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宗门,弟子选拔的流程大抵都一样。
先是测灵根,而后结队前往山林试炼,通过试炼的人能成为外门弟子。
不过明烛宗的试炼与负雪宗的试炼略有所不同,虽也要结队,却不是两两结队,而是三三结队。
负雪宗的结队很自由,且试炼的规则明里暗里都在引诱弟子们背刺彼此,以此让他们提前体悟修罗道的残忍。明烛宗是彻底的正道,考核弟子能力的同时也会督察他们的品性,绝不容许队内残杀的事情发生。
结队的规则亦有所不同。
三人一队,若想通过试炼,必得保全结队人的存活,队内但凡有人死去,哪怕其中有人能独活到最后,也无法通过试炼,真正意义上考验弟子的协作能力与人品。
这样的绑定让试炼变得更难,不仅得保全自己,还得保全他人。
排队的人群中,已有不少弟子面露焦色,在等候测灵根的同时已提前找起队友。一定要找个靠谱的、和自己能力旗鼓相当的队友,要不然一损俱损,大家都无法通过试炼。
“有没有人愿意跟我做队友,我已经提前在家测过灵根了,我是天灵根。”
“有没有道友愿意看看我,我虽只是个单灵根,但已经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和我结队,我保证不拖你们的后腿。”
人群变得嘈杂了些。
有人不解:“干嘛非得找能力相当的人同队,如果三个人里有一个人足够强,带两个稍弱的,又不是不行,若是强的全都组在一起,让弱的怎么活。”
“王兄,你有所不知,明烛宗结队后,三人入山林时会被阵法分散到不同地方的。”另一人道,“这意味着还得先找到彼此才能一起走出试炼,而在三人齐聚之前,每个人都会独自历险,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
“是啊,要不然在找结队人的期间,但凡有个人死在了里面,不就拖累了其他两个人吗,换你,你敢跟杂灵根结队吗,你敢赌吗?”
“嘶。”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怎么感觉明烛宗的试炼比负雪宗的还要难。”
“明烛宗招的人不多,试炼里死的人也不像负雪宗那么多,自然要难些才行。”
弟子们穿梭在行列间寻求结队的同伴,喧闹声中,姜昀之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不动,冷眼望着眼前的人群动来动去。
有人留意到她,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约约感觉这人应该挺厉害的,周身的气质和灵气都非常森冷。
有位灰衣弟子上前一步,拱手笑道:“道友,不知你是否愿意和我们结队?”
他指向自己身旁的一个人:“我们两个已经结队,还差一个人。”
灰衣弟子的姿态放得很低,礼节是十足十的,脸上也堆起还算真诚的笑,按道理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少女只是投来的眼神冷冷的,一句话都没接,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明烛宗的姜昀之,不会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说话。
灰衣弟子闹了个大红脸,想说些什么,嘴唇上下磕碰了几下,最终什么都没说,悻悻地甩袖离开了。
神器激动道:“味道对了,非常对。”
就得这么目中无人。
正激动着,结队的议论中响起一道惊叹声:“双天灵根!”
“什么,竟然有人被测出了双天灵根,谁啊,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双天灵根!”
神器:“……”这套路怎么这么耳熟。
又是用金手指爆出来双天灵根,又是丹药堆砌出来的金丹期,一听就是龙神器带着它的龙傲天来了。
故技重施!
神器:“这次他们倒是学聪明了,知晓天道之子不一定会在内门里出现,藏起了金丹的修为,没有直接进内门,留在山门外和一众弟子一起试炼。”
姜昀之抬眼,朝喧哗处望去,淡淡道:“嗯。”
神器:“他们那儿肯定有更多有关天道之子踪迹的消息,我去打听打听,他们也许知道天道之子具体会在山林的那片地方现身。”
明烛宗征用来试炼的山林十分庞然,分东西南三个林区,若是茫然在林中走,很难遇见天道之子。
不一会儿,神器探知回来了,语气有些兴奋:“他们果然知道,我听到他们谈论了,明烛宗的天道之子会在东山林现身。”
东山林?
