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嫖读书的时候,最不屑的就是那种靠着俩臭钱豪横万千的暴发户。
她怀抱着真诚的理想主义初入社会,希望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而现实给她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个满怀信仰的穷鬼,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她的一切理想都会被人当成自视清高,她不愿同流合污的行为更是戳中大众雷点。
对了!她还是个女人,她还有一个被污名化的名字,直接debuff叠满!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想要颠覆旧认知,就必须先认同它,然后才能战胜它。
路嫖从前是相当排斥这些毒鸡汤,但终于还是被它们实打实地激励到,就在2010年的那个冬天。
年关将至,汪正玉女士冒着大雪上街,购置年货,就因为那天东街的猪肉会便宜十块钱。
但天冷路滑,她一个不留神栽进绿化带里。万幸的是没有骨折,只伤到了大腿筋。
但爸爸还是发了好大的火,责怪妈妈大过年的受伤。哥哥嫂嫂倒没说那么多苛责的话,只念叨着好好养身体,争取大年初一拜年时能尽量不用拐杖。
这些都令路嫖难以理解,人生意外十有**,怎么偏偏过年受伤被认为不吉利?还有网上说的那些什么男人都不善于表达爱,喜欢藏在心里,或是采用笨拙暴烈的方式来强势说明。
路嫖看着爸爸甩到沙发上的,也不知道过期了多久的红花油,心想,他大爷的,这种洗脑鬼话骗骗小女孩得了。他甚至不愿意掏钱买瓶见效更快的云南白药喷雾。
还有男人这样的行为动机真的是出于关心吗?还是说担心过年没人张罗着做饭,他吃不上热乎的?
他们敬畏虚构的吉神,却践踏真实的生命。
路嫖不知别人的家庭是否父母相爱,反正在她家,从记事开始,父亲就没有上缴过一分工资补贴家用,有点存款就全部买烟了,舍得请狐朋狗友抽华子,都没功夫帮妈妈挑一支花。
哦对了,像买花这种形容都还是过于雅致了,对于绝大多数没品的男人来说,应该采用更为生活化的例子,比如连家里没盐了都不知道,又或者是知道了懒得理,觉得不是自己的事情,充耳不闻,学了句“君子远庖厨”就乱用,只会在吃饭,这种享受他人劳动成果的时候,叫唤着、批判着饭菜的口味太淡。
怪不得男人至死是少年呢,这可不就是巨婴嘛!小时候吸老娘的血,长大了吸新娘的血。
一年到头不为家庭付出的男人,临了买了一把青菜回来,全家人都得跟着附和:“哇塞,好厉害!老爸亲手薅的青菜就是嫩!”
还有,明明是妈妈花钱买肉、起锅、放卤料,实在腾不开干活的手了,才叫爸爸去看锅,可等卤货上桌的时候,你还得跟着夸一句:“老爸辛苦了!火候掌握的刚刚好!”
辛苦个锤子!一边刷手机,一边看个火还能给人累死了?哦对了!他玩手机入迷的时候,还是妈妈拿勺子搅了两下锅,生怕糊底了。
爸爸,一款擅长于邀功,尤其是抢占妈妈劳动成果的废物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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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车明天借我用用呗!老妈腿不是摔了嘛!上下楼的不方便,想着老家是平房,而且灶台用的是烧火锅,回去搞炸货,不仅省燃气,还安全些。”
路赫煊看了她一眼,贱嗖嗖地说道:“女司机你那车技行吗?马路杀手!你再给哥的车剐蹭俩印子回来。”
虽说是开玩笑,但路嫖心里听得老不舒服了,“不给开就不给开嘛!扯我车技干什么?那不是刚拿到驾照,没有实操的空间嘛!你是一出生就会精通八国语言,一下地就会开飞机、开坦克、开潜艇的啊!”
“我说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我呢,恼什么呀?”
路嫖愤愤地一脚关上门,临走时听见里面传来句,“你不行借爸的三轮车呗。”
路赫煊学习不行,刚下学那会儿也是在家里抠脚,好在是有做生意的头脑,嘴巴能说会喷,开了个小厂,也算是小有钱财。但父母退休,老婆全职太太,家里除了上学的妹妹外,还有小孩要照顾,好几张吃饭的嘴等着,总体的经济压力也是不小。
路嫖敲了路岩山的房门,“爸,明天你那电动三轮车借我用用呗!”
老头子上了年纪,腿脚也是不如年轻时利索,出于安全考虑,路赫煊就收了他的小汽车,换成了电三轮。
在县城里,这玩意儿可比四轮的好使,省油钱,加塞也方便。
可路岩山又哭又闹,说什么也不愿意,路嫖猜测他生气的最深层,最为核心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和权威被挑战,被撼动。
可那又如何,赚钱的才是大佬。所以到了最后,小老头子也只能骂骂咧咧地接受了。
路嫖算是看出来了,一家子里,只有路赫煊能治住他了。这怎么不算是封建大家长的权利交接呢?
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只有掌握家族经济命脉的人,才有话语权。不然哪怕是向家庭成员借车这样的小事,也挺无力和尴尬的。只要对方say no,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路岩山实在是过于典型的男性家长,服从强权统治的同时,又向弱者发散出更为强势的控制信号。
不出意外,她一张嘴,他便拒绝了。
“我明天还要跟你裴叔叔去公园下棋呢!”
“公园离家很远吗?步行十分钟,你当锻炼身体不行吗?”
“你借你哥的车不行吗?”
