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前,山海王府内。
沈脉连轮椅都抛下,愣是爬到莫蛟脚边,抓住他的衣角,嘶声呼喊:
“山海王大人,脉儿回来了!请您收回连心蛊吧!”
“哟,脉儿,终于舍得回来啦?”
莫蛟玩弄着掌中的肉瘤,悠悠开口。
“老夫才刚刚放出这玩意,还没捏过瘾,你就赶紧巴巴地回来了。”
“难不成,你弟弟就在你身旁?”
“时隔十四年,你俩终于兄弟重逢啦?”
“是……大人息怒……”
沈脉盯着莫蛟的左手,生怕他继续蹂/躏肉瘤,心惊胆战:
“脉儿离开的这两天,机缘巧合下,遇到了愚弟……”
“呵呵,你倒是机缘巧合,兄弟重逢了,老夫却丢失了一个宝贝儿子!”
“脉儿,你也帮老夫也寻个亲,怎么样?”
“……”
沈脉一颤,立即听懂了莫蛟的话下之意。
不过,即便受到“连心蛊”的威胁,他也不甘心,就这样背叛放肆门。
他还是决心,帮莫惜欢众人,拖一拖出城的时间。
于是,沈脉强作镇定,恭敬的回答:
“大人恕罪,不是脉儿不愿告知您,五公子的行踪。”
“只是,前天晚上,他们就撤离帝都了,走之前,并未告诉脉儿逃亡路线……”
“放屁!!”
莫蛟怒骂打断:
“如果莫惜欢前天就走了,你明知老夫握着连心蛊,却还要等到今天,等到你弟弟心脏发痛了,才肯回来?!”
“那你这两天干嘛去了?去逛大年灯会了吗?啊?!”
“我……”
沈脉愣住,一时语塞。
莫蛟伸出手掌,将肉瘤举到他面前:
“看来,老夫不让你弟弟尝尝‘锥心刺骨’的滋味,你是不会乖乖带路了?”
语毕,就掏出匕首,刺向肉瘤!
“不要!!”
沈脉魂飞魄散,一把攥住刀刃,不顾手掌鲜血直流,哀嚎起来:
“大人,脉儿知道五公子在哪,这就带您过去,求您放过阿涯吧!!”
“这就对了嘛。”
莫蛟这才满意,拍拍沈脉的头顶:
“别忘了,你就是一条,被老夫从蛮荒之地救回来的丧家犬,别成天惦记着反咬主人一口,知道不?”
沈脉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是……脉儿知道了……脉儿再不敢了……”
“那行,你就说说,欢儿和阿鞘人在哪里?”
“他们在百福街……天顺药坊……”
“天顺药坊?城西那间药铺?”
“是的……”
“你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不在?”
“不……”
沈脉绝望的回答:
“脉儿临走之际……让他们尽快逃走了……”
“哈哈……哈哈哈!”
莫蛟怒极反笑,狠狠掐起沈脉的下颌:
“好!做得好!你真是老夫的一条好狗啊!”
又甩开他,大手一挥:
“来人!!”
很快,一名侍卫跑进来:
“属下到!将军有何吩咐?”
“立即传信城西御林军,封锁城门官道!”
“从现在开始,任何出城的车马轿辗、商旅百姓、男女老少,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抓去大牢关起来!”
“啊?是!”
侍卫听到要抓无辜百姓,大惊,但又不敢多问,只得领命退下。
“大人……”
沈脉闻言,心脏骤凉。
此时封闭城门,无疑是断了莫惜欢一行人逃生的路!
而且,无差别抓捕出城的百姓,就算他们乔装打扮,也没有用!
“你还有脸叫我?!”
莫蛟愤然回身,揪起沈脉的发髻,目龇欲裂。
“沈脉,你看看你,这幅丢人现眼的狼狈模样!”
“先背叛老夫,再背叛莫惜欢,你是两头当间谍,两头不讨好啊!”
“人世苦短,乖乖当一条好狗,只效忠一个主人,难道不好吗?!”
