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药已经死了三日。她有事无事就在山上闲逛并捡些东西。
墓鬼还是有点力量的,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她捡着几个还能用的桌子,将泥土剔下去。又捡了块木板,红纸在上面拼凑出“看死因”的字样。
那位藤公子一直没见影迹,方有药将做好的牌匾立在藤公子坟前,打算鬼来了再撤走。
这日,太阳快落山之时,山头树木泛着金光,风“沙沙”地吹着,奇怪地传来脚步声。
一个头顶“毒死”字样的小鬼迎着夕阳走来,光穿过他的身体,像是罩上了一层纱。方有药只能看见他眼神涣散,模样很是清秀,身着破旧蓝袍,身姿挺拔,颇有道士风味。
在目光注视下,小鬼找到目标,直奔铺子而来。
方有药迫不及待搓手,准备收钱。
他扫了一眼挂着的牌子,问道:“你这里是能算命吗?”
人鬼有别,这是方有药生前最常听到的话。用活人的称呼来叫鬼魂最不吉利。通常都会区分开,更是为了避免冤死鬼以为自己还活着附身他人。
那叫……鬼子?
这个称呼让方有药在心中乐了好一阵儿,最终还是没能将称呼说出口。
迫于鬼间最基本的礼貌,她还是打了声招呼。
“你好,算死因,三十一次。”
小鬼掏出钱袋,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抓了一把冥币放在桌子上。
地上掉了几张钱,被别处鬼魂眼疾手快地抢走。
方有药原本想抢来,但秉持着面相师的风度,撇了一眼没去管。
山头零零散散就那么几百几千只鬼。刚开的两天,方有药赚得盆满钵满。但迟早有一天大家的死因都会被算完,她得在摊子落魄之前圈够钱。
“你是被毒死的,节哀。”她随便扫了一眼道。
小鬼一听闻,立即瞪大眼睛露出满脸崇拜,兴奋地说,“您能再帮我算算我未婚妻的死因吗?”
“她人在哪?”方有药望了一圈,就只见着在空中飘着的落叶,一点鬼影也没见着。
“她还活着。”
“不能。”方有药拒绝。
她是有异能,但并不能预知未来。况且她还不知自己是否能看见活人死因。
小鬼放下了一叠钱,方有药顿时惊呆,粗略扫一眼,这一叠最起码有个千八百。
小鬼听见一句“不能”顿时失望。
方有药眼黏在钱上,伸手拍上去,指尖碰上小鬼的手也浑然不觉。
“公子莫与玩笑话计较,我这什么都能算。”
自己虽不会预知未来,但胡编乱造还不会吗?
她察觉得出自己脸上现在尽是谄媚之色,也知道谄媚有多令人厌,但现在她视鄙夷如粪土。
风正好,乱葬岗插着的破旗胡乱飘着。方有药开始仔细打量他。小鬼虽然衣衫破烂,但仔细辨认就能看到泥土之下隐藏着的云纹。她神情严肃起来。
这正是藤家的衣服。
他没带玉佩,应该只是个仆役。她放下心来。
方有药学着曾找过的算命先生,手指互碰,掐指一算道:“你未婚妻会在几年之后因为相思而病逝。公子节哀。”
思考半天她还是用了活人的称呼。
这鬼看起来和她一样不过是个墓鬼,就算知道欺骗了他,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方有药心安理得地收了钱。
小鬼倒了句谢。
方有药暗叹鬼傻,倒还挺有礼貌。
以为他马上就会走,谁知小鬼站到藤听寂坟前。
墓碑旁有棵松树。一些没有钱但又不至于一穷二白的人家都会选择放弃墓碑而在亲属坟前立树。有钱的则选择两样都立。
但方有药坟前什么也没有。
小鬼轻声询问:“你知道这是谁的坟吗?”
“不知道。”她撇了一眼,桌子已经在这放了三天,她从没想过收走
“这里面没有鬼,请问我能住一段时间吗?”
方有药忙着数钱,数着数着脑子一转。“这是我的地盘,你要想住每天得交五百冥币。”
未婚夫的坟,她租出去怎么了?
那小鬼当真掏出五百放在桌上,方有药眼睛直勾勾盯着钱,此刻再没别的什么能勾引到她。
从早晨到中午,方有药一直在数钱,冥币堆了一沓又一沓。方有药不亦乐乎。
秦偕有事去了山的另一头,现在陪她说话的就变成了小鬼。
“你这样数着太慢了。”他趴在墓碑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方有药。
她误以为小鬼看上了钱,挪动身子把钱挡住。
“你有什么方法。”
小鬼并未察觉出话中的嘲讽意味,道:“你给我几沓,我帮你数。”
方有药脸上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连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他。
“我有钱,我不抢你的。”
小偷也说自己没偷东西。
无论他说什么方有药都不信。
从黄昏到黑夜不过用了几刻钟,按理说鬼不用睡觉,活动时间也大多在晚上。可方有药对丰富的夜生活十分不适应。她不仅睡了,还做了一个梦。
她和藤听寂其实没打过照面。唯一见过的一次是几年前方老爷带着她去道观。她在围栏旁站着,藤听寂远远立在寺门前与众僧交谈。她只瞧见个背影,以为是哪家侍卫。
她不怎么出门,见到的公子都知书达理,不会像他这样配个剑到处跑。
方有药不怎么留意,还是因为方老爷指着他才注意到。
“那是你未来夫婿。”
方有药顿时不满,俩眼一睁,瞪着他:“你让我嫁给一个侍卫?看他这身板,未免也太孱弱了吧,连家里阿黄都未必打得过。”
方老爷恶狠狠瞪回来,“哪来的侍卫!人家是藤府的人!你个没眼力见的。”
平白无故被说了一顿,方有药“哦”了一声。愈发看这人不顺眼。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未婚夫呢?”
