻机脸颊一红，慌慌张张地拍下抓着腰带的手：“你，你干什么！”
“实话实说——”对面的人这才正经起来，“我没钱了，玉佩换银两吗？”
见顾闻机这个小修士一脸茫然的样子，一派贵公子打扮的人举着手中的玉佩向他热切宣传，把所有能彰显美好身份的字眼都往上套。
“这块玉佩原料上乘，其上的纹理雕刻更是出自名家之手——看看，很贵的！”
贵公子相貌堂堂，语气却和周身云淡风轻的气质非常不符，另一只手紧紧拉着顾闻机有补丁的衣袖，生怕他逃跑。
这块玉佩做工到底好不好，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是在顾家的地盘碰上强买强卖了！
实际上，哪怕不用眼前的人推销，是个正常修士都能感受出来这枚玉佩上充沛的灵力。
要买下这个玉佩需要付出的价格恐怕——拿他抵债都不够吧！
难道那些……把落魄修士拿去炼丹之类的妖邪做法都已经传播到千秋顾家这地方来啦？
顾闻机看了一眼自己和妖兽打完架后的破破烂烂的小身板。
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的富贵公子哥。
忍气吞声。
忍辱负重！
顾闻机在心底对千秋顾家的名声打了一个差评。
眼前富贵的公子哥一副做贼的神情：“心动不如行动，大折扣哦！”
顾闻机就没见过这么坚持不懈的人，随口道：“我没灵石。”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若是今日不幸在此死去，他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那些宣传顾家清正的人的！
“没事。”顾商周挥手，“我要的是银两，人间用的，不要灵石。十两银子就够了，我身上有三两，还差七两给他买一对瓷器娃娃——”
“你给我七两就够了。”
顾商周嘀嘀咕咕地算了一会：“你说人间的小孩，是不是都喜欢玩瓷器娃娃？”
“欸，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反正我挺喜欢的，脸蛋圆滚滚红通通的，多可爱啊是吧！”
“我喜欢那就是他喜欢，唔，这买卖还挺划算的。”
顾闻机：“……”分明不是来寻求他意见的。
人间的银两在修士眼里不值钱，顾闻机偶尔惹上妖族的麻烦，会去人间躲躲，身上恰好有那么几两，掏出七两给了顾商周。
就当作花钱消灾。
顾闻机拿了这块灵气充盈的玉佩，还没来得及和公子哥再说什么，对面的人一拿到银两，拔腿就跑。
速度之快，举世罕见！
要不是银两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他都觉得自己像是被骗光了全身家底，逃走的人是在逃债。
对面那个公子哥的行为实在诡异，但用银两换玉佩……这笔交易确实是他赚翻了。
刚摆脱了那个莫名其妙出来胡搅蛮缠的家伙，顾闻机干脆拿着这块玉佩上交易铺去，他也不敢把这种宝贝揣在身上，若是什么赃物那可不好办，赶紧脱手才要紧。
结果路还没走几步，迎面就又撞上两个行色匆匆的人。
举手投足间不像普通修士，这样的人物还是避开为妙。
偏偏他不就山，山来寻他。
来找他的人语气笃定地拦下顾闻机，抬手作揖：“你见到我家少主了吗？”
顾闻机大感不妙：“少主？你家？”
顾闻机能在当今混乱的修真界里，从一个普通人长到如今这般岁数，如果没点眼力见可不行，他心底冒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
倘若千秋顾家的风评属实，那不应该有人敢如此嚣张地在街上拦人强买强卖，这里分明有着属于顾家的巡逻护卫队。
……不会是那个奇奇怪怪的公子哥在逃跑吧！
但，既然收下了那个公子哥的玉佩，无论当时顾闻机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他都已经收下它了。
不管如何，顾闻机一定是会帮他掩饰一番，哪怕惹祸上身。
“什么少主？”
顾闻机摸着手中的玉佩叹气，今日运气真是糟糕，才刚和妖界那大白老虎打完架，本想补给些伤药方便日后跑路，没想到现在就得临时跑路。
对面实力莫测的修士闻言一笑：“我们是追踪玉佩的灵力而来，此为护身符。”
顾闻机看了一眼手上的玉佩：……
好嘛，原来真是对面急着脱手跑路。
“既然是少主认可的人，阁中备下的伤药自取即可。”
“这玉佩……”
顾闻机察觉到来者并没有敌意，连忙说到：“这可是你家少主——”
修士话锋一顿，变得无奈，似乎这样的戏码已经上演了无数次：“看来，少主又把玉佩卖掉了。”
身旁的人附和：“也不知道这次少主又要给小公子买些什么……这玉佩都已经被卖了快三百回了，少主可真会经商。”
这玉佩是专门给顾商周打造的，拥有极强的防御能力和追踪能力。
除非心甘情愿和玉佩主人达成交易，谁也没法把玉佩强硬带走。
本意是用来保护顾家的独苗苗，没想到这独苗苗喜欢三天两头溜出城池到处玩儿，还不爱身后有人跟着，千方百计要把玉佩当掉。