姜昀之朝东处望去,云雾缭绕,山林葱郁,望不到尽头。
她扯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好。”
那便去东山林。
神器发现契主就连和它的沟通风格也改变成了截然不同的‘雨落风枭’风格,果然春雪有春雪的澄澈,暗流有暗流的冷郁,神器有些‘抖m’地觉得这样的契主挺让人心动的,也学着把言语缩短,试图让自己变得神秘:“嗯。”
神器:“忘了说,明烛宗天道之子姓岑,他叫岑无朿。”
他原本只单字一个‘朿’,后因此字太过锋芒毕露、太过煞气,这才加了个‘无’来削弱命理中的戾气,改过字后,‘无朿’二字,又显得太过无情,有‘身外无他物’的寓意,仿若世间万物在此人眼中,最终皆会归于虚无。
人群中也在议论这位威名在外的明烛宗大师兄,不过没人敢直呼他的名讳。
“我前来明烛宗求道,最主要就是因为负雪宗的大师兄,你们应该知道他在剑法上面的造诣吧,听闻已然是化臻后期了,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有这么高的修为,他便是其中一位。若是我的造诣能达其十分之一,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已经算是近乎是天人的一位存在了,也只有他能当得上‘剑尊’这样的称号,除剑之外,心中全无杂念。”
“不管能不能进明烛宗,真想见这位‘剑尊’一面,沾上几分剑气也好啊,不过这样的人物,岂是我们这些小弟子能见到的?”
有知道些内幕的弟子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位剑尊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完美,我有一位在明烛宗当过内门弟子的兄长,说他为人极冷漠,不把人放在眼里,弟子们都很害怕他。而且他行事极严苛,心中只有规则没有人情,内门弟子对阵时从不因人而异,下手狠,不少弟子和他对阵过便再也无法修道了,我那位兄长就在对阵中少了一个胳膊,再也拿不起剑。”
听闻此话,有人唏嘘:“不能修道对我们这些修道人来说是最生不如死的事,如此严苛做派,实在太过无情。”
也有人维护:“对阵一事本来就是门派的正常比试,对阵有输有赢,败家哪怕死了也正常,何况剑尊从不在对阵中下死手,或多或少都会留人一命的。”
“你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让你们修为被毁、成为残疾,你们还说出这话吗,明明可以是普通的切磋,结果切磋后此生都不能修道了,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说罢,不少人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个不通人情、冷漠至极的剑尊形象,想象出自己在对阵中被废胳膊的惨状,再也无人说自己想拜见剑尊了。
果然高位之人,大多无情。
远处,负责查验灵根的内门弟子朗声喊:“下一队,验灵根。”
姜昀之所在的队伍终于得以走到验灵石前,一个一个地把手贴在磐石上,白光转瞬即逝,磐石上显现出他们的灵根。
“木灵根,不错,领木牌,下一个。”
“雷灵根,少见,领木牌,下一个。”
“天灵根,天资卓越,领木牌,下一个。”
“杂灵根,可惜,是我们明烛宗和你无缘了,下一个。”
“双灵根……筑基修为,小兄弟,也许你的缘分在其他宗门。”
神器:“正道门派说话就是会包装,负雪宗直接把杂灵根给遣出去,明烛宗还知道表面上安慰下。”
姜昀之望向说话的执事弟子。
执事弟子虽言语上安慰,眼中却有几分瞧不起,冷声送客后,杂灵根的弟子兀然拽住他求饶:“道长,求求您再给我个机会,让我留下来试炼吧!”
执事弟子的眼神愈发不耐烦,直接喊杂役将人拖走,拿锦帕掸自己衣摆被杂灵根拽过的地方,不停地摇头。
少女的嘴角升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就是所谓的正道门派。
“下一个。”
到了姜昀之,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贴在磐石的正中央,手下冰凉,不多久显露出天灵根的资质。
早就知道的事,不值得任何的意外,姜昀之淡淡地从执事弟子手中接过自己的木牌。
“果然是天灵根。”围观的弟子们很艳羡,“这人一看起来就像个天灵根。”果然是啊。
姜昀之翻过木牌,背面刻着两个字——‘西山’。
这代表她将被分到西山林。
神器:“不巧,为什么是西山林……”天道之子在东山林啊。
姜昀之定睛看了一眼木牌背后的‘西山’二字,放下木牌,朝人群中望去,视线在他们手中的木牌上掠过,最终定在了一块‘东山’上。
手拿东山林木牌的人看起来很眼熟。
神器:“是适才的那位灰衣弟子。”
灰衣弟子正愁眉苦脸地和另一人交头接耳,商量还差一人该如何结队。
“其他天灵根都被抢走了,我们现在再去找,也最多只能找到单灵根。”灰衣弟子正絮叨着,身旁传来脚步声。
一抬眼,瞧见一道修长纤瘦的身影。
姜昀之垂眼望着他,露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这位道友,打个商量,可愿和我换个木牌?”
只有对可利用之人,少女才会露出这样的笑。
灰衣弟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片刻后,他的脸皮由白转红:“你……你!”
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刚才他姿态放那么低地去求她,一句话都没等来,这会儿竟然一上来就要同他换木牌,凭什么啊!不带这么羞辱人的!
“不让你做亏本生意。”姜昀之一副淡然模样 ,“我是天灵根,我愿意和你结队。”
灰衣弟子一下也噎住了,正思考该不该接受,姜昀之又道:“和我一队,我能确保你们必然通过试炼,如何?”
