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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日风

112.

善为一重,信为一重,堂堂正正是为善信。

而善信是真,善信堂却非是真。

世说他人之善义,书说他人之信仁,也诉他人之罪!

“善信堂三年一换主,或有另主……堂门上下,论心术德行皆不具心。”

透纸的黑字照应在声,明越年一扫厉目。冒入青绿峦山,从面具描摹了那只飞兽。

咋见几张脸都是与翅垂势,只露凶兽獠牙。随座轮转,湛青的羽翼愈发怒张,尾末一人更甚。

霭霭云下,蝶是大方灼目。

而青年瞧着倦怠,枕手靠头,却为随性嗜酒。耳边不得闲,也不忘偷揭了面具半角,提壶喂自己几口好水。

倚身的青绿偏深,像是那条卷发打下影。嗒嗒回响,雕花的扣环吊垂了一串小点珠。

珠子又一晃曳着光,沉在旁人的眼里。

“其门中弟子聚来四方……不问英雄,不问善信,烧杀抢掠皆具手。”

明越年走一步定风,发狠咬着声,余音也卷入戾意,那双抬眼正看着扣环。

他俯下光,吐出几个字:“此次领首之人,称是杜宇。”

杜宇或杜鹃,也称病中鸟,假仁义。

这厢的论名毫无遮拦,后者似有所感,正从雾障与人影里抬了头。

两方都不避不退,偏要趁这一时在白茫相望。

入眼的扣环盛花,纳金镶珠。相仿暗令也展一对翅,像借了他人的东风。

何况山虎意在百兽王,为五洲之主武林盟。而杜鹃心窃之盛,狡猾是鼠辈,正如杜宇此人。

“哟!江湖逢人皆是友——”

倦懒的发梢散在身后,杜宇执着唤声,隔在面具似闷笑了声,环指也半叩一提细壶。

“不招呼一声也罢……小兄弟,这是偷看我等如何?”

那水是垂帘潺下,随一阵声落杯。

相坐的喧然却一瞬止住,几双眼各有计较,纷纷循青年所望之处而来。

雾里朦胧不见事,只有人心脏,辩识可知明或暗!

洛方暗里嘲讽,兵戈衔握在手,漫不经心恰似身旁的少年。彼时仙人绕着腕骨,也等局势变故。

“你家少堂主何在?”

倏然悄静之下,问话来得平平。明越年顺眉抬高了锋芒,李青崖却低下头。

他知师弟还如既往,可也熟悉这人该是如何。

少年淡泊度生,主张不惹是非。今日虽不曾言明,一举一言都像添着怒火。

其怒之下是急切攻心,总想要救一人出困。

巧是此人让他们都深记。

“这般来意……敢问小兄弟是何人?”杜宇不答反笑,心思透着双目沉下光,更是冷意横生。

青年还依着靠栏,垂珠低下,懒懒照动面具的青蝶。或是依仗了桌边的势力,他话里坦诚,也无畏露出恶。

“明日就是群英会,即便江湖为客……我等以善信堂为重,断不敢说一句真的。”

杜宇捻着托词,旧话也换了别意。当真是善或恶都挂在嘴边,一念之差而已。

“无名小辈罢了,只是慕名这位少堂主之久,今日还想有幸一遇。”明越年拱手先让了礼,低眉顺眼,行势如一人装模作态。

洛方见此笑出声,偷与吕布谷看了几眼,倒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自山岳门起,少年就善打太极。待到命里的乾坤见尽,左手相错右腕,将疑与惑一并排入天地之间。

“下盘稳当,游气均力……”

杜宇见识也算老练,尚未第一回认下话,眯眼又打量了那身皎袍,“我瞧小兄弟也是厉害人——本事在身,怎又想起我门的少堂主?”