为首之人摇头：“哪里是给小公子买，我看分明是少主借着给小公子送礼物的缘由，给他自己买人间看上的新花样。”
不过，顾商周仍然不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他逃的次数多了，别人想办法抓他的方法也随之增多，今天恰好是针对玉佩被当的第两百七十九回反当处理方案！
两人很快就使用另一种方法去找顾商周的下落。
此等热闹，不凑可惜。
顾闻机当即决定跟了上去。
顾商周跑的不远，恰好是附近的一个人间城池，在千秋顾家驻守庇佑领地之内，城内还算繁华。
恰好碰上人间灯会，街道上早已摆满了不少提供给小孩玩乐的新奇玩意。
三人立即在一个卖陶瓷娃娃的店铺前逮捕了强买强卖的顾商周！
这次顾商周身边还多带了一个人，比他还稍微矮一些，身形清瘦，乌发如瀑。
顾商周手上拎着玩偶：“看，小礼物！”
他边上的人抬起头，深黑色的眼珠看上去能够把一切光都吸收，面色雪白，唇色又格外鲜红，像是个好看到诡异的陶瓷娃娃。
大号的陶瓷娃娃盯着顾商周手上的小陶瓷娃娃：“……你是不是又去卖玉佩了？”
“到时候顾九和顾十又要忙着去找玉佩，再把它赎回来了。”
顾商周摆摆手：“什么呀，卖我最喜欢的玉佩再去买你喜欢的玩具才有意思啊。”
他义正言辞：“这叫情趣。”
“而且，送你一个瓷娃娃多好，屋子里只摆一个瓷娃娃太孤单，卖家说再送我一个，凑成对。”
“这样我们就有两个瓷娃娃了。”
可惜两个瓷娃娃不能逍遥自在地在城外游玩，顾商周很快被逮捕回家！
不过顾闻机也没就此和这个有着一面之缘的调皮捣蛋公子哥断了联系。
当初来逮捕顾商周的修士觉得顾闻机人挺不错，脱离任何宗门势力依旧能在外自由自在地当散修的人，身上一定有着过人之处，干脆邀请顾闻机加入顾家的护卫队。
顾闻机天赋不错，再加上顾九顾十的担保，很快在护卫队里有了一席之地，可以领取顾家内下发的一些任务获得奖赏。
至于担任顾商周的护卫？他还没获得足够的信任呢。
但顾商周似乎觉得顾闻机还蛮有意思，时不时让顾闻机替他买点人间的小玩意儿——顾家的师祖最近看管他的力度越来越严，连顾商周都没办法出去玩。
顾闻机当初只是个小修士，以为在顾家的庇佑之下，他也能过上稳定逍遥的生活，偶尔他也会羡慕顾商周，毕竟像顾商周这样的公子哥，一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注定拥有顺风顺水的人生，什么也不用怕。
但，在一个秩序分崩离析的乱战世界里，没有一个清高孤傲的家族可以幸存，优越的盛名依旧会带来灾祸。
等到顾闻机完成妖界的一项任务归来之后，却发现城池再不复往日繁华，近十里几乎荒无人烟，透着一股极端诡异的萧瑟之意，越往主城的距离走，空气中透露着的气氛越是肃杀。
城池外原本有着一条好看的河流，清澈见底，时不时传来小孩嬉闹的声音。
此刻河流却成了一片血水，血腥味自城内向外弥漫。
顾闻机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妖界的通讯与修真界完全隔离，在他离开前，他只知道三宗六家内其余的势力，似乎对顾家发下了邀请，商讨天机之秘。
可是他一回来，却发现城内景象天翻地覆——其余三宗六家趁顾家主事赴约之际，倾尽全力剿灭顾家所属领地。
赴宴之人，亦无一人幸存。
顾闻机拿着代表顾家护卫队的令牌，想去顾商周经常联络自己偷偷买玩具的地方看看。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活不下来？
等到了夜晚，顾闻机隐藏好了行踪潜入城内，血腥味刺鼻得让人头晕目眩。
在顾家主家方位巡逻的修士极多，连顾闻机也不好躲开，思索片刻，他便打算直奔后山，顾商周喜欢待在那儿。
但很快，不知道为什么，后山的方位似乎被其余人发现了，顾闻机发现附近的修士都纷纷和他一样赶往一个相同的方向。
顾闻机真的在那里见到了顾商周。
那个初见时满身骄傲和浑不吝气息的人今天没有穿像以往一样的白衣——也许仍然是白衣，只是被别的东西染红了衣服。
他右手执剑，左手牵着另一个人，在漫天的火光之中，他们像是刚刚完成什么仪式一样从地上站起来。
顾闻机先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顾商周，他的眼睛依旧泛红，但眼神却格外冰冷，只一剑，便斩灭了后山内一片人。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顾闻机先前看到过的小少主了。
***
顾商周格外不满地鼓起脸颊，对着笑眯眯的柳老头张牙舞爪挥树枝。
“说好的代表花魁的英勇标志，你就给我一块破铁？”
“这不就是我家锄头吗？”
亏他今天还穿了超级超级好看的白色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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