“呃……”
沈脉强忍头顶的剧痛,他也很讨厌自己挣扎苦累的一生,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莫蛟一把甩开他,走向大殿门口:
“哼,老夫先去找儿子,回来再跟你算账……等等!”
突然,莫蛟又停住,眼中闪过精光,嘴角扬起邪笑:
“何必要等到回来,再算账呢?”
只见他掏出匕首,一步一步,回到沈脉身边:
“脉儿啊,既然你暗恋欢儿多年,老夫不如成人之美,带你一同去寻他,与他当面告个别,可好?”
“大人……你要做什么……”
沈脉看到莫蛟手中的尖刀,恐慌起来,撑起身体,一点点后退。
“不过,君子离别,两手空空可不行!”
“你就从你自己身上,取一点东西,作为‘临别赠礼’送给欢儿,如何?!”
莫蛟说完,就将沈脉按倒在地,高举匕首,对准他的脸,猛地刺下!
“啊啊啊啊——”
鲜血汩汩涌出,惨叫声响彻大殿,凄绝绕梁,久久不歇。
半柱香后,另一边,天顺药坊。
莫惜欢疏散完西门弟子,就回到后院,与三门主汇合。
不一会,外面就响起窸窣的脚步声,逐渐包围庭院。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院门被踹开。
十三名荧光天字杀手,鱼贯而入。
接着,莫蛟大步流星的走来,后面跟着莫欺风。
莫蛟满面春风,笑着挥手:
“哟,欢儿,你和狐朋狗友等在这里,是为了迎接为父吗?”
“脉儿临走前,不是让你们赶紧跑路吗?怎么不跑?”
“是不是料到为父马上要来,你们才留下断后,为阿鞘保全一条生路?”
“……”
莫惜欢没有答话,缓缓拔出星锋。
“……”
污春、荒昼、白迎一边警戒周围的杀手,一边亮出各自的武器,摆出战斗姿态。
寒风吹过院子,搅起枯叶飘旋,悲凉而肃杀,充满死斗的决意!
“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把老夫堵死在这了?”
“那行,老夫就陪你们玩玩,风儿,你去抓阿鞘。”
莫蛟耸耸肩,给莫欺风使了个眼色。
莫欺风就“嗖”地跳上屋檐,向西城门的方向疾追而去!
三门主一惊,同时望向莫惜欢。
莫惜欢点了点头。
三人也轻功跃起,向莫欺风的背影追去。
不料,刚刚登上房檐,就被光天字杀手截住去路,被迫落回地面。
杀手们纷纷亮剑,剑气织成狂风骤雨,袭向三门主!
他们人数众多,训练有素,阵型密不透风。
再加上,三门主急于撤离,焦灼中,难以冲破敌人的防线。
眼看莫欺风已经离开药坊,跑出一段距离,情况十万火急!
“哈哈哈哈!”
莫蛟一边观战,一边大笑:
“欢儿,你看见没,为父养的狗,数量比你的多,咬人还比你的凶!你……”
他话没说完,忽然愣住。
只见莫惜欢的周身泛起湛蓝光芒,对三门主一声清叱:
“走!”
三人毫无停顿,立即撤回武器,转过身,向房檐再度跃起!
杀手们自然不会放过他们的后背空门,十三把冷剑,转瞬即至!
三人却不停步,不回头。
这是对莫惜欢的绝对信任!
果然,莫惜欢足尖一点,须臾间,就掠到杀手们身前。
四周星辉笼罩,强风翻飞,宛如神明降世。
只听“唰!”一声,星锋剑劈出一片“剑气的星海”,辉煌汹涌,向前方席卷而去!
这片剑气,绵密而强韧,贴地而行,所过之处,泥土尽数开裂!
一时间,杀手们的双脚被拖住,动弹不得,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危急时刻,莫蛟的双眼,冒出一丝漆黑的光芒。
同样身形一蹿,瞬移到杀手们身前。
“大江”咆哮出鞘,与莫惜欢的剑气,正面相撞!
轰隆!!
