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疏：“宗主，你带着陆世和隋膺留在这里，我们去前面看看。”
留下雷子赫和弟子们，裴瑾疏和裴瑾晞来到距离元神最近的岳羌华等人身旁。
见两人来，其他人似乎也放松了些，熊战长出一口气道：“终于醒了啊。”
两人对岳羌华道谢：“仙尊，多谢相救。”
“这些话现在就别说了，”岳羌华一指那尊悠然自得的泥像道：“他在吸收天地的灵气构建灵体，听见万物的哀苦创造认知，等着一切全部完成，他就是这世上唯一的神。”
裴瑾晞：“神钦殿简直是疯了！”
岳清华：“消息跟不上了啊，人家现在不叫神钦殿了，叫乾元神宫，那泥娃娃叫本元天尊。”
裴瑾疏：“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有计划了吗？”
熊战啧了一声：“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算是神也不会一点都触碰不得吧？”
岳羌华看着那逐渐清晰巨大浮影道：“只能等他彻底成神后再杀了他。”
贺兰霁月一脸错愕：“那岂不是什么都晚了？”
岳羌华冷静道：“确实是晚了，但现在我们拿他毫无办法。他的力量是一种虚无且不属于此世的力量，而他的灵体也未构建完成，直白说这目前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这个世界的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只能等他成此世之神。”
“还能有这种事，这怎么能做到？”贺兰霁月瞪大了眼睛。
岳羌华沉默片刻，看向裴瑾疏，“你们没能要回那小子的遗体吧。”
裴瑾疏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抬眼，凝视着那越来越生动的泥人，似有乌云凝集在他的眉目之下。
“九方宸来自彼世，他的力量也不是这世上的力量，神钦殿应当就是用此来造的神。”
话音刚落，便有人怒骂道：“这丧门星，死了都不放过我们！”
裴瑾疏的指甲掐进手心，指节冰冷而苍白。
缥缈仙宫的流芳仙尊见状心中得意，当年在缥缈仙宫时九方宸对她明嘲暗讽，她还惹不得裴瑾疏，可现在，瞧瞧啊，裴瑾疏还不是得低头。
流芳随即附和嘲讽道：“果然啊，朽木还是朽木，从里到外，分分毫毫都烂透了。”
闻言裴瑾晞冷冷朝流芳仙尊看去，说：“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九州云崖讨要九方宸遗体的时候，你也是上蹿下跳反对最积极的人之一吧？现在看来，倒像是你们和神钦殿有勾结。”
流芳仙尊惊怒：“弘璧仙尊！你怎能造谣中伤于我？”
裴瑾晞冷笑一声：“那你就有九方宸与神钦殿勾结的实际证据吗？逝者已逝，我与其去怀疑一个死人，不如找找身边有没有贼子。”
流芳仙尊：“你！！”
“够了！闭嘴！”向来温和的顾温珩忽然疾言厉色，流芳仙尊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再说话。
顾温珩朝着裴瑾晞和裴瑾疏道：“是我管下不严，得罪了。”
两人都没有回话，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岳羌华心中叹了口气，还是开口打破了僵局：“那鬼东西成神可能在明天，也可能在转瞬之间，我们不能所有人都在这里耗上，交替轮值，大家得了空闲抓紧休息，还有余力就去帮帮其他人，但记得保存体力，打那东西是场硬仗。”
说完他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楚昀身上，楚昀额角一跳，心觉不妙。
果然岳羌华扬起唇角：“那这轮值换序的事情，就交给楚楼主了。”
楚昀：“……”
岳羌华：“好啦！我现在这里守着，你们自己找事做吧。”
众人点了点头，各自散去等待楚昀的安排。
**************
是夜，裴瑾疏坐在房顶上，望着深夜中那格外明亮的元神化形。
砖瓦上传来些许声响，有人来到了他的身边。
