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宸和裴瑾疏过来便看见贺兰保保和顾温珩已经陷入了无言的僵持，裴瑾疏沉吟了一下，正要朝贺兰保保走去，却被九方宸拦下了。
“师尊，我去，你看看顾宫主吧。”
裴瑾疏有些讶异，但还是点点头道：“好。”
见九方宸过来，贺兰保保有些不耐烦道：“你又是来说什么的？”
九方宸：“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当时情势紧急，再加上谶妖之事，一直没好好谢过。”
贺兰保保轻轻哼了一声，道：“那算什么救命之恩，最后不还是你们救的我吗？扯平了。”
九方宸也没再客套，直截了当道：“你身体状况很不好，应该跟顾宫主回去，缥缈仙宫灵气充沛，天材地宝众多，是个调养的好地方。”
贺兰保保：“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不喜欢世家大宗。”
九方宸：“你是不喜欢给人增添负担，你贺兰家主带你回去会被家族与你父辈有恩怨的人针对，你也怕顾宫主带你回去会被人指摘利用宗主之位枉徇私情。”
贺兰保保显而易见有些僵硬，嘴上说的却是：“我只是不想再被折腾的像个药罐子一样，再说我现在好着呢，还想过几天逍遥日子。”
九方宸：“那是因为你吃了极限的药压制住了寒症，下次发作之日就是你死期，你明明很不服命，挣扎着走过那么多路，怎么最后就放弃了？”
贺兰保保眼瞳微颤，道：“走累了，你不会没有累了想一屁股坐下再也不起来的时候吧？”
当然有，前世今生起起落落，他有太多疲惫的时候。
“有过，但我都站起来走下去了。”九方宸如实说。
“那是你有坚持的理由，不是吗？”贺兰保保反问。
前世的栾清雅，今生的裴瑾疏，他确有理由，这点九方宸没反驳。
“可这世道对我来说并非乐土，我也不是很想活在这世上。”贺兰保保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九方宸：“你为了活命甚至去委身那些男人，这叫不想活？”
此话一出，一旁的裴瑾疏便是一惊。
这小子，劝人就劝人，提这事做什么！
他看向身旁的顾温珩和栾清雅，顾温珩的眉头微微蹙起，栾清雅是一脸难掩的匪夷所思。
他们都觉得比之说这话的不合适，是九方宸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贺兰保保的悠哉也挂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道：“小子，我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能不能嘴下留情别提旧事，全当是行善积德了。”
没想到九方宸毫不留情面：“我说的是实话，你要是真觉得死了没什么可惜的，那我也不来劝你，可你都过程那样了还在努力求生。你看，你不受儿时不受你父亲待见，长成后贺兰家容不下你，因天资出众拜师名门，却又因顽疾早早出师流落江湖，没人帮你你只能拿身体换药，又被当做艳事为天下议论指摘，这要换一般人早活不下去了。”
贺兰保保听得额头青筋直跳，九方宸又加上了致命一击，“还有你应该是真挺自豪自己的外貌的，但最近也发现长得没我好看。”
“九方宸！”“九方宸。”
两人同时开了口，裴瑾疏是想要阻止，贺兰保保是有话说。
都以为他要发火，没想到他却笑了，有无奈也有好笑，阳光打在那张秀气苍白的脸上，好像照映出了他濒死的脆弱灵魂。
“所谓命，就是很少有人能挣扎出来的，我试过了，但是不行。你无父无母，走到这个地步绝不是靠着幸运，你比我强，比我好看，你要好好活着。”
不是嘲讽，不是诅咒，任谁都能听出来，是真诚的祝愿。
尖刻之言再也说不出来，九方宸久久看着眼前之人。
终于是贺兰保保被盯的不耐烦了，他一摊手道：“怎么，说两句好话你还不适应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真心的。”
九方宸闭了闭眼，“你怎么就偏偏是个好人。”
贺兰保保：“我才不是什么好……这是什么？”
没等他的话说完，九方宸便将一样东西放在他的手上，站了起来。
那是一朵通体洁白的花，连同茎叶都是发蓝的白色，寒光缭绕，有种极为安静的美丽。
栾清雅眯起眼睛去看，“那是什么呀？”
“寒灵仙子！”裴瑾疏一见这仙草就吃了一惊，“能治疗寒症的三种灵草，那也是其中之一！”
贺兰保保呆滞地看着手上的寒灵仙子，这东西的出现让他感觉像做梦一样，直到顾温珩来到他身边，紧紧捏住了他的手腕他才回过神来。
“你是从哪里来的这仙草？”贺兰保保不可置信道。
