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提示音响起的时候,祝梧心争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盯着窗外千篇一律的城市风景发呆。
她划开屏幕。
【…您尾号0853账户于10月22日支出3000元,余额127.35。】
是房租。
H市房租越来越高,即便是郊外,也高达一个月三千,更不用说市内。
说来祝梧心也是有个有钱的父亲,却贫困潦倒到交完房租直接捉襟见肘。
银行卡的余额刺眼,但车窗玻璃映出祝梧心没什么表情的脸,她的肤色是长期待在室内的苍白,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是熬夜做实验做的。她移开视线,低头从随身带着边角有些磨损的双肩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纸的触感冰凉。
《遗产继承告知书》。
寄件人落款是一个她没听过的律师事务所,收件人明确写着她的名字。
祝梧心。
遗产来源:林守恒教授。
她的指尖在教授那个称谓上停顿了一瞬,随即没什么温度地勾了勾嘴角,也是养父,但她觉得倒也算不上,他更像个,提供了早期住处和学费,熟悉一点的陌生人。
毕竟,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三年前的过年,一起在一家餐厅吃了顿饭,谁都没有说话,吃完各自离开。
直到半个月前,医院通知先到。
电话那头的声音公式化地告知她林守恒死了,病死的,以及希望她这位“唯一在世的亲属”去处理身后事。
她去了。
她站在角落,看着那张经过精心修饰依旧难掩刻薄寡恩的遗容,心里意外的平静。
最后的葬礼简单,林守恒生前要求的,参加葬礼的人除了她,只有几个林守恒生前有过一些交集的人,气氛疏离而客套。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天才科学家性情孤僻,与唯一的养女关系也极为淡薄,连姓氏都不愿给养女改。
但谁也都没想到,他会留下遗产,并且指定给她。
律师将这份文件交给她时,她也一样困惑。她甚至出现一种,这人死前醒悟,觉得她可怜没有地方住,所以给了她一处房产的感觉。
直到律师报出一个奇怪的地名,奇怪到根本不像现实世界存在的地址。
“林教授指定由您继承他名下的一处房产。”律师推了推眼睛,“地址在雾隐镇,薄暮之路17号。”
她瞬间笑了,她就说,这人怎么可能有这种好心。大概又想戏耍她,然后激怒她,毕竟他最喜欢的,就是看她失控发疯,看她像个小丑。很可惜,她并不会,即便会,他也看不到了不是么。
除了这处房产,还有一个盒子,和文件放在一起。
律师说:“这是在教授遗产中发现的,并没有说怎么处理,只能一并给您带来。”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手链,银色的链子,坠着一颗不大但色泽莹润的深蓝色水晶,里面流动的光泽像海面,触手也像海水一样的凉。她顺手就戴在了手腕上,本来以为自己会瞬间过敏,或是其他,毕竟这种是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了,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大约等了一会,的确没什么反应,她皱了皱眉,还问律师还有吗?
律师说没了。
她耸耸肩,拿着遗嘱离开了。
公交站台停靠,涌上来几个喧哗的中学生,车厢里瞬间躁动起来。祝梧心微微蹙眉,将文件塞回背包,把耳机塞进耳朵,隔绝了大部分噪音。她点开手机里储存的几篇前沿物理论文,试图集中精神,但那些熟悉的公式和理论今天却显得有些飘忽。
林守恒身体向来健康,所以他的突然病死对她来说的确有些意料之外,但也并未在她心里激起太多涟漪。
毕竟他们之间,缺乏构成悲伤的必要情感联系。
她低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水晶。非打即骂的童年,冷漠与忽视,心理上的打压和折磨更是家常便饭,这就是她对林守恒的全部记忆。所以这突如其来的财产,比他的死亡更让她觉得怪异。
公交车再次启动。
车窗外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云层低低压下来,好像预示着即将有一场雨要来。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的短信。
【未知号码:祝女士,关于林守恒教授生前债务问题,请务必于三个工作日内于我处理联系,逾期将产生不利法律后果。】
债务?
祝梧心盯着那行字,第一反应是诈骗。
她扯了扯嘴角,那个拿实验经费拿到手软的人,怎么可能会欠债。直接划掉了通知。连带着那个跟玩笑一样的遗嘱一块抛到脑后。
她现在更需要思考的是,怎么用银行卡里仅剩的一百多块钱,度过接下来的十几天。
耳机里的论文音频还在继续,讲述着关于某种理论的新猜想。
雨点开始砸落,劈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迅速连成一片水幕,视野变得模糊朦胧扭曲。
就在这时,公交车猛地、毫无预兆的一震。
……
不是颠簸,而是一种巨大的来自侧方的撞击。
……
尖叫声瞬间撕裂了车厢内的空气,混杂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祝梧心的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抛起,重重落下,额头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眼前瞬间一黑,剧痛猛地炸开。
……
混乱中,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什么固定身体,但一切都是徒劳。
祝梧心能感觉温热的血从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视野一片血红。
……
失控的翻滚,玻璃碎裂的爆鸣声,物品四处飞溅。
死亡的阴影冰冷地扼住了她。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一瞬,她带着手链的左手手腕处,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那枚一直冰凉的深蓝色水晶,此刻竟然像活过来了一样,温热过后,内部突然迸发出蓝到近乎发黑的光芒,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
祝梧心:“……”是什么?