裴瑾疏侧首，看清来人后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虽然安排了轮值，可岳羌华的注意力一直未曾离开那泥像，他递给裴瑾疏一壶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道：“喝点水吧，如今干净的水不好找。”
“我不渴。”裴瑾疏没有接水壶，对着楼下相依靠在墙角的一对姐弟抬了抬下巴，“过会儿给他们吧。”
岳羌华收回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岳羌华开口道：“若他们用的是我的力量，或许你们就能在这个时候杀死他了。”
裴瑾疏垂下眼，“若是用的你的力量，神钦殿便不会在这个时候把泥像放出来，等我们见到他的时候，那家伙定然已成神躯，都是一样的结果。”
岳羌华轻笑两声，说了句“也是。”
裴瑾疏看着他云淡风轻的侧颜，忽然道：“紫辰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也没必要为九方宸负责。”
岳清华的笑容僵住了，继而缓缓消逝。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我曾经无比恨他。”
裴瑾疏自然知道岳羌华口中的“他”是谁。
“可是，为了我，他幼时家破人亡，少时不得不加入御华司躲避岳家追查，青年时被我重伤关入东海牢狱。这十年他看着我，是怎么过来的呢？这些日子我甚至想，当年洛阳城中擦肩而过，不管什么机缘，我要是把他和他弟弟带回家该多好。即使我欠了他，也不必是这般下场。”岳羌华微微合眼，露出些许叹息般的微笑，“想这些是不是很没意义？”
“不是……不是的。”裴瑾疏嗓音有些沙哑，“我曾也无数次想过，我早点捡到九方宸就好了，我希望他人生中的苦吃的少一点，再少一点……终究是事与愿违。”
或许是感同身受，紫辰和岳羌华，九方宸和裴瑾疏，什么情愫什么关系，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岳羌华看着裴瑾疏，忽然正色道：“我不信九方宸有罪，无论他前世如何，今生他不会与紫辰和神钦殿有所勾结。在麓山口时，他得知紫辰是他兄长时的伤情不是装出来的，若他早就知情，依照他的性格，在无涯林海定会让紫辰带我逃走。”
“我也……不信，他最后说的那些话，让我觉得陌生极了。”裴瑾疏轻声道。
“或许他是为了让你……”岳羌华顿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不要为他那么伤心，更不要被他牵连。”
“我不敢那么想。”裴瑾疏抿了抿嘴唇，他的喉头涩极了，有些艰难道：“若是那样，不如他真的恨死了我。”
九方宸，我真的情愿你恨我。
可是，你真的......会恨我吗？
裴瑾疏再次睁眼的时候，身边蹲着一青衫男子，正眯着眼看自己，见自己醒来，似乎很高兴地说了一声：“哦，醒来啦！”
裴瑾疏恍惚了一霎，立时睁大了眼睛。
眼前这个“人”不正是那个泥人吗？
他什么时候拥有肉身的？自己怎么会睡了过去？！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天骄已然出鞘。
青衫男子双脚一蹬，退开三丈，躲开了剑锋。
太阳自地平线上升起，照亮了周遭环境。
此时裴瑾疏才发现，那元神虚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显然这泥人已经成功为自己塑造了肉身和意识。
周围诡异的安宁，那些被山海异心改造的怪物都停止了攻击人类，茫然又安静地或站或走或趴或躺。
所有人像是都睡了一觉，此时正在陆陆续续地醒来。
晨醒的嘈杂声响起，众人还在迷糊之中。当然很快就有人同裴瑾疏一样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骄阳之下，草木皆兵，汗毛林立。
那青衫男子笑眯眯站在高处，俯视着面前道：“早啊，各位。”
裴瑾疏额角沁出冷汗，问：“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青衫男子道：“别这么没礼貌，我的称号是本元天尊，是这世上唯一的真神，你得叫我一声神尊。”