“你都借不来,我多大的面子,能开上他的车。”
“家里不是还有电瓶车吗?”
“那光杆电瓶车开着不冷啊,三轮好歹还有个棚子,我妈的腿还受伤了,你是真会心疼人!”
见路岩山还想找借口,路嫖立马捏着他七寸,说了句:“那锅碗瓢盆电瓶车能放下吗?奥,你意思是今年过年不下油锅啊?你是准备等叔伯们上咱家走亲戚的时候,现炸啊?还是说让那谁嘲讽两句,说咱家今年没赚到钱,连肉都吃不起呀?”
他们这一家子亲戚可惯会看碟下菜的,一年到头谁混得好,谁就有酒桌指点江山的权利。从前困难时,大伯可没少说他家,那也是个随地大小爹的主。仗着孩儿在美国证券公司混得风生水起,夫妻俩一年到头的,必要给诸位兄弟妯娌演讲一番,说什么育儿真经,堪比公开课卖书的假专家。
大伯这嫡嫡道道的嫡长子掌握着整个家族的话语权,路嫖听说自己当年起名字时,就是这人找算命先生掺和的。妈妈闹了好几回都被堵了回去,老爸更是指望不上,最后在大伯的全权操持下,她才得了这么个有歧义的名字。
人家这么搞,从根本上就是看轻你,羞辱你,想要试探你的底线,可她爸向来有着跪拜强权的奴性,在自己大哥跟前,弱鸡至极。
路嫖小时候因为这名字可没少受欺负,也是长大了才晓得,“嫖”这个字被污名化的多严重。
于是,她逢人就说,自己和馆陶公主同名。可饭桌上那些激扬文字的历史学家并不知道刘嫖是谁,尽管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文景之治,什么汉武雄才大略,金屋藏娇,结果连谁是谁的闺女,谁是谁的姐,谁是谁的丈母娘都不晓得。
面子是路岩山最看重的东西,话到此处,他才舍得掏出车钥匙,临了还交代了一句:“回来给我车刷了,年节下的,泥点子不好看。”
路嫖点头,懒得再回话。
此刻,她已经暗下决心,今生,一定要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子。
而这样的想法和念头,在经历了后面的一件事后彻底达到了顶峰。
腊月二十七,雪渐渐融了些,路嫖开着电动三轮车带妈妈回乡下。
空间很小,拉的东西却很多,一番忙活后,车里连个下脚地都没有。
妈妈只能艰难地翘起腿,“没事儿,我坚持坚持,你稍微开快一点就行了。”
路嫖点头,有些难过,但她没叫任何人看出来。
三轮车还是有些漏风,不过已经算得上是城乡交通利器了。
一路上,她开得稳稳当当,偶尔超车也是小心翼翼,毕竟后面还坐了个腿脚不便的伤患,开翻车了那才叫雪上加霜。
然而,转折还是发生了,在她从小道汇入主干道的时候。
小县城的交通简直是惨不忍睹,本来就不算宽的路,非机动车道还被当作停车位。交警根本管不过来,一县城都是这个鸟样。
路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机动车道,但还是紧靠边边,生怕挤了机动车的路。
可就是这样的无奈之举,别的司机也少有包容,一路上恶意别车,急刹,喇叭催促。
年节下,大家的脾气好像都挺大的,也不知是为何,争吵总是聚集在这个时刻。
前方的三轮车突然停了下来,吓的路嫖也立马手脚并用捏踩刹车。
等定睛一看才瞧见,原是俩老头路上会车时碰见老熟人,硬生生停下来,隔着黄实线让起烟来了。
我靠!真他爸爸的无语!
可更无语的还在后头呢!
路嫖后边的那个奥迪车主显然是受了惊吓,猛踩刹车。谁遇到这事儿都要窜出火来,可等他搞清楚前面的情况后,当即便决定将火气撒在这对同为受害者的母女身上。
因为什么?
因为半截入土的死老头最难缠呗!因为男司机在面对女司机时永远在道德制高点上呗!因为全世界的道路都姓男!女的开车犯法!
因为这个吊世界就是这个死样子,凶恶之人有理,和气之人吃亏!
“你妈**,不会开车你上/你妈**路呢?开个破*三轮车子,你他妈*还上机动车道上横起来了。我说你这女的上赶着去死是吧?考过驾照吗?上过学吗?知道怎么上路吗……”
后面骂得更加不堪入耳,路嫖当时想回怼两句,却根本找不到机会。她的修养和文明在此刻显得像个笑话,这种无力感就好像被狗咬了一口,她却不能回嘴咬下去。
那男的爽完,便扬长而去,临走时还撂下一句:“开三轮的穷比。”
也不知道是不是指桑骂槐,但恶意确实是朝着她来了。
母女俩一路无言,寒风吹得路嫖太阳穴发懵,她低声抽泣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妈!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工作,我会买一台法拉利回来,到时候我绕着县城跑,龟速压马路!我看哪个龟儿子敢对我有二话!”这是路嫖第一次在家人面前骂脏话。
妈妈不知道法拉利是什么,但她还是含泪笑着说道:“妈妈相信你!我的女儿从小就是一个优秀的要强的姑娘。”
妈妈以为她在开玩笑,可路嫖知道,她会说话算数的。
在2018年的冬天,路嫖实现了她的目标,开车回家前,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男频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一旦有机会,她必然是要装波大的,金钱和权利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当粉色法拉利驶下高速,压在故乡的土地上时,她知道,她真正的人生要开始了。
从今天起,路家的话事人该换成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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