“早年有些缘,只是我不愿欠,今日特来相还一物。”

明越年颔首轻笑,应话顺耳之快。从容似心里并非一字一恶,而是仁义。

“大师兄,念来罢。”少年偏过头,袖里的手并未伸来,李青崖仍是听得真切。

听着眼前之人说笑,看那身袍偏入檐下的光影,又候过雾里三巡。

“仔细看,名册如何说。”

任他抱书不作为,明越年也不多问事,好似笃定一言能敲人心,让那双手更快翻开纸页。

而如重的话,真如是山岳之生机。

李青崖颤动了眉尖,拨指是轻轻,却一点一下散掉了心中仁义,拿起那把屠刀。

“花之青垂……斩首先得。”不若酒香灼心,苦涩难解,声字也随人慢慢不着地。

可是再难,短且八个字放出,有心人已经听好了。

正如凝晃的剑芒一出,明越年踏雾藏身,施力谓是仇怨相铺,七八都显杀意。

“你说,我听着!”少年冲锋在前,快刃隐在皎白下,又穿入风里哀嚎。

李青崖呼出一口浊气,指节骨拧着长柄。看过那道影,一页又一页念出声:“花之青压,退以绞杀。”

“花之青摇……拦双相毙。”

眼见几人都已出刃,洛方暗里一动,指尖划过赤红的蛇。

“阿囡。”他唤得悄然,看它盘身绕着冷意,端起竖眸,朝向相缠的寸腕。

只一瞬,那阵嘶声传入风雾。吕布谷也挽着手袖,使力将深衣从原地拉近。

嘎吱。

踏木垫在靴底,刀光一刻展寒鸣,连杀的尸首砌上尘埃。泼红染着天色,淅沥又凝成闭合的门扇。

雾里朦朦胧胧,门后昏昏沉沉。

烛灯影下,年燕衣与沈莫还各靠身后,不知觉困在长廊之间。

113.

沈府壮阔,其主也是豪横。

莫说横梁描金,水桥方悬更为景,搭弓挑一月从花池直越了后院青门。

那扇青灰半敞,绕边还盘着枯野枝条。门后一条曲径铺石,说长也短,悉数罩在朦胧的雾里。

正如白茫不识路,他人来了半盏时候,于此也困了半盏时候。

行走之间,沈莫还能见一闪一烁的涟漪荡开。桥上来往是他与姑娘,而抬下眼的影,成双却也多一人。

“那是谁?”

少年对此惊然,匆忙返过身,未曾想旁人也是一愣。

“你不知?”年燕衣出声轻慢,走步也是慢。绣靴踩在地上悄然无声,不知何时与四处戒备了。

叮铃,叮铃。

银铃捎下余音,沈莫还又朝雾里仔细看了一遭,耳边辨着滚风的来去。

“我、姑娘真是大看了我!”他掀着笑意,难色也慢过眉心,苦味少见扎在字里行间。

“轻而无声,均息非人,这东西必然不是府中的小子……可惜我多年不归家,也不知这其中何意。”

少年郎说着退了几步,抬眼都是计较,流转乌珠从前向后瞧。

四处都是白雾茫茫。

“家门也罢,莫不是认亲还有第二回。”年燕衣守着铃,弯起眼,偏头状似与他调笑。

对张的目光却无声,默契也念在心中。

逃!

快逃!

两道影从静而动,绕木走过八卦步。眼见此前无事,以身背靠彼此,倏然寻向下了水桥。

正当最后一步,悬顶风也忽有变动,生起了滔怒之迹!

“快躲开——”

风铃震而发响,刃下欲摧皮肉骨。

沈莫还眼光一凛,靴底踏飞身,抢险护住那羽衣,倾力向石地扑滚了来回。

暗袭紧迫在耳畔,顺势追咬两身影。而两人浑为狼狈傍走,犹是已过千万恶,徒留大小的针铺在原处。

余劲尽时,翻上的雪白仍是一点未脏。

怪在前夜大雨,乱草还逢雾水。两身衣从淅沥躺过,却不见丝毫湿色。

“都说沈盟主远见,难不成这是第三回认亲?”年燕衣从怀里脱出,目光探过四周,半折的羽袖也递给了少年郎。

灰蒙的脸一瞬发红,落掌叩着半截指尖,兀自暗力催起了半身。

“姑娘之意是?”

“水中镜花,似而非真……”她人深意一笑,如实踏出每步。不问身旁的停顿,兀自朝前又走几寸地。

而白雾不再缓缓,搭风之急快,霭霭很快吞并那身羽。

“姑娘?!”

眼见那道飘影再不见踪迹,沈莫还立马从怔然缓了心思。莫说眼红心跳,连口齿也急急不清。

“姑娘!”

“年姑娘!”

喊声来了又去,只怕雾里不知真假,他咬紧后牙根,仰面对喊了心中名:“衣衣!”