伴随一声巨响,一股毁天灭地的劲风,向周围爆吹开来。
后院里的房屋和树木,全被拦腰掀翻,变成断壁残垣,凌乱不堪。
“咳咳……”
“啊啊……”
荧光杀手们回过神,才发现腿部鲜血喷溅,开始逐一跌倒。
“呼……呼……”
莫惜欢持剑而立,微微喘息,身姿挺拔。
这波交锋,来得太突然。
莫蛟虽然挡住了星锋的攻势,却也不是毫发无损。
他的衣袍下摆,被撕开一道口子,腿毛都露出来了。
“你……你……”
莫蛟一脸震惊,看着七歪八倒的荧光杀手,颤巍巍的举剑,指向莫惜欢的鼻尖,破口大骂:
“莫惜欢,你真敢打伤老夫的狗?!”
“你就不怕老夫摘你的头,扒你的皮,吃你的肉?!”
“哼。”
莫惜欢冷笑,同样举剑,指向莫蛟,虽然只说了两个字,却充满无畏和决绝:
“试试。”
“你!!!”
莫蛟气结,暴跳如雷:
“小畜/生,你仗着自己身上有外挂,就敢无法无天了,是吧?!”
“你当真以为,老夫没法子治你吗?!”
“……”
莫惜欢默然不语,身边星光不灭,眼神坚定不移。
“小兔崽子……小混蛋……”
莫蛟又咒骂了几句,眼看莫惜欢油盐不进,一时间,也陷入焦灼。
眼下,脚程最快的天字杀手,已经全部扑街。
莫惜欢又是一副火力全开的“战神状态”。
如果继续和他硬刚,没个三百回合,肯定拿不下来。
但,三百回合后,莫欺风那边,恐怕刀上的血都擦好了。
莫蛟再追过去,也没有意义。
正在纠结,后院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马车轱辘声。
莫蛟眼神一亮,愁容顿时消散:
“说曹操,曹操到!老夫治你的法子,这不就来了吗!”
片刻后,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背上背着一个人:
“将军,属下来迟,望将军恕罪!”
莫蛟笑呵呵地:
“诶~不迟不迟,你来得正好!”
侍卫如获大赦,指指后背:
“谢将军宏恩!那……这个人?”
“给他,给他。”
莫蛟指指莫惜欢,着重强调:
“记住,用扔的!”
“是……”
侍卫战战兢兢,走到莫惜欢身前。
背上的人正是沈脉,气息奄奄,长发散落,遮住血肉模糊的左脸。
侍卫抓住沈脉的衣领,想将他丢在地上。
一抬头,却瞥见莫惜欢寒冷到杀人的眼神,身子一僵,只能慢慢递过去:
“五……五公子息怒……”
莫蛟不满地斥责:
“不是让你用扔的吗?废物!”
“沈脉。”
莫惜欢蹲下一膝,搂住沈脉的腰身,轻声呼唤。
“呃……”
沈脉用尽力气,睁开眼帘,看清莫惜欢以后,又喜又痛,泪水滚滚滑落:
“惜……欢……”
“行了,别你侬我侬的,害不害臊!”
莫蛟走过来,在两人身侧蹲下:
“脉儿,你准备的‘临别赠礼’呢,快拿出来,给欢儿瞧瞧吧!”
“别人紧赶慢赶,还要启程上路呢!”
“是……”
沈脉颤抖地抬手,拿出一只小木盒,塞到莫惜欢手里,声音断断续续。
“门主,你和阿鞘,即将远行……”
“沈脉行动受限,无法相送,只能相赠此物……”
“一年后,望君,平安返归……”
莫惜欢接过木盒,掀开盖子,顿时瞳孔巨震。
盒子里,竟是一只血淋淋的眼球!
他立即伸手,拨开沈脉脸上的头发。
果然,左边的眼框黝黑一片,空无一物。
“……”
莫惜欢深深低头,因为极度愤怒,嘶哑的喘息起来。
浑身上下,再次闪耀出,蓝色的光芒。
“儿子,冷静!”