方老爷差点昏厥:“你个不中用的!中秋来提亲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提亲?我还以为是来给你封官的。也没人告诉我啊。”她拖脸蹲下。
方老爷气得真的昏了过去,方有药一把拖住,叫来了道士把他送下山。
在藤听寂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方有药突然有些想方老爷,虽然他平时嘴欠,也不怎么正经,但好歹是亲爹。
翌日,光比平时更刺眼。方有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出来现在已是日上三竿。
昨夜数钱数睡着了,她头疼欲裂地睁开眼,连忙看钱是否被人偷走。
还好一分不少。她松下一口气,这才察觉胳膊被棺材板硌得生疼。
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出现藤听寂。
难道是知道自己把他的坟地租出去而托梦报复?
她晃了晃脑袋,头发散落在腰间。一抬眼,无数鬼的脸便映入眼帘,大多身体残缺不全,方有药虽已来四日,却还是被吓得往后退。
“快让让!方姑娘醒了。”
众鬼立刻让出一些距离好让方有药坐起身。她瞬间清醒,头也不疼了,看着周围鬼不知所措。
“各位这是?”
“我们是山脚下的鬼,听闻方姑娘技艺高超,特来请方姑娘除鬼。”
方有药一时没缕清。
先不提她技艺到底高不高超,就光个鬼请鬼除鬼就挺离谱。要碰上个大鬼,第一个送命的就是她,哦不对,应该是魂飞魄散,拼都拼不齐的那种。
小鬼一早就趴在坟头,百无聊赖地拽着地上野草。他老早就注意到了人群,呆愣愣地注视着。
方有药惜命得紧,想出口拒绝。但众鬼下一句又让她回心转意。
“方姑娘若是肯答应,我们愿意筹集五百万冥币当报酬。”
谄媚之色瞬间又覆盖在了她的脸上,方有药变脸极快。
生前她觉几十几百是个小数目,根本不足挂齿。现在能为了这几十几百升级而赴汤蹈火。更别说五百万了!
“诸位细讲,究竟是什么鬼能惹得你们束手无策。”
这座山死人最多,也是附近最热闹的地方,不论大小鬼都喜欢在夜间游荡此处。前两年来了只女鬼。
鬼与鬼间争斗最易受争议,尤其强一点的鬼欺负弱小。这鬼是游鬼,来的第一天,先是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掘了距她五米之内的坟。起初众鬼都围在坟边看看热闹,时不时评价两句,反正没人上去阻拦。五米内有两三个坟,也就这三个鬼哭哭啼啼大吵大闹。
只是他们还没围观多长时间,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女鬼几乎夜夜啼哭,周围人不得安宁。有鬼前去制止,那女鬼恍若未闻继续啼哭。哭倒不是说不吉利,毕竟都已经死了。只是哭声实在吵人,弄得现在山头凄清少鬼。
这便是第二件事。
方有药暗叹这女鬼真歹毒,莫非是跟山下鬼有仇,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报复别人。
她下了山,山上山下可以说是两种样子。
这座山高,大多尸体运到山脚就被扔了下去。比较起来,这里才更像乱葬岗。
小鬼抱着凑热闹的心理,也跟随着大部队凑了上去。
未等山脚的鬼指哪个是哭声的罪魁祸首,方有药便已经瞧出来。
女鬼身着一身紫色薄衫,脸被头发遮住看不清。头顶写着饿死。
山脚下坟也是密密麻麻,唯有她周围地面异常平坦。
她白日里就是发呆,谁搭话也不出声。
“你觉得她是为什么哭?”方有药摸着下巴思考,跟比较熟悉的小鬼搭话。
“付出真心却被人辜负?”
她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最不可能的。"
方有药在心中思索起办法,不论如何先止住女鬼的哭声,拿到钱之后谁还管她晚上哭不哭。
她大着胆子走上前,一手拍上她的肩膀。刚张了口,女鬼一个过肩摔将她甩到地上。
方有药扶着腰,又默默从地上爬起来。
“姑娘,你说这第一次见面就让我行这么大的礼,不太合适吧。”她尬笑两声。
众鬼连忙后退,让出些许距离。晃动的枝丫在乱葬岗中像极了人眼能看见的鬼影,不小的动静引得鬼来前观战。
恍然间,她似乎在女鬼身上看见三把绿色的火。她从未见过这种东西,被吸引着伸出了手。几乎是在触摸到的瞬间,灼烧感顺着手臂迅速地往上爬。
方有药立刻甩开手,痛的想在地上打滚,又被女鬼一把甩到五米开外。
抬腕拂起衣袖,蜿蜒的疤痕如蛇一般攀附在小臂上。
女鬼再也忍受不住怒吼道,“想死滚一边去。”
方有药拍拍衣服站起来,腕上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
“她身上是鬼火,碰了是要魂飞魄散的。”带有淡淡死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有药差点蹦起来。
在看到是人傻钱多的小鬼时松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
“我生前是一名道士,专看鬼火。还能根据你的面相看出你的鬼火是什么色的。”
莫名有些耳熟,方有药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但一听他是道士,立刻蹦开几米远,“别收我,我只是想弄点钱。”
小鬼扶额,“我不收你。”
“你是哪个观的,法号叫什么。”
“日上观,宪加。”随后又补充,“我不差钱。”
天空不见云彩灰蒙一片。女鬼身上的火燃烧的越来越大。
她以为女鬼身上的是什么三昧真火,根本没听过鬼火一词。
小鬼再次用他那淡淡的声音说到:“我是道士,能帮你解决这件事。”
见惯了先帮人再给钱的,方有药有些不太相信,还是怕中计被骗光钱。
“我没有坟地,事成之后把你旁边的坟地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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