“妖界，寒灵仙子就长在妖界，离开妖界前我把得到的那些珍贵的灵草宝贝都留给了镜城主。让乌鲁鲁替传话时候我也让她找了镜城主来对付狐妖，顺带让镜城主带来了寒灵仙子，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交给我了。”
顿了一下，九方宸又道，“另外，我希望此事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还望诸位保密。”
其他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都没有说话，九方宸也理解，毕竟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事太少见了。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九方宸拉着裴瑾疏的胳膊欲走，却被顾温珩叫住了。
“请留步。”他面有为难地看着九方宸：“这仙草如何使用？”
“没那么多讲究，最基本的融合术就行，若是实在担心，可以先丢进炼药炉里，炼化一下它的杂质。”
栾清雅：“那怎么成？这寒灵仙子只有一棵，万一炼坏了怎么办？”
九方宸：“不可能，这种级别的灵草，拿万药谷最强悍的药鼎都炼不坏，真能炼坏那说明你们牛啊！”
顾温珩：“……………….”
栾清雅：“……………….”
就在此时，裴瑾疏开了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九方宸，你就把这好事做妥吧。”
九方宸咬着嘴唇沉吟了片刻才答应：“好吧。”
顾温珩露出欣喜之色。
九方宸：“那就劳烦各位护法了，寒灵仙子融合前，不要让任何人接近。”
“我保证，但凡活物，都不会靠近百米之内。”顾温珩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有了上次裴瑾疏那里的经验，这次九方宸可谓轻车熟路，寒灵仙子选择了贺兰保保胸口的位置安定下来，慢慢变成了一朵花型印记。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讶异于速度的同时，众人也好奇地去看贺兰保保的胸口，只见白色的冰晶一般的东西，正朝着寒灵仙子的印记缓缓流淌。
裴瑾疏好奇道：“这是什么？”
九方宸：“寒气。虽然都是治疗寒症的仙草，但它们功能不一样，九转赤佛心是融合寒气，而寒灵仙子是吸收寒气。”
栾清雅：“好神奇啊，还蛮漂亮的呢。”
此时贺兰保保咳了一声，“虽然诸位都算我的恩人，但你们盯着我的胸看，是不是有些孟浪了？”
一听这话其他人倒没什么，身为女子的栾清雅一个激灵退开三步，紧接着叫嚷起来：“没有寒灵仙子谁稀得看你啊！”
显然栾清雅和贺兰保保是棋逢对手，转瞬间就一来一回斗上了嘴，顾温珩赶紧插入其中斡旋。
裴瑾疏和九方宸对视一眼，默默离开了。
回去路上，裴瑾疏道：“这下贺兰三爷就好起来了，顾宫主和贺兰家主都放心了。”
九方宸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裴瑾疏顿了顿，道：“你好像不太高兴，也不太情愿帮贺兰保保。”
九方宸抿着嘴，片刻后才说：“我其实不想管他的。”
“为什么？”裴瑾疏疑惑，这不像九方宸的作风。
“我不想太多介入别人的因果，我怕给自己惹上麻烦，若是被别人知道了，那我在众人心目中既能与妖族首领联系，又和大妖关系良好，还能寻得妖界的天材地宝，我的立场变得很暧昧，如果有一天人妖两界产生矛盾纠葛，我或许会为人界所不容。”
“我告诉自己别管那么多别管那么多，但是，但是啊，我心里就是过不去。”
“刚才我想逼贺兰保保承认他想活，那既然他非想活下去，我就给他寒灵仙子好了，这不是我想给的，是他想求生，可你说他……他让我好好活着，他怎么……”
见九方宸逐渐有些语无伦次，裴瑾疏停下脚步，扳过九方宸的身体，安抚他道：“不会有事的，谶妖之事是个意外，寒灵仙子顾宫主他们绝对守口如瓶。”
“万一呢？”九方宸抬起眼，目中的焦躁和茫然一览无余，“万一真的有一天我变得不清不楚呢？万一世人容不得我呢？”
那我们会被分开的啊！
“那就走。”裴瑾疏果断道：“去长白，去草原，去羊峒，去锦城，再不成就去妖界，去魔界鬼界。”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我会和你一起走的。”
九方宸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原来他说的这些，裴瑾疏都记得。
