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地府有点奇怪,枉死城的居民深有感触,他们找了很久终于,在忘川河边找到一堆飞不动的萤火虫,像是累得有点脱力,立在腐草上,光都不明显,还记得点人间事的鬼对着伙伴们笃定就是人当了牛马后的样子。
其他的地方可以不亮,但是崔珏的书房必须灯火堂堂,一簇一簇的萤火虫被赶到一块,默默发光发热。大概是这几日太过劳神,只一会儿功夫就神思恍惚,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双鱼衔尾纹的金印。
他突然惊醒,神情一震,原本黑得似炭的下眼睑也亮了,连忙从椅子上蹭了起来,发出嚓啦一声,走起来的风撩动他的下摆,站在浩如烟海的生死簿前,小心地辨认刚刚的光芒是哪一本发出来的。
萤火虫是地府的照明物,没有一点自己的意识,可他们却破天荒地围拢在一起,在一层层书籍中来回的穿梭,引着崔珏,越往里走他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因为焦急,手的指甲都嵌入掌心,抠出一个个血洞,不知是何物在阻挡他,越走越吃力,整个房间被一层金色的印笼罩,还好他提前抓来了萤火虫,萤火虫的光来掩盖金印的光芒。随即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却发光发亮,带着灼灼的热度。
终于萤火虫不在飞舞,他也停下了脚步,仿佛入定一般久久地矗立,他的手举起来又被迫放下,全身像是被烈火灼烧了一般,下一刻又仿佛在寒冰地狱刺骨沁寒,挣扎了不知多久,一睁眼,一本生死簿立在他的面前,悬浮在空中快速地翻阅,他强忍着心脏翻涌的疼痛,在生死簿自动燃成灰烬前脱力地跪倒在地。
他缓了很久,颤抖着手摸出了通讯器,找到熟悉的号码,等着嘟声结束。
“是我。”崔珏道,“照顾好他,还有你该逃亡了——孟欣故。”
孟欣故温柔的注视着忙来忙去的严喻安,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好。”
严喻安看他挂了电话,握着扫把来回地清理厨房,那可是决定了孟欣故的用餐体验,半点马虎不得。孟欣故不等他问,主动把通讯器一起放在一边,拿起帕子和他一起并肩作战打扫厨具。
忙活到后半夜二人才吃上心里的第一顿美味大餐,不是嫌弃花共秋送来的营养餐,而是他们两个终于能好好的坐下来吃亲手做的食物,享受两个人的独处时光。
锅气烧得刚刚好,炒饭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被蛋液包裹的颗颗分明的米饭饱满诱人,香气直接往鼻子里钻,像是有无数只馋虫试图从胃里钻出来优先享用,金色的鸡蛋碎宛若不规则的点点碎金不均匀地藏在每一颗米饭的缝隙,被切得细细的葱丝在金黄间游走,就像是散落在土地里的翡翠,搭配的恰到好处。严喻安还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白色的身影能出现在高档的酒席里,也能在平凡的空间里创造出让人心折的美食。
孟欣故被严喻安拎到饭桌边,好好的守着的美味,不许隔壁的大黄肥猫抢食。他凑近一闻默默地撤了回来。
不行,做饭的厨子还没有吃,吃饭的先动筷子太不礼貌了。
终于忍到严喻安穿着黑色的围裙,手里端着一盘清水煮的龙虾,只放了葱姜来调味,保持虾的清爽口感。
孟欣故忍不住咽了咽唾沫,严喻安一坐下,筷子才捡起一个饱满的龙虾,旁边已经在小口小口地吹着饭里的热气,猫舌头卷着米饭,鼓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起来。
真可爱!严喻安眼里含笑,手里不停地剥着虾,神情专注认真。
“慢点!锅里还有巍好的鱼汤。”严喻安把干净的虾仁放在米饭的旁边,方便他食用。
孟欣故筷子勺子齐上阵,吃得满口香,几乎是吃饭的间隙说:“你也吃,我一会儿自己剥。”
严喻安一声声应者,看起来多听话是的,实则剥虾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只是间歇着吃了一点。
他最喜欢的就是美食,要不是自己有这个手艺也没有机会登堂入室让孟欣故这么快的接纳。不过,要是有另一个比我厨艺还好的人会不会也这么容易的进厨房。
那厨房可是自己的心血,每一种调料都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可不能让另一个人有机会来玷污。
严喻安越脑补越不开心,看他吃得欢,顺手抽了一张纸给他。
都说吃饭的人没有防备心,这个时候问的话都是真心话。
严喻安酝酿了片刻,状似不经意地说:“要是有更会做饭的人来你这里,你会让他给你做饭吗?”
