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嵘伏在地上,额头紧紧挨着地面。他的态度,景帝也能够猜到。
毕竟他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与景辞云一块长大,又受弋阳照拂。想要让他改变想法,还是需要些时日。
景帝并不急,只慢慢道:“老七,众皇子之中,只有你与太子一起长大。他教过你许多,想必你也会如他一般知人善任,深仁厚泽。
朕,最初想将长宁公主赐予你,也是觉得你能够成为辅佐太子的肱骨。”
景帝长叹一声:“只是如今太子被杀,储君之位,也必须要有人才可啊。你觉得,你的那些兄弟之中,谁最合适?”
景嵘知晓此时说什么都不对,索性一直跪伏在地,沉默不语。
景帝未强迫他答出,只道:“老七,你还需多多历练才可。”
“是。”
“辞云毕竟身子弱,与她母亲不同。那兵符一旦出现,于她而言并非好事。”
放于地上的手缓缓收拢,景嵘只慢慢回道:“是……”
临走前,景嵘将那匪徒之事告知。景帝摆了摆手,只说会让大理寺彻查。
景嵘走后,景帝抬手示意,齐公公立即凑上前。
“你说,还有只要金银的匪徒吗?”
齐公公思索道:“若说为乱党,那郡主与七皇子必定会成为人质。若不是,又偏偏放着两位貌美女子不要。”
“那便说明那些前朝余孽已与她暗度陈仓。辞云还傻乎乎的护佑,殊不知,早已被人卖了。”
“那陛下,此事是否要提醒郡主?”
“提醒?呵。”他冷笑。
“自己要腆着脸讨人欢心,可不能怪我这做舅舅的不给机会!”
*
给景辞云准备的营帐在主营地的后方,临水。禁军偶会巡视,看上去是一个极为安全之地。但是四周空旷,倒更像是一个活靶子。
“三哥?”见到站在营帐前的景傅,景辞云有些惊讶。她与景傅几乎不会来往,他出现在此,着实令人诧异。
“阿云。”听到声音,景傅立即转过身。
“三哥怎在此?”
“听他们说你与七弟到了,想着唤七弟去狩猎。他人呢?”景傅眼眸含笑,又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燕淮之,眼底笑意收回,轻轻颔首:“长宁公主。”
“三皇子。”燕淮之神色淡淡。
“七哥在陛下那儿。”
景傅点点头:“那我去寻他,你们先歇息。”
“好。”景傅正欲离去,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身道:“老十已经先行狩猎,晚些时候会回来。”
“知晓了,多谢三哥。”
景傅离去后,在下人准备热水时,景辞云便躺在了软榻上。马车布置得再舒适,但是坐久了还是不适,这般一躺下,背上的骨头都放松许多,根本不想再动。
“端妃今日之言,无非就是想让我放弃你。”她慢慢睁眼,侧首看向坐在桌旁的燕淮之。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景辞云摇头道:“若陛下想要收回这婚事,一是杀出一个程咬金,陛下会权衡利弊,为我另行赐婚。二是,我死。”
见她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景辞云有些生气。燕淮之还从未真心表达过自己的心意。
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长宁,另行赐婚和我死。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燕淮之走到她的身旁坐下,捏住了她的耳朵,凤眸微弯,娇艳的脸上露出些笑意,问:“想让我选?”
这般亲昵的动作很少会在燕淮之的身上出现,特别是还有这般娇俏的笑容,景辞云心中的气恼瞬间消失,软化做一滩春水。
“那你选什么?”
“我选——”燕淮之故作深思,好像真的在思索此事。景辞云一直看着她,紧张地舔了舔唇。
燕淮之只是停顿片刻,景辞云便感觉到等待的时辰十分难熬。
“我选你是我的。”
“什么?”
话音落,燕淮之将人按下,冷白的手搭在燕淮之的腰上,只轻轻将人往下一带,燕淮之便正正倒在景辞云的怀中。
目光交缠间,燕淮之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耳旁的吐息让景辞云心中发痒。
“长宁……”她轻呢一声,右手放在燕淮之的脸侧。
冬日的风有些微微发烫,连带着景辞云的心也甚至灼热。她轻轻摩挲着燕淮之脸颊,又慢慢抚上眼眸,指腹擦过鼻尖时,来到了唇边。
“长宁,我们若能一直如此便好。垂钓,做饭,上街,还有……”
深邃的眸正看着她,眼中的景辞云愈发清晰,眸动时,她好像,正落入心中。
燕淮之低首亲吻,软唇相触,炙热的气息相融,纠缠,旋转。
景辞云溺在其中,犹若落入深海,只能依靠燕淮之的气息过活。
“阿云,你出来一下。”帐外,突然传来景嵘的声音。
换作以往,景嵘都是直接进来。但现在有燕淮之在,景嵘还是会秉承着男女授受不亲,不可逾距地想法。就算是想找景辞云,也不会再踏入她的房间。
燕淮之倒是很快撤离,景辞云万般不舍,并未放开她。她又轻轻咬了咬燕淮之的唇,低声道:“长宁,你变了许多。”
“是吗?”
“嗯。那你,是不是……”
是不是喜欢我?
景辞云紧抿着唇,还是未能问出这句话。她都害怕,又只会见到燕淮之冷冷清清地说那一句敷衍。
若是如此,还不如不问了,就当作她是喜欢的好了。
“阿云,我有要紧的事。”景嵘又催促一声。景辞云只能放开燕淮之,整理了衣裳后走了出去。
景嵘站在河边,神色凝重。
“七哥,何事?”她走了过去。
“阿云,你趁此机会,带着长宁公主离开南霄。”景嵘的神色紧凝着,肃声道。
“离开南霄?为何?”