“你那么善良，能帮却不帮贺兰保保，会很痛苦。你不要痛苦，也不用担心，未来的事我们不都说好了吗？到时候就按计划来吧。”裴瑾疏捧上他的脸，露出浅浅的笑意，
“师尊。”
“嗯？”
“师尊。”
“我在。”
“师尊，你哄哄我。”
“哈哈。”裴瑾疏笑着张开双臂，“来吧。”
可九方宸没有上前，他在那一瞬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靠近裴瑾疏。
他得意的太早，忘情的太早，没料到山海异心的阴霾笼罩在今生今世。
“怎么了？”裴瑾疏不解。
九方宸强打起精神，道：“算啦，不想像个小孩子一样。”
话音未落，那修长有力的手臂便将他紧紧环绕。
九方宸身子一僵，裴瑾疏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我也想了很对，以前只要你稍一抵抗，我便罢了，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从今往后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无论你在哪里，去哪里，我都会过去的。”
就在这一瞬间，山海异心，余河恩，沈驰，妖族……好像都不重要了。
九方宸靠在裴瑾疏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他们回到马车旁时，顾温珩已比他们先一步到了，正在和雷子赫说着什么。
见两人回来，雷子赫道：“你俩去哪儿了？顾宫主说你俩早走了，我还担心你们别出什么事。”
九方宸：“觉得这里风景奇特，溜达了溜达。”
雷子赫心道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溜达也是俩神人。
雷子赫：“顾宫主说刚才你俩悄没声走了，也没来得及谢谢你们劝了贺兰三爷跟他回去，特意来道谢的。”
顾温珩果然通透，也不知道他刚才听没听见九方宸的话，可他并未对雷子赫说贺兰保保的寒症已经解决，只说了人愿意跟自己回去，那以后贺兰保保是怎么痊愈的就模糊掉了，自然也不会暴露九方宸。
九方宸：“哎呀，顾宫主客气，都又给了一座净灵池还谈什么谢呀。”
顾温珩：“？”
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净灵池……
雷子赫只觉得劝了两句哪里值一座净灵池，忙拒绝说：“哎，不用不用，这怎么好意思。”
顾温珩语塞片刻，忽而笑出了声，道：“值，值了，等我回去便安排。”
九方宸悄悄凑到裴瑾疏耳边道：“师尊，我这不算敲诈吧？”
裴瑾疏：“不算，你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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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雷子赫一直沉浸在坐拥三座净灵池的震撼里，九方宸因为心事放下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因为他睡着，其他人也都一路闭目养神，没有说话，现在他醒来，车厢中也热闹起来。
骂了玄冥道，骂了狐妖，讲了镜城主和纺织娘，谈话的间隙，裴瑾疏看了他一眼已经神采奕奕的九方宸，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宗主座位底下的这个人了吧。”
除了裴瑾晞和程澈，其他人都愣住了。
裴瑾晞和程澈不光自己察觉到了，甚至意识到整个车厢里除了他们俩，裴瑾疏和九方宸也知道这个人在，但裴瑾疏面色如常，裴瑾晞便不会先行发问，师尊和师叔都没说什么，程澈自然不会开口。
雷子赫反应了一会儿，屁股着火般跳了起来，打开了座位的封顶。
看清座位底下的人后，除了九方宸，其他人倒吸一口冷气。
“你真是胆大包天，怎么把耶律真偷出来了！”
雷子赫的咆哮响彻寂静的山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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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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