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面，林龙依旧是那副摸样，面对眼前老陈的提问，他能回答的都回答，对他犯下的所有罪行供认不讳，但是有些问题，他只会摇摇头，说自己没想那么多。
“老陈。”唐徵坐在隔壁观察室敲敲耳麦，“问一下他这几天都住在哪里？”
老陈轻微点了下头，看向对面的人：
“林龙，你上一次会自己租的房子是什么时候？”
“在吕东死的前两天。”
“后来呢，这几天，你住在哪里？”
林龙眼珠动了一下，回忆道：“在城西的一个公园里，那里没建完，有一个搭建的棚子，我就睡在里面，我的东西放在那附近的桥下的石头下面，你们可以去找。”
他所有作案工具发藏匿地点。
唐徵微微眯了眯眼，他倒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耳麦里传来老陈的劝导：“林龙，你要知道，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你量刑的关键，我们希望你能配合，关于你所有罪行的任何细节都不要隐瞒。”
林龙笑笑：“我没有隐瞒，我说的那个桥你们可以去找，我的匕首，用过的针还有衣服都在里面，还有一把铁锹被我扔在水里了，都可以找到。”
老陈脸色微变，这太诡异了，在以往的办案过程中，他们遇到过非常多的硬茬子，像林龙这么配合的虽然少但不是没有，但林龙已经不单单是配合这么简单，他似乎在有意引导警方结案，顺着他的话，他们可以找到作案工具，只要交给痕检，结果很快就会出来，接下来只要提交给法院就可以了。
这整个案件，几乎像是警方被林龙牵着头进行的一场游戏。
“嘭！”
耳麦里传来强烈的关门的声音，随后另一个声音传来：“陈哥，唐队说继续，他去找林龙说的作案工具了。”
——
平阳公园位于城西一片开发并不完善的区域，四周皆是未盖完的居住楼，这里早年只是荒地，近几年来市城建局传出要在这里修建一条地铁线路的消息，就有开发商盯上承包了这里，开始筹备建造居住区，并花了大价钱进行广告宣传，虽然尚未建设完成，但是已经卖出了不少。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建地铁线路的消息传了几回，就再也没了声，于是盖了一半的高楼停止了施工，依附于住宅区的而建造的平阳公园也因此收到了冷落，唐徵之前还听说过有人闹这事，网络上沸沸扬扬，开发商出面说过会继续建设，但这段时间倒是没听说过更进一步的消息，目前这里并没有什么人来。
一行人顺着林龙的话顺利找到了石头下面的东西，一个大的黑色外套鼓鼓囊囊，李继承把包裹打开，里面有零零碎碎的东西散了出来，一把带血的匕首，一根使用过的针管，一件带血的黑色裤子，还有一顶黑色帽子和一个关机的手机。
在痕检人员相机密集的“咔哒”声中，唐徵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里面的东西，跟林龙说的一致，他起身拍拍旁边的痕检同事：“交给你们了，结果尽快。”
“放心吧唐队。”
说着，唐徵又走到河边，另一波勘察人员正在准备下水的涉水服，这条公园里的小河不算深，只是水质不是很清晰，因此并不能看到底部，最深的地方只有一米四左右，但为了安全，所有人必需做好完全准备再下水。
“把涉水服给我一套。”唐徵拍拍最近的同事张望。
这位同事一见唐徵，立刻笑了一张脸：“唐副队，今天你就别去了，今天人手够，再说了，你今天不是还穿着白衬衫呢吗，一下去可要变灰衬衫喽。”
“人多力量大。”唐徵笑着搭上了人的肩膀煞有其事地开口，“上次你们队长还说我这身高体重跟你们干正合适。”
确实合适，这接近一米九的体量，往哪儿一站都是十分瞩目的存在，要是早年没进刑侦支队，他们队长保不济真敢腆着脸去局长面前提一提。