他看着神情各异，却不敢轻举妄动的人们，愉悦道：“我倒是想在热闹点的时候来这世上，但他们杞人忧天，非要让你们睡过去。”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神钦殿的人。
暮池脸色有些难看，“他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他们本意是让本元天尊完全成神后再见世人，可当着本元天尊的元神初具灵识之时竟然就开始擅自行动，他们不得不随之将计划提前。
巽风道：“也足够了，还有我们呢。”
本元天尊看向离他最近的裴瑾疏，微微一笑：“他们还想趁机杀了你呢，被我拦住了，趁人之危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事。况且，你很强，我希望你能追随我。”
“哈。”裴瑾疏怒极反笑，“明明睡的是我，怎么看来倒像是你做了一场大梦呢？”
“唉……”听了这话，本元天尊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看样子，我们是要正式开始了。”
说完，他拍了拍手，霎时间，战争和混乱像是苏醒了一般，兽性和狠厉重新在怪物们的眼中汇聚，他们再次张牙舞爪地扑向人类，比之之前要更加的凶猛，变异也更加的迅速和狂野。
情势陡转直下，岳羌华气息微沉，对楚昀道：“楚昀，这场劫难会死很多人，比之前我们经历的都要多。”
楚昀：“少说废话，这不是早就知道了得事吗？这里交给我们，你去杀了那耀武扬威的混蛋。”
岳羌华看着他，问：“能活着再见面吧？”
楚昀头也不回的冲着战场走去，留下一句：“都说了少说废话。”
岳羌华笑了一声，未再多言，朝着那本元天尊的方向冲去。
本元天尊看着眼前的僵持开局，并不是很满意，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一瞬间，土地塌陷，山河摇摆，视野可及的一建筑瞬间灰飞烟灭。
尘埃漫起，崩裂声夹杂着人们的哀嚎求救声。
“地震啦！地震啦！”
“天呐！救命啊！”
修真者御剑而起，许多人尽己所能救助平民百姓，可更多人在茫然奔跑中转瞬被大地吞噬，消失的无影无踪。
深处地脉，有什么东西正咆哮着醒来。
琴弦散发着翡色荧光如雀羽般绽开百尺，接着调转方向深深扎入地下。
裴瑾晞跟随着丝弦深入地底，惊鸿琴的丝弦张开，撑起不断下陷的地面，并形成结界，护住了皇城的龙脉。
若是龙脉被破，这场战斗就不止是和神钦殿的斗争了，天下必然大乱。
京城之下，冤魂，恶魂，所有无法超度的魂魄正张牙舞爪地想要爬出地面。怨念、不甘、妒忌、贪婪、绝望，这些东西混杂成无数腥恶的如蛇形般的恶灵，狠狠撞上惊鸿所成的结界。
丝弦翻涌，将那些污秽碎尸万段，可土地之中残秽转眼便再次聚集，源源不断生长壮大。大地埋藏了太多血淋淋的尸骨和黑暗，此时这些东西全部被本元天尊唤醒，它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大闹一场。
裴瑾晞手绕弦刃，心道这是场硬仗了。
在裴瑾晞与神器进入地下后不久，地面的动荡缓和，渐渐平稳了许多。
地鸣声还在震响，表明着地下的激烈战斗。本元天尊见地震缓和，惊喜地鼓了鼓掌，赞叹了一句：“有本事啊。”
在这得以喘息的片刻，忽然有许多空间裂隙纷纷打开，那些裂隙中传出不一样的气息，有的闷热，有的湿润，有的爽朗。
一道声音通过传音术响起，“让百姓们从空间裂隙先走。”
是一直少言寡语的珂安，从他们来到这里开始，他就在各个地方建立了空间隧道，现在哪个地方都不能保证安全无虞，将人分散送走保命的机会更大。
这些空间之门只能用一次，不足以送走所有的人，但无论怎么说也要尽可能地把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送走，至少远离那个怪物。
见有生路，一些修真者竟借机推开了平民先行逃走，引来叫骂无数。不仅如此，为了争夺有限的逃生机会，人们甚至开始自相残杀，场面一片狼藉。
本元天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狼狈至极的场面，细长的眼睛弯了弯，那神情让珂安隐隐觉得不妙。
忽然，时空裂隙好像增多了，人们见状蜂拥而上，不管不顾地冲入裂隙中。
珂安睁大了眼睛：“等等......”