景嵘瞧了一眼景辞云身后的营帐,领着人朝水边走去。离远了些,这才道:“父皇想要朱雀令。”
“我知晓。”景辞云并不在意,见到地上的石子,随手捡起,用力扔入水中。石子咚一声,很快沉下。
“我知你不喜参与朝政,但你为了长宁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姑姑,已是圣心不悦了!今晚他们狩猎归来,所有人都在。
你想在他们面前护着她,那便再难抽身!”景嵘有些着急,但又不能大声谈论此事,只得压低了声音,语气焦躁。
又一颗石子应声落入水中,景嵘又道:“既然出了北留,那你便有机会离开南霄。你可以利用天境司隐藏行踪,去哪儿都好,父皇不会找到你的。”
“所以你想让我交出朱雀令,对吗?”景辞云的语气依旧懒懒散散。
她拍了拍手,明净的眼眸轻抬,看向景嵘,满是了然。
景嵘无奈道:“你向来聪慧,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陛下大概还问了你,储君之位空置,不知诸皇子中,谁能担当此位?”
景辞云说完后,景嵘满是惊愕。他猛地抬头看她,神色复杂。
景辞云总在不经意间打量着别人,她像极了弋阳长公主,如她一般凌厉,洞悉一切。
她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为的就是不想为景帝所用,只想离朝廷越远越好。但她的身份便预示着,她也只是表面上与朝廷无关。
景嵘知晓,其实她早已深陷这波诡云谲的朝廷,无法抽身。但他只想让妹妹能够活得快活恣意,无需担忧这些。
况伯茂也提醒过,明虞也说起过。若想让景辞云脱身,那自己便要接上那储君之位。
但是燕淮之始终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燕淮之,想要拆散二人。如此,景辞云才不会被她利用。只是临了,还是下不了手。
“嗯。”景嵘点头应答。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什么都没说。”
“没说便好。陛下如此问,你说什么都是错。”
景辞云又重新捡起地上的石子,一连抓了好几颗握在手中。
她抬手,将石子朝水中扔去。几颗小石子如烟花般散开,细小的声音传出,石子纷纷跳入水中,消失不见。
“七哥,你说我要丢多少石子,才能将这河水填满?”
“精卫填海罢了。”
“所以啊,水中暗潮涌动,我们还不如站在这岸上。就看看这水中的鱼儿,到底是如何吃食的。”
景嵘笑着摇头:“这河水不够清澈,哪能瞧见。”
“钓上来不就瞧见了嘛?深水之中,大鱼不少。而我想要活鱼,不想要死的。”懒散的声音轻轻,随风而逝,浮动水面,掀起波澜。
“七哥,唯有我身在朝中,才能保护长宁。”
她偏离了初心,一步步被燕淮之推着走。景辞云就算反应了过来,也早已是心甘情愿。
营帐之中,燕淮之躺在那软榻上,纤白的手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手背。似是摸到了什么,她又抬起自己的双手。
左手的中指与无名指有伤痕,是七年前被砸伤的。经过日子推移,伤痕逐渐变淡。但她的手十分白皙匀称,一眼便能瞧见这两根手指与其它有差。
她轻抚着那疤痕,凤眸慢慢暗下。若想不再发生此事,那便要站得比他们更高,要让他们如七年前那般俯首称臣。
不然,终也是回到这七年所过的日子。
她慢慢将被褥拉上,遮住了脸。被褥中传来闷声,轻轻道:“景辞云……”
景辞云与景嵘谈了许久,回来之后,见到燕淮之用被褥蒙着脸,好像是睡着了。
燕淮之十分喜欢钻入被褥之中睡觉,通常都睡着睡着人就不见了。
如此睡觉,怕是会被闷死。
景辞云每次都要跟着她走,也好能让她露出口鼻便于呼吸,以至于燕淮之差点被景辞云挤到床底下去。
后来便让燕淮之睡里面,但每每清早醒来,燕淮之也总被景辞云挤在墙边,动弹不得。
景辞云上前,轻轻掀开那被褥,才露出一双眼,便被燕淮之扯住了。黑瞳透亮,不比初见时那般浑浊。
幽静,依旧有些清淡,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不够深情。景辞云心中有些失落,但也知晓不该强求于她。
“别捂着睡。”她轻轻道。
“你与七皇子都谈了什么?这么久。”
“并无大事。只是提起陛下想要朱雀令。不过此事我也早便知晓了。啊,对了,今晚会有狩猎宴,明日,我应当要去围猎了。”
“嗯,那你一切小心。”
“你……就这么一句?”景辞云忍不了,问道。
“嗯?”
嗯?不然呢?
景辞云在内心都为她补充了一句。
燕淮之伸手将人揽过:“景辞云,陪我睡会儿。”
“只是睡会儿吗?”景辞云俯身问道。燕淮之微顿后才反应过来,故而又将人朝自己拉了拉。
娇唇轻扬:“那你求求我,兴许我便应了呢。“
景辞云轻咬着她的唇,叹气道:“爱是求来的,长宁,我好卑微。”
放置在她颈上的手突然一松,转而捧起景辞云的脸,声音微暗:“景辞云,你才是我求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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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你是我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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