她不知道。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地在下坠。
……
……
……
下坠。
无边无际的失重感。
周围不再是破碎的车厢和雨水。
而是光怪陆离、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色彩湍流,好像跌入了一个万花筒的隧道。
……
……
不知过了多久。
砰!
撞击感从后背传来,不大,也不疼,却足以让她彻底脱离了那种诡异的失重感。
一切戛然而止。
祝梧心躺在地面上,剧烈的喘息着,肺里火辣辣地疼。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糊住了整个右眼,全身的骨头像是散架后又勉强拼凑起来,没有一处不疼。
但值得庆幸的是,这疼痛也在告诉她,她还活着。
约莫一会,她艰难地一点点地撑起身体,用袖子擦去右眼的血迹,视野逐渐清晰。
然后,她僵住了。
公交车,街道,高楼,雨水,所有她熟悉的景象,全部消失了。
祝梧心:“?”
她正身处一片树林里,周围环绕参天大树,树的枝桠扭曲盘结,直接遮蔽了大部分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烂树叶和湿润泥土的混合气息,带着一股腥甜。
而她的正前方,树林的出口处,矗立着一扇巨大的黑色大铁门。
门是开着的,好像早已等待多时。
透过铁门,可以看到门口蜿蜒的小径,小径尽头隐约可见远处一片影影绰绰的建筑,那建筑风格奇特,像是欧式风格与东方风格杂糅,沉默地屹立在昏暗的天光下,像头匍匐的巨兽。
祝梧心心跳突然跳的巨快。
她目光落在门侧一块半掩在疯涨藤曼中的陈旧木牌上。
隐约能看见,什么17号。
17号,想到背包那份遗嘱上的薄暮路17号。
不会那么巧吧,难道林守恒这次真没骗人?
祝梧心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丝丝腥甜的空气瞬间灌入胸腔,激起她一阵冷战,却也让她冷静了不少。
她是一个科学家,即使面对最荒谬的情况,逻辑分析也是本能。
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
确认额角伤口没再继续流血,又确认除了撞击的钝痛和一些肌肉拉伤,似乎没有骨折等严重问题后,她松了口气。
随后她站起来,拍了拍沾满腐叶和泥土的裤子,动作因为疼痛有些迟缓,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那么,首要任务是确定自己的位置,以及眼前这个17号,是否就是遗嘱上所指的薄暮路17号。
她缓步走向那扇敞开的大铁门,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终于,走到了地方。这次牌子的全貌终于出现在她眼前,虽然被遮挡,但她看到,牌子上的确写着薄暮路17号。
谨慎走进门内。
门内庭院和她想象的任何一种风格都不同,植物肆意生长着,形态诡异,有些枝干扭曲着如同痛苦挣扎的手臂,有些叶片还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的黄。
看得祝梧心背后有些发毛。
她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那座建筑的全貌逐渐清晰起来。
它确实融合了多种风格,有哥特式的尖顶,七彩玻璃窗,也有东方飞檐的轮廓,墙体是深灰色的,上面爬满了厚厚的颜色暗沉但明显已经死了的藤蔓,整体透着一股年深日久的沉闷和疏于打理的荒凉。
这就是林守恒留给她的遗产么?一栋位于未知地理位置的古怪阴森的庄园?
她走到大门口那扇雕着复杂图案的木门前面。
门没有锁,她抬手,轻轻一推,门开了。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过分的门厅,挑高惊人,但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惨淡的天光从高高的积满灰尘的彩色玻璃窗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扭曲的光斑。
家具都被蒙上了白色的防尘布。
祝梧心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她目光审视地扫过整个空间,确定自己进去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扑出来把她一口吞了。
但,四周很安静,安静的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同时,她感觉额角伤口忽然隐隐作痛,还伴着逐渐增强的嗡鸣声在他耳边。
磕到脑袋的后遗症?还是……
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尝试忽略这种不适,迈步走了进去。鞋底踩在老旧地板上,发出空空荡荡的回响。
就在她完全踏入厅内的瞬间。
门厅侧面,一扇门打开了。
一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祝梧心看着走出来的人。
那是一个少女。
穿着样式简单干净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及膝,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容貌精致的过分,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五官比例完美得像是经过最严苛得计算造就,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肩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很大,瞳孔是纯粹的蓝色,毫无杂质,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走到祝梧心面前,大约三步远的距离停下,微微偏了偏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感。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甜美,语调却平直的没有任何起伏,像是机器人装载了最先进的语音包。
“检测到生命体征与预设权限吻合。身份确认:庄园新任所有者,祝梧心小姐。序列编号S-01,代号小1,听候您的指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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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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