孟欣故啃着半只虾,抬起头看向他,严喻安一脸真诚地提问,他嚼了两口就咽下了,“为什么我要让人用我的厨房,在你来之前,这个厨房一直没有人使用都长出草来了,要不是你有这厨艺,厨房现在还在吃灰。”说完他低头扒拉两口饭。
是他能做饭所以孟欣故喜欢吃,而不是喜欢吃,所以要一个能做饭的!严喻安越想越开心,打算奖励他一下,转头入厨房盛了两碗汤出来,那碗还是一起出去买菜的时候孟欣故喜欢多看了两眼,被他借口让孟欣故守着杀鱼悄悄回去买的。
孟欣故也注意到了,笑着说:“你居然把这碗买了,买了几个?”
严喻安把盘条靓顺的鱼汤放在他的面前,浓白的颜色里飞着一点胡椒粒,看着就能想象有多好喝了,他喝了一口,很是满意,这碗汤也是严氏精选,稳定的厨艺。
他道:“买了一对,那堆碗里就那两个我看得最顺眼。”
两碗汤下肚,整个胃里暖暖的,孟欣故忍不住发出一声慰叹,这个时候他就有做人的快乐了,毕竟再烦累的人回到家,喝上一碗热汤,品尝美味的晚餐,身边还坐着一个有心跳,会说话的人陪着自己用餐,吃完饭后两个人合力将厨房收拾好,把每一个碟子摆弄整齐,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入厨房看着满满荡荡的厨具与碗筷干净整洁地罗在一起,心理顿时伸出愉悦感,便是再大的起床气也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
他想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人能马不停蹄的进入轮回,在每一世获得快乐后入地府的原因吧。
那他为什么会入轮回呢?孟欣故靠着厨房门,看着严喻安的身影不停地想,严喻安一回头就看见他在自己的身后把厨余垃圾系好。
东大街的夜晚一如既往的黑沉,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他们两个接着出门扔垃圾,一边走一边散步,左右的商铺都关了门,只有和相熟的一两家能住在东大街做他的眼睛,帮他看着附近的动向。
仔细想想,他身边的都是有用的人,或事他为了自己的目的一点点安排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他只负责物尽其用。
只有严喻安,一见面他就下意识的躲避,直到发现他们之间不是自己想要逃避就能躲开的,他才允许他出入自己的世界,那是姐姐轮回后都没有的待遇。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姐姐的欲言又止,姐姐口里的不要离身指的是什么,还好他的本能告诉他不要把这个活人推开,哪怕头顶上悬着不能与人过分纠葛的铁律。
人鬼不殊途,但是鬼鬼可以,不过孟欣故不愿意让他卷入这一切。
严喻安抬头望天,有孟欣故在,他会是他的眼睛,夜幕就是一片巨大的墨色丝绒,他想过两天可以给孟欣故做一身衣裳,就用丝绒来做。
他没有听见孟欣故的脚步声,疑惑地回头,“怎么了?还想去逛一逛吗?”反正没有事,他们可以一直逛到困意来袭,拖着困倦的身体回去。
整个世界陷入沉寂,连一个人的呼吸声也听不见,直到孟欣故眨着眼,如梦初醒一般,释然一笑。
“你该回家了。”孟欣故道。
原来世界重启的时候有无尽的窒息和痛意。严喻安崩溃得面不改色。
严喻安的身影突然一晃,像是脱离到站不稳,孟欣故看在眼里,呼吸沉重,他其实有许多的托词,也能不动声色地把他哄回去,可现在看他的样子,难克制的就是自己的不忍之心。
他叹了口气道:“只有你离开了,我才能安全。”
什么叫只有我离开才能保护他,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他能开心快乐,怎么可能伤害他,这对自己不公平,这个没良心的鬼,为了把自己赶出他的世界真是一盆脏水直接往他的身上泼。
严喻安的神情莫名严肃起来。
孟欣故认真地说:“你没有听错。”
“你在说什么,我不在你身边,谁保护你?”严喻安脾气也上来了,这些日的风里来雨里去还不能让他的心融化吗?
孟欣故正色道:“听着这次我不是赶紧走,而是要求你去做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完成你就要回我的身边来,到时候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把你绑来。”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软,不可掩饰的小心思统统亮了出来,宛若在阳光下的盐场,黑与白颗颗分明。
对他,严喻安有数不尽的耐心,他只要一说话就能从中分辨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拧着眉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事情?害怕到要这样安抚我?”
孟欣故把最不愿意翻出来的旧事,从头理顺,“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吗?你的母亲是地府孟婆的轮回转世,我已经接到消息了,他们可能要对她下手,你必须回去保护他。”
“那你呢?你一个人不是更危险吗?公仪靖简直就是个疯子,他会一直缠着你不放,直到杀了你。”严喻安担心妈妈更担心他,既然会对孟婆下手,那也不可能放过孟婆的继承人。
“我能对付他,我的身后还有东岳大帝,只要他在公仪靖就拿我没办法。”孟欣故目光在他的脸上,身体来回的扫,像是要把他的样子牢牢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只有姐姐急需你的保护也只有你的保护才能让我放心。”
“不要离开她一步,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要离开她。”孟欣故下命令道。
严喻安一回头,夜色的尽头有两个熟人,正在静静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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