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樾是在一片宁静的晨曦中醒来的。
窗外没有车辆的喧嚣,只有几只刺尾虫在灌木丛中啃食嫩叶,发出的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她揉了揉眼睛,视线逐渐聚焦在床头悬挂的那根桃桃果木磨牙棒上——那是她这一世刚长牙时,父亲用刻刀一点点为她打磨的,如今色泽已变得温润,成了一件承载着成长印记的小小装饰。
来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宝可梦世界,转眼已有八个春秋。前世那些忙碌到麻木、被KPI和通勤填满的记忆,与眼下这份平和相比,显得那么不真实。最初的震惊与茫然,在时光中冲刷殆尽。有时她会觉得,能投身到这样一个拥有神奇宝可梦、且和平宁静的小镇,或许是前世那份“996”生涯辛劳换来的、一份不可思议的补偿。
她利索地爬下床,踮起脚尖推开那扇有些年头的木窗。刹那间,混合着青草与湿润泥土气息的晨风涌入房间,让她精神一振。远处,几只毽子草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中,像小小的粉红色绒球,乘着微风,悠然飘过湛蓝的天空。
“知樾,起床了吗?快下来吃饭了!”母亲美津子听到楼上的动静,温柔的呼唤从楼下传来。
“来啦!”她应道,声音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软糯,转身下了楼。
早餐桌上,父亲林工已经用完餐,喂完了肯泰罗“大角”,正就着窗户透进的阳光,打磨着一块小木料,神情专注。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有着一双常年与木材打交道的手,略显粗糙,动作却稳定精准。
空气中飘散着烤面包的焦香和温热鲜奶特有的醇厚奶香。
“知樾,”美津子将牛奶推到女儿面前,随口提起,“昨天遇到老伯特爷爷,他说果园里的橙橙果快熟了。你要是感兴趣,最近放学后可以去看看帮帮忙,说不定还能见到不少宝可梦呢。”
林工抬起头,目光从手中的木料移到女儿脸上,沉稳地补充了一句:“看看可以,但要保持距离,野生宝可梦有它们的习性,不像家里的‘大角’那么知根知底。”
“我知道的,爸爸。”林知樾小口喝着牛奶,乖巧点头。她心里清楚,父母的开明得益于这个世界的氛围,人类与宝可梦的共存是常态,但基本的谨慎从未缺失。
对于未来,她早有打算。训练家、冠军、道馆战……那些充满竞争和冒险的生活,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累。她不想再卷入任何赛道,她这一世的梦想很小,很具体:守着自己温暖的家,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土地,过一种宁静、踏实、自给自足的小日子。这种在前世对她而言需要拼尽全力才可能实现的梦想,在这里,似乎触手可及。
放学后,她婉拒了同学一起去广场喂傲骨燕的邀请,独自走向镇子边缘老伯特爷爷的果园。越靠近果园,空气中那股属于树果的、清甜中带着微酸的香气就愈发浓郁。
老伯特正在给果树浇水,看到她来了,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意:“知樾来啦,我今早去看了看,橙橙果离成熟还得一两天。今天就不需要你帮忙啦!”
“好的,伯特爷爷。”林知樾点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果园里那些忙碌的身影——几只身上穿着防护马甲,印着‘丰收守卫公司,保卫您的丰收季’的大狼犬散布在果园里四处巡视,一只毛色油亮的直冲熊敏捷地在果树上穿梭,驱赶一些组团来零元购的宝可梦,“那我能先进去看看吗?”