屈子岚见状问：“你怎么一幅见了鬼的样子？”
珂安的瞳孔紧缩，道：“那些裂隙不是我打开的！”
“什么？！”屈子岚立时明白了当下情况，她以传音法大喊：“不要再往裂隙中跑了！有很多是假的！是那怪物做出来的！”
可此时急上了头的人哪里能听进这些话，有些人不信她的话，有些甚至抱着与其是死不如一搏的念头往裂隙里冲。
“该死的。”屈子岚一声怒骂，转而问珂安：“你能不能把那些通道关上？”
珂安额上是细密的汗珠，他正在尝试着和本元天尊争取那些空间通道的控制权，要么他关上一个裂隙另一个就会打开，要么在他将要关上裂隙之时忽然有巨大的力量将裂隙再次撑开。
此时珂安终于意识到，他是关不上这些空间裂隙的，那本元天尊是抱着戏耍的态度与他在空间之力上较劲，如同猫戏老鼠一般。
突然，那些空间隧道中传来了异样的波动，似是有什么东西穿越了隧道朝这里而来。
珂安：“小心！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个水球从裂缝中飘了出来，那些水球里有的包裹着动物胎儿一样的东西，有的则是刚刚闯进裂缝中的人。水球悬浮在空中，看起来极为诡异。
很快，有的水球有了异动，其中的怪物迅速生长，从内部撕裂了那层薄膜，爬了出来，他们毫不犹豫地冲向人类，吞噬他们的骨肉。
这些水球中生出的怪物来势汹汹，明显要远强与被改造的普通人。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尖叫，一名万花谷的女弟子掩面崩溃，指着一个水球大喊：“师姐！是师姐啊！”
那水球中的怪物身上还有万花谷的令牌。
人们这时才意识到，这些水球中的正是各门派的弟子。接着，许多人在水球之中看见了他们的弟子，师尊，师兄，师弟，师姐，师妹……
回雪的飞刃，落星锤的猛击，金乌三足鸟和凤栖卷起的烈焰……居然都无法打破那水球韧性极强的薄膜，只能由成熟的怪物从内部将其撕裂。
水球源源不断从裂隙之中飘出，困死人类，生出怪物。
直到裴瑾疏手持天骄，插进了一只水球之中将其切碎，液体洒落一地，落下的人拼命呼吸着。
众人顿时明白，唯有神武能够破开这些水球。
神武的持有者立时动了起来，珂安也不再与本元天尊在空间之力上纠葛，召唤出神器，月弧刀飞旋，一个个砍破水球。
裴瑾晞一人独撑地脉，剩下的神武持有者只有五个。
五个人，要救天下人。
裴瑾疏不知道砍破多少水球，又杀死了多少水球中脱出的怪物。
再快点，动作再快点，越快就能救越多人！
到底有多少？
在他体力耗尽之前，又能救多少人？
忽然，裴瑾疏停下了，他抬眼看向面前悬浮的水球，被困在其中的人不停拍打着水壁，惊恐又哀求地看着他。
见如旋风般的人突然停下，其他人的目光不自觉聚集在他身上。
屈子岚一箭射破一只水球，忍不住催促道：“清许！”
裴瑾疏：“救不了。”
屈子岚愕然：“你说什么？”
“我救不下所有的人，我也不能再留下救人。”裴瑾疏星目寒凉，视线从无助挣扎的人转向了悠哉自得的本元天尊，一字一句：“我要杀了他。”
说完，裴瑾疏身前的水球爆裂，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剑的。他再也不去看那些苦苦挣扎在水球中挣扎的人，只身冲向了本元天尊。
你必须死，只有你死，天下才能重归太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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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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