这河倒是没什么危险性，眼见唐徵这么坚持，张望也没再劝，喊人把手里的衣服给了唐徵：“注意安全啊，唐副队，道理你都懂吧？”
唐徵一副包在我身上的神色，接过衣服换上，熟练地下了水。
四个人穿好涉水服，挨个下水，越往里走，凉意越清晰，水压挤压着水面之下的身体，众人行动放慢，等接近河中央，河水已经蔓延到腰部。
几个人停下，开始用工具在水底探找，理论上来讲，一根铁锹的接触面积虽然不是很大，但它有一定的重量，在这个几乎没有流动的人工观赏河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位置移动，但是各占了一小块儿区域搜寻的四人，哼哧哼哧找了大半个小时，河水被搅得更加浑浊，铁锹却依然毫无踪影。
张望也觉得奇怪，他让几个人再分开一些，扩大了搜索范围。
几个人又下水找了十分钟，依旧一无所获。
再长时间待在水里，有可能造成身体失温，唐徵大手一挥，让几个人先上了岸。
李继承早已等在岸边，等他上来，连忙把手机递给他。
唐徵立刻跟市局的王可乐联系：
“让老陈再审审林龙，那个河里我们找了，铁锹没有找到。”
“唐哥，正想跟你联系呢，董应来局里了，非要见他哥。”
唐徵看着不算宽阔的河面，直截了当：“告诉他我们在办案，见不了。”
“好，我这就通知陈哥。”王可乐话音一落，刚要挂电话，唐徵叫住了他。
“等一下，董应怎么知道我们找到了林龙？”
王可乐也是一愣：“对哦，我们昨天晚上才抓到林龙，这才不到二十四小时，董应是怎么知道的？”
“董应人呢？”
“还没走。”手机那头的人已经跑起来，“我现在就去问，有结果了电话联系你，唐哥。”
唐徵刚挂完电话，那边张望走了过来，这回轮到他拍拍唐徵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唐副队，我再让他们找找，铁锹也算是个大物件了，这物证指定给你找着了。”
唐徵闻言回神，扭头笑道：“怎么着，找不到张组长还准备抽水吗？”
张望也跟着他一起笑起来，忽然脸上笑容一收，一脸正色：“我们带工具了，可以抽。”
唐徵笑容也停滞了：“...真带了？”
“带了，这条人工河不深，河水量少，能抽。”
张望显然是个实干派，但是铁锹现在是否真的真这里令人存疑，唐徵按住了张组长蠢蠢欲动的手，嘱咐等他的人询问完再说，不必着急。
太阳已经移动到正南方，正午时分，唐徵定了饭，让大家先吃饭，他自己也拿起一份，刚拆开筷子的包装，老陈打来了电话。
“副队，问清楚了，林龙说他就是扔在河里了，那东西他带着也费劲，他在杀害吕东当晚就扔进去了。”
唐徵一听，拧起眉头：“他是晚上扔的？大晚上他确定自己扔的是这条河吗？”
“确定，林龙说的他先在石头下面挖的洞，把自己的包裹藏了一下，然后就把铁锹扔了。”
“行，我知道了，可乐那边怎么样了？”
老陈：“他还在问董应，董应只说自己出门的时候听到路上有人提及最近犯案的凶手被抓了，他以为是林龙，就连忙来打听了。”
唐徵脸色一变，怒道：“我们昨天才抓的人，而且是晚上抓的，当时现场的人都嘱咐过不要在现实中散播关于案件的信息，怎么会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有人专门到凶手至亲的楼下去散播消息！”
简直把警察当傻子！
“扣住董应，去查监控，找到散播消息的人，我现在就回去！”
说完，唐徵饭也没心情吃了，他叮嘱了张望几句，有事随时联系，带着几个人先回了市局。
刚进办公区，小李迎上来说就宁韬找他，他立刻去了宁韬的办公室。
“叩叩叩。”
“进。”
唐徵推门进去，宁韬一见是他，指指面前的椅子：“坐。”
“师父，您找我什么事儿？”