飘忽忽的字落,不过须臾,恍恍也显了一身羽衣。

那展秀眉皱了愁,面上也是无甚喜色。年燕衣提着香,从长廊的暗处而归。

“上门郎,此处有古怪。”

少女欲言又止,点指朝向了雾里之处。

四壁分明挂烛,照光却尽数折入了苍白,连疏影也透不过。

“我不过走出几步……雾里听不见,也看不到。”不必她多说,沈莫还欣然之后,也迟迟发觉了这点怪异。

“从前府上的小子闹腾,若是今年岁……必不会这般懂事。”

而这条长廊僻静,也是死静一般。

两人眼光忽闪,等在此间一望,不约而同侧耳听着风音荡漾。直到捉见一处悄然,彼此心思有了底。

“沈盟主从前都如此?”

少女轻偏过头,独是捎下一双笑眼。而羽袖随风绽开,已经震出冷冷铃声。

这支急令之快,也露了几分杀意。

“姑娘莫急!我虽不知他如今……这暗部的调令一出,必然——”

沈莫还轻咳一声,忽听窸窣作响,将说的话混入了乱风中。如此恶意咄咄来,那双眼骤然抬起了冷光。

他换下声息,翻身挡了逼近的咆哮,握掌并力扯住那一片黑袍。

撕啦——

且听断袖声瞬起,沉默只在对眼间。光影下白色面具张开了蝶羽,仿佛对方一时恼怒发难。

“找死你!”传耳的声音又急又气。

“谁?!”

地上的两人俱是一惊,却难挡其势之悍。照面不过几招,沈莫还连退几步,已然逐露了下风。

而来者还在说:“你不必知我——沈莫还,今日只管躺下!”

呵声斥着狠戾,如他人快快飘过这一路,劈下的剑也露齿寒。

端是为敲打!

沈莫还心道不妙,闪身危难之前,好几眼还在看断袖。直到薄刃也挑断了缕发,对掌终于提起全力。

“剑轻不为伤人……你来意究竟为何!”他发怒而动,揽袖凝住体炁,击掌强行擒住尖刃。

那头锋芒衔齿,手心的肉骨一瞬开绽。几滴血珠顺流淌下,照见一寸银尺从身后相助。

咣当!

晃响交兵之际,黑影从雾里显出身,朦朦还似前夜的熟悉。

“哥哥?”年燕衣怔然一瞬,柄尺翻过了铃响。探目不舍得看清,又从临光追逐对方的行踪。

她当真是惊了,也疑在对方一言一举,重念的字轻轻又沉沉。

“哥哥。”

“我在。”黑袍人真切听着话,面具的蝶还张翅,散漫的声音一时笑,手剑却已见凶狠。

它迫尺三足力,长锋也夺弦之先。把招追在靴下,旋身带着羽衣几番追逐。

几回对转疾下,零散的羽毛落入雾里。

“年姑娘!”沈莫还见此急切,催步也晃起轻衣,扑身就往两人之间,险险一时挡住了杀招。

“不管你是谁,休想伤她!”

“啰嗦,你只管躺下。”黑袍哼出不屑,猎动一阵东风起身。借势上鸾梁,也借他人一愣劫先机。

踏靴踢了半周青天,狠从偏首而击飞,蛮力足叫一人飞撞在墙上。

这阵冲波张乱了雾障,独留黑袍站定雾中,轴过袖里的长剑,笑语问候:“阿书,你可知道年彻衣此人?”

他的声轻盈,淹没在轰隆巨响里。

重物咚一声倒在地,少年掩在碎石飞灰里,连疼也没喊出来。

“沈莫还!”年燕衣心慌换下话调,只是急促未能唤人醒,她也不能分心思。

面前是相熟之人,亦是夺命之人。

“我不知什么人……你且说,我且听。”少女缓过气息,搭着手腕的银铃,一步随前步与人周旋。

“哥哥想说如何,我就听如何。”

“这就是了……阿书从来审度,不错。”由人的反应取笑,黑袍抬动了面具,露出飞兽一口狂齿。

其上镶金流光,也烁烁眼里的深意。

年燕衣心头一悸,银尺好似烫在手心,然后听见他说:“阿书,年彻衣是你的阿公呀。”

“杀他的人,你也认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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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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