她将木牌放到灰衣弟子的眼前,修长手指下晃动的木牌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缓慢地诱惑人走向陷阱。
灰衣弟子抬头。保证?你拿什么保证?这种言之凿凿的话明明毫无依据,想也知道是块空饼,可灰衣弟子还是鬼迷心窍地递出了自己手中的木牌:“行……”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既然能说出口,必然就能做得到。
姜昀之抽走他手中的东山林木牌,低笑一声:“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
东山林,瘴气深沉,浓密的雾中,一行人穿行于山林间,恭敬地朝最前面走着的人汇报选拔的情形。
“启禀剑尊,今年绝不会出现任何沾亲带故才进明烛宗的情况,山林的所有阵法也全都排查过了,没有任何缺漏。”
“除阴鬼外,其余邪物也已置入阵法中,各鬼各邪,确保不会出现在阵法之外。”
“前山正在测灵根,此次的弟子中出了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双灵根。”
为首的剑尊一直一言不发,其余弟子无法揣度他的意思,俱躬身而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几十米之外,一道黑影正紧随在后,他狠狠地望向他们的方向,脸上都是恨意。
此人是外山门的杂役,名叫陈旭,曾也是明烛宗的内门弟子,他是天灵根,天赋异禀,当年进山门后短短六年内便升为高门弟子,可谓一时风光无限,直到那一天……
他和岑无朿对阵。
原本以为自己苦练十年,就算败于岑无朿手中也不会太惨,但比试的最后,他吐血不止,浑身骨头被打断,金丹爆裂,等他醒来的时候,师弟悲痛地告诉他一件事。他这辈子,再也无法修道了。
他失去了调用灵气的能力,身体残缺,无法再修剑,目眦欲裂的他被赶出山门,沦为一个普通人。
他不甘心。
他怎能甘心?
恨意如同蚂蚁一般在他的心间日日啃咬,他再次上山,混入山林中当了个外门杂役,就是为了这天。
他要杀了岑无朿!他要杀了这个毁了自己一生的人!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啊!我要杀了你!”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的陈旭从灌木中冲出来,汇聚此生所有的功力,引爆符咒,以自毁的姿态朝人群中的岑无朿冲去。
岑无朿连身都没有转。
他周身的剑气嗡鸣一声,径直朝冲过来的陈旭涌去,化为半空中锐利的空刃,划破陈序的脖颈,头颅落地,在泥地上滚落。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岑无朿身后的内门弟子像是见惯了这种场景,除眉头跳了跳,眼中对大师兄的敬畏更深外,没有更多的反应。
总有不长眼的人来寻仇,难道他们不知道大师兄的剑甚至不用出鞘,便能轻轻松松取他们性命吗?
众人知晓大师兄是极度注重礼法的人,选拔之日怎能让血腥气沾毁山林间的规格,立即走来一群外门弟子和杂役,将地上的尸体给拖走。
待岑无朿转身后,地上已无任何尸身的痕迹。
这道高大修长的身影光是站在那里,便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身着玄金,并无任何纹饰,却比帝王的衮服更显沉重威仪。
男人面容冷峻,眼窝深邃,瞳孔的颜色异于常人,并非深黑,而是冷漠的、无情到极致的银白,与他对视时,仿佛能看到埋尸万丈的冰崖。
明烛宗重法纪,门第内尊卑分明,弟子们对他又敬又怕,看到他看过来,俱将腰板弯得更深。
外山门的长老出来说话,言语间有敬意:“是我们外山门管教不得力,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但凭剑尊处置。”
岑无朿的声音和他整个人一样冰冷:“自去刑罚堂领罚。”
长老大气不敢出:“是。”
执事弟子随岑无朿走后,外山门的弟子们这才议论道:“大师兄事务那般繁忙,竟能拨冗亲临宗门选拔?”
“你是新来的吧,大师兄每年都会来巡视弟子选拔。”
“为什么啊……都是些筑基期的小弟子,有什么好看的?”
“大师兄在寻找有剑心、真正适合修剑的人。”
“明烛宗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过天生适合练剑的人了,说的玄乎一些,就是天生剑骨剑心的人,能心无旁骛地将剑练到登峰造极。大师兄很重视剑理传承,对适合习剑的人才向来惜才,他的一身剑法,也得传下去。”
“虽说剑尊是为了他的师父寻弟子,但若是被他看中,他肯定会亲自教诲的。”
“那……今年会有适合练剑的人出现吗?”
“适合练剑的人何其多,但能入大师兄眼的,可就难了。”
“毕竟剑尊眼中的天赋和我们寻常人眼中的天赋定然不是一个水平的,世间能穷尽一生臻于习剑者,除大师兄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这种地步。”
“唉,剑心之人,估计今年又是空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