“去吧去吧,”老伯特挥挥手,语气带着长辈的纵容,“里面有些小家伙在偷吃果子,你看到了不要靠近,免得它们吓到你。”
林知樾表示知道了,她放轻脚步走入果园,浓密的树荫遮挡了部分阳光,带来一丝凉爽。她没有漫无目的地闲逛,而是有意识地朝着果园角落那片堆放废弃木箱和瓦砾的区域走去——那是之前帮伯特爷爷搬东西时,他顺口提过的“那只爱捡东西的蛇纹熊常待的地方”。
果然,在堆叠的木箱阴影里,一个棕褐色的小身影正背对着她,低着头,似乎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什么。它那条纹状的尾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嘴里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呜咽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知樾下意识屏住呼吸,连脚步都放得更轻,一点点地靠近。
在几步开外,她看清了那只蛇纹熊的面前,琳琅满目地摊着一个小小“王国”:五彩斑斓的碎玻璃片在阳光下闪烁,几颗被溪水冲刷得异常圆润的鹅卵石,一枚生锈却带着工业美感的齿轮,甚至还有几个颜色鲜艳、图案各异的瓶盖。它正用鼻尖和前爪,小心翼翼地将一颗乳白色的、带着天然螺旋纹路的石子,推到所有藏品的最中心位置,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一件伟大的艺术品。
就在这时,蛇纹熊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它猛地回头,身体瞬间弓起,浑身的毛发炸开,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呼噜”声,一双黑色的眼睛警惕地锁定在林知樾身上,充满了被打扰的不悦。
林知樾立刻停下靠近的脚步,缓缓地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它齐平,减少压迫感。她没有流露出丝毫害怕,只是目光柔和地回望它,努力传达着自己的善意。与此同时,一种模糊的情绪波动从小家伙身上传来——紧张、不安,还有领地受侵的恼怒。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接触到宝可梦后,才发现自己拥有的能力——一种对宝可梦情绪的微弱感知。
她没有试图靠近,也没有立刻拿出食物。她知道,对于这样聪明且警惕的野生宝可梦,任何冒进都会适得其反。她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用目光告诉它:“我没有恶意。”
对峙了片刻,或许是她蹲下的姿态起到了作用,也或许是它没有感觉到威胁,蛇纹熊炸开的毛发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
林知樾这才开始极其缓慢地动作。她轻轻拉开随身小布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早上特意准备的一个小纸包——这是妈妈特制的混合树果籽,炒制时特意加了带辣味的樱子果和酸味的零余果粉末,打开后一股诱人的香气散发出来。
在蛇纹熊警惕的注视下,她先捏起一颗树果籽,当着它的面,从容地放进了自己嘴里,细细咀嚼起来,脸上露出品尝美味的表情。然后,才捏了一小撮,轻轻放在身前干净的树叶上。这个动作完成后,她依循着与野生宝可梦接触的常识,慢慢地向后挪了几步,拉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这个,”她声音放得很轻,就像平时和学校里那些宝可梦说话一样,“是请你吃的。很好吃,没有任何问题。”
蛇纹熊的小鼻子快速抽动了几下,目光在散发着香气的树果籽和这个陌生的人类女孩之间来回移动。它显然注意到了她刚才试吃的动作,眼中的警惕似乎松动了一分。它对食物有兴趣,那香气骗不了熊,但多年独自的生活让它依然保持着必要的谨慎。
林知樾不急不躁,她微微移开了一点视线,不给它造成被紧盯的压力,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关注着,仿佛在说:“看,我没有骗你,吃不吃,由你决定。”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只有风吹过果树叶片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鸟类宝可梦们盘旋在半空,朝直冲熊发出的阵阵尖鸣。
终于,对食物的渴望,加上刚才那个示范动作带来的微妙安心感,战胜了部分警惕。蛇纹熊极其小心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又迅速缩回,如此反复试探了几次后,它猛地像一道褐色闪电般窜出,精准地叼起几颗树果籽,又以更快的速度退回到它认为安全的距离,这才细细吃起来。整个过程,它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林知樾。
吃完嘴里的,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看看地上剩余的树果籽,又看看依旧安静蹲在原地的林知樾,眼神中的戒备,似乎融化了一丁点。
林知樾知道,今天只能到这里了。信任的建立,需要的是水滴石穿的耐心,而非一蹴而就的热情。
她慢慢地站起身,对着蛇纹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没有再说任何话,便转身朝着果园入口走去。她能感觉到,那道警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完全离开。
林知樾此刻的心情很是轻快。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她没有期待一次接触就能成为朋友,但至少,她向那只特别的蛇纹熊传递了友善的信号,并且,它接受了她的食物。
她会坚持,用耐心和尊重,慢慢叩开那扇通往另一个小世界的心门。同时,蛇纹熊对“美”的追求,它收藏的那些看似无用却有特点的“藏品”,让前世靠做些手工艺品补贴家用的林知樾,下意识地开始评估这些东西的价值。
走到果园门口,她看到老伯特爷爷正在整理农具,便走上前去道别:“伯特爷爷,我先回家啦。”
老伯特直起腰,点点头:“好,快回去吧,别让爸爸妈妈担心。”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问,“今天在园子里,看到那只蛇纹熊了?”
林知樾眼睛微亮,话语中透露了她的关注:“看到啦。它在忙它自己的事,挺有趣的。伯特爷爷,果然园子里的事都瞒不过您。”
“哈哈。那孩子,”老伯特语气熟稔,“算是我家直冲熊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性子独了点,但不惹事,就是喜欢那些亮晶晶、圆溜溜的小玩意儿。”他目光温和地看着林知樾,“你要是对它感兴趣,就多和它接触接触。毕竟你也快十岁了,是该考虑初始宝可梦的事儿了。”
“谢谢伯特爷爷,我会的!明天见!”林知樾声音轻快地应道,朝老伯特挥手再见,转身踏上了回家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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