莫蛟一把抓住他的肩头,语气居然变得和蔼可亲:
“别发火啦,省点力气,快去追你媳妇吧?”
“……”
莫惜欢一顿,清醒了些,狠狠看向莫蛟。
“既是‘临别赠礼’,那就代表,为父已经准许你们‘亡命天涯’啦!”
“不过你要记住,脉儿对你情深义重,他给你准备的礼物,可不止这一件噢!”
“什么意思?”
莫惜欢咬牙切齿,声音微颤。
“为父的意思就是……”
只见莫蛟拔出一把匕首,划过沈脉的脸颊,嘴巴虽然笑着,眼神却阴狠残暴。
“往后,只要你和阿鞘一日不归,为父就会从脉儿身上,每天都割下一些东西。”
“除了眼睛,什么鼻子,耳朵,舌头,还有身上的肉啊,筋啊……”
“这么多‘礼物’,一年后,等你回家了,可得全部收下呀!”
“你!!”
沉稳如莫惜欢,听到这段残忍的宣言后,也忍不住暴怒了。
只见他举起星锋剑,就刺向莫蛟的脖颈!
“等等!”
不料,沈脉嘶喊一声,拽住他的手腕:
“别杀他!!”
“哟~”
莫蛟瞥了一眼颈边的剑刃,挑眉:
“脉儿,想不到,你还挺护主嘛。”
“惜欢,别杀山海王……”
沈脉望着莫惜欢,颤抖地哀求:
“你知道的,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啊?”
莫蛟一愣。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是沈脉能说出口的吗?
“惜欢,你听我说……”
沈脉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毕竟,莫蛟的武功,天下第一,在你之上。”
“你现在,不要和莫蛟拼个你死我活,你应该带阿鞘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尽快帮他变强。”
“你要让他强到,可以与你并肩作战,可以和莫蛟分庭抗争,可以摘下莫蛟的项上人头!”
莫蛟也越听越无语,幽幽开口:
“脉儿,别忘了,老夫还在这儿呢。”
“莫惜欢,你曾经问过我,我想要什么,对么?”
沈脉却无视莫蛟,揪住莫惜欢的衣领,将他拉到面前。
每字每句,都饱含着十几年来,在莫府遭遇的辛酸和血泪!
“现在,我就告诉你,我想要的东西,就是莫蛟的命!”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
“但,他的命,不能用你们的命,去交换!!”
“沈脉……”
莫惜欢感到一丝悲恸,想抱紧沈脉,却被轻轻推开了。
“去吧,上了路,就别再管我了。”
沈脉的目光,又变得柔和。
他抬起指尖,轻轻摩挲莫惜欢的脸庞。
“这一年,忘了我,好好陪伴阿鞘。”
“若是你们两人,我相信,一年后,一定能摘下莫蛟的头颅,作为重逢的礼物,送给我。”
“好。”
莫惜欢点点头:
“一年后,等我们回来。”
语毕,就俯身,在沈脉的额头上,浅浅印下一吻。
“……”
沈脉愣住,心尖刺痛了一下。
“……”
莫蛟蹲在一边,默默旁观两人的“诀别”,脸色复杂,倒是没打断。
片刻后,沈脉回过神,再次催促:
“好了,快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莫惜欢就放下他,起身,走出两步。
又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莫蛟。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已经平静如深渊。
没有挣扎,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人情。
只有冰冷的,黑暗的,决意。
莫蛟也遵守诺言,任凭莫惜欢走出院门,没有追赶。
他望着莫惜欢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竟然扬起一抹,奸诈的,猖狂的,“胜利者”的微笑。
“欢儿,你知道为父为什么如此宽宏大量,允许你们逃亡一年么?”
“自然是因为,苗疆阴阳禁蛊当中,除了‘连心蛊’,还有一个‘牵丝蛊’啊。”
“一年后,等你身上的牵丝蛊苏醒,到时候,就轮不到你来摘下为父的头颅了……”
“而是为父操控着你,斩下花血牙的头颅!”
“这就是,你违抗天命,必须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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