宁韬放下手里的材料，摘下眼镜，并没有放下，而是用眼镜腿指指手底下的材料：“林龙这个案子，你们反应还是比较迅速，成功阻止了林龙的继续犯案，但是我怎么听说你还不想结案？林龙不是都交代了吗？”
唐徵心里堵得慌，说：“结不了，有些问题背后隐情还没查清楚。”
宁韬看他一脸怒气，问：“人抓到了，物证有，还有什么问题？”
唐徵道：“证物在痕检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但是师父，林龙三次犯案又去对白静夜下手，绝对另有隐情，我们得继续查。”
“既然凶手抓到了，物证也有，那就走流程结案。”
唐徵坚决摇头：“宁队，有些问题没查清楚，不能结。”
宁韬苦口婆心提醒他：“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沈局要去开会了，这么大场面你让局长顶着这个风头去吗？”
一股气流猛的顶到喉咙口，唐徵绷紧下颌，抬头对上宁韬凝重的眼神，已经在舌尖的话硬生生哽住。
“走流程，结案，哪怕后面你再想查，我也不拦你，但是10月28号，沈局去开会之前，必须结案。”
唐徵合上宁韬办公室的门，站在原地捏了捏眉心。
宁韬作为刑侦支队总支队长，一手把他带起来，话里话外为市局、为他考虑，他知道自己师父是什么意思。
老陈和可乐在整理卷宗，世杰去吃饭了，继承跟痕检的人在一起，小李在公园捕捞，小孙去查董应说的传播林龙被抓消息的监控了，其他人有的在盯监控，还有的去和二队交接查林龙提到那个传|销组织，他手底下的人为这个案子连轴转了大半个月。
这种辛苦查又没完全查清就要把案子抬走的感觉让人十分不爽，跟还压在手里的刘志案一样。
唐徵深深吐出一口气，走到办公区，冲老陈招招手：“可乐。”
王可乐放下卷宗走过去：“怎么了副队？”
唐徵的剑眉下压，眉宇间拧成一道锐利的峰壑，整张脸的线条依旧绷得很紧，他把手腕搭到办公桌前的护栏上，琢磨了一下措辞：“审人的事交给老陈和世杰，你负责整理一下林龙案的卷宗，等痕检那边出结果了，把相关证物一起打包，走流程移交法院，其他人各自完成自己的任务，有疑问来找我。”
“不是还有个铁锹没找到呢？”王可乐见他这样，也知道案子可能有新情况。
“这个我等会儿再去给张望打个电话问问，你先开始整理。”
“好。”
唐徵没再说话，大步回了办公室。
办公桌抽屉里的面包存货逐渐见底，他掏出摆放在后面的比较喜欢的面包，眼下也没什么心情细细品味，他一口一口咀嚼着，思考着关于整个案子的一切。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龙犯案的证据链已经很完整了，证词也很充分，确实可以结案，宁队这么要求也情有可原，但是他并没有说不让继续查。
他一边啃完面包，一边又拿出手机，给崔外公打电话。
“喂，外公，这两天怎么样？”
崔外公乐呵呵的：“挺好的，你妈妈又让牛奶下楼了，这会儿正陪我看电视呢。”
老爷子住了两天院，没有其他任何问题，就回了家，唐徵前几天回去了一次，状态很好，他听着电话那头的“喵喵”声，心里蓦然亮畅了许多。
“那就行，我过两天就回去陪您和外婆吃饭。”
“不用总惦记我们，你工作忙，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别老吃面包，你那胃本来就不好，该好好养养的。”
唐徵有恃无恐地又啃了一口，笑道：“您放心吧，我没事，替我跟外婆打个招呼。”
崔外公又唠叨了几句，挂了电话，唐徵正好啃完一个面包，他起身拿起水杯，接了半杯凉水，一饮而尽，人瞬间满血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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