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三,未到鬼节,却阴气弥漫。
天比常日里黑得更早,灵堂前跪满了人,头上都裹着白布,面露憔悴。
文老爷在市外找了个和尚,正跪在最前方念着经文,时不时叩下头,正中间摆着佛祖雕像。
众人围着棺材,棺材头朝内,脚朝外,安置在最中间。
屋内灯火通明,连最偏僻的柴房也点了几根蜡烛。此时犹如白昼。
“还没咽气?”一个家丁提着灯笼小声说。
“快别说了,被人听到可就在这府上待不下去了。”
“恐怕是她那一种子孙做了什么恶事!”
说完这一句,家丁连忙闭嘴。
文府的老夫人病重,昨夜大夫来说过不了今晚就得咽气。棺材早就找人订好。但直到今夜,文老夫人依然瞪着双眼。
一众儿女子孙跪在床前,文老爷不禁落泪。
“母亲,您到底还有什么愿望未实现,说出来让儿孙替你还了愿,让您好安心离去。”
他胡子茂盛,前几日还五黑的头发,在这几日已多出许多白发,面容也似苍老了几岁。
文老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了张口,一瞬间便咽了气。
众人惊呼:
“母亲!”
“夫人!”
“祖母!”
文老爷呜呜哭起来,坐在地上任凭谁拉也不起来。
但文老夫人终于咽气,无疑让大伙都松了一口气。文老爷叹了口气,用袖子拂掉脸上的泪。
他总觉得母亲的死没那么简单。
文老夫人死后仍保持着张大嘴巴,眼睛瞪着的样子,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他看着母亲盖上白布,被家丁抬入棺材,心口的雾霾怎么也挥之不去。
灵堂里哭声断断续续,文老爷连忙问和尚:“道长,我母亲可是还有什么意愿?怎么连死也不愿闭口闭眼?”
和尚双手合十,嘴中念着“阿弥陀福”。
“你不妨找个道士来,贫僧也解决不了这鬼怪之事。”
文老爷抹了抹泪,道了声谢。
“你有何事?”方有药见宪加一大早就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忍不住发问。
他说不出所以然,定立住不动。
屋外脚步声匆匆。方有药警惕地望向窗外。示意宪加别出声。
不一会儿房门就被“咚咚咚”地敲响了。
敲门声急切,陈楼去开了门。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衣服布料无疑是上等布匹。
“宪加道长可是住在这里?”其中一个大汉出声。
陈楼警惕地盯着他,道:“你们找他有何事?”
“我们是文府派来的,我们老夫人昨夜刚死,想请宪加道长去府上捉鬼。”
陈楼扭头去看方有药,见她点点头,这才让几人进来。
“公子们但说无妨。”
家丁将昨夜文府所发生之事一一道来。并且愿意出五十两请宪加驱鬼。
“我们找了十里八村,就打听来他一个道士。”
宪加躲在方有药身后,低声道:“可是我不会驱鬼。”
方有药拍了拍他的肩,示意稍安勿躁。
“自然可以,我也是道士,诸位可否带我一个?”
家丁一听有两个道士,立刻连连答应。并将报酬加到了一百两。
陈楼拉过方有药的衣襟,低头耳语:“这样会不会不妥?”
方有药同样拍了拍她的肩,“有钱不赚是傻子,放心吧,我会驱鬼。”
招摇撞骗她最在行,不管能不能帮文府驱邪,钱反正是要先搞到。
家丁很爽快,先扔来五十两银子,承诺事成之后再付五十两。
方有药欣然答应,就算只有五十两也够挥霍一阵子。
她将钱交给陈楼,拽着宪加的手走出房门。
文家虽不说是大户,最起码也是有钱有权。她生前没跟父母来过文府,但还是有所耳闻。
这条路她也十分熟悉,家丁用的马车,路虽颠簸,好在不费脚。
方有药把帘子掀开,对他们所行的路线做了留意。好在一路都是向文府行驶,没走丝毫岔路。
“姐姐,你真的会吗?”
宪加担忧无比,紧紧攥住她的袖子。
“不会。”房有药无所谓地说道。
宪加顿时紧张起来:“那怎么办!他们知道我们其实根本不会驱鬼,会不会把我们打一顿。”
她笑了一声,暗叹这孩子可真是傻。
“别担心,我保证让全身而退。”
马车入了城,外面的叫卖声也愈发清晰,食物香气不断飘入鼻中,即使不掀开帘子看,也能感知到外面有多热闹。
这里的地面明显就平坦许多,不久,就到了文府。
方有药生前只路过过,还是记忆里的那副样子。牌匾几十年未变,门前依旧是两棵枣树。
文老爷一早就侯在门口,见自己府上的马车驶来,立刻激动得跑上前。
“道长,你可算来了!”
方有药掀开帘子,抬眼扫了一眼这个中年男人。
文老爷一惊,马车上的女人看着年龄不大,脸却比他府上的所有人都好看。
一时间竟让他忘了自己是来接待道士的。
“您就是家仆请的道长吧,快请进快请进。”
方有药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下马车。文老爷正准备回府,却见马车上又下来一个人。
宪加不知所措地站在马车旁,文老爷顿时疑惑,“道长,请问他是?”
“我们是同一个道观的道士,怕府上妖魔鬼怪不好处理,所以才来两人。”
文老爷喜笑颜开,“快请进快请进,我去给你们沏茶。”
光落座的半柱香时间里,他东跑西跑,生怕招待不周。
文老夫人的尸体还摆放在灵堂,未除鬼怪他不敢轻易下葬。
他这泡茶手艺倒是挺好,见不得一点达官显贵的样子。
“老爷你仔细说说,你母亲生前可曾结过仇?”方有药刮掉茶沫喝了一口。
市里面还算繁华,可市外与之天差地别。道观基本都在市外,都逃命去了,能找到的道士少之又少。
“我母亲为人正直善良,从未与人结过仇!”
文老爷一说到母亲就不禁落泪。他是父母唯一的孩子,自小便视母亲为榜样。
现下母亲死不瞑目,他做孩子的自然也不是滋味。
“你且先带着我们去文老夫人的尸身前。”
宪加座椅还没被屁股捂热,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前去。
灵堂里依旧布满人,气色比昨晚上好了许多。
二房搭话劝到:“父亲,老夫人去了就是去了,别再自欺欺人了。现在竟然……还……”
她指着方有药和宪加,帕子捂住嘴:“还找了个神棍!莫不是被骗了!”
“放肆!你给我闭嘴!”
文老爷目露凶光,眼神震慑住二房,只能气愤地看着二人上前打开棺材盖。
棺材的材质肉眼能看出来,是上好的衫木。棺材盖没订钉子,很容易就被打开。
里面的人怒目圆瞪,嘴里像塞了颗鸡蛋,方有药死后见过许多鬼,没被眼前场景吓到。
但宪加可没见过惨死的尸体,这一冲击显然不小。但好歹是没叫出声。
“文老爷,你能否叫家眷们先规避一下,我好判断是什么鬼害了老夫人。”
他摆摆手,示意众人离开灵堂。
二房更不满了,走时一步三回头,“老爷,我看她们就是个骗子!你可要仔细斟酌。”
方有药在心中附和,她们的确是骗子。
“姐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看来要是不驱个鬼怪,我们恐怕真的要被当街打死了。”
宪加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怕什么?要真能打死我们,他现在就是衙门总理事了。”
这情形下方有药还不忘开两句玩笑。
她将文老夫人的头移动了位置,松弛的皮肤上赫然有一道黑色抓痕。
显然不是人能抓出来的痕迹。
她又摸了摸寿衣材质。如她所料想的那般。府里有人要害文老夫人和文老爷。
她知道一种布料,能锁住死者的魂体不得安息。
而文老夫人身上这件,显然用得就是这种布料。
方有药把衣服解开,她的身上遍布抓痕。转身对着宪加道:“你去把文老爷叫进来。”
文老爷一直在房门外候着,听见叫他立刻走进来。
“道长何事?可有进展?”
“你来看你母亲的身体。”
他往棺材里瞟了一眼,浑身僵住,立刻移开了目光,用手臂捂住眼,叹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别大逆不道了,她的寿衣是谁订的?”方有药把衣裳合拢。
“是我,母亲的后事一直都是我去置办的。”文老爷放下手臂。
“你去查查订衣的那家店,东西有问题。”
他受了命令,立刻派人备了马车即刻前往寿衣铺子。
“姐姐,你是怎么一摸就摸出来的呀?”宪加一脸崇拜,只差在眼上画上星星。
“不告诉你。”
他顿时满脸失望。
记忆里的文老爷是从父亲的夸赞中得知的,说他为人大度,善解人意,孝老爱亲……
说什么的都有,反正无疑全是正面形象。对比之下,他比藤听寂还令人讨厌。
方有药想着想着,盯着宪加的脸不小心说出心声。
“他比你还讨厌……”
“什么?你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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