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将至,官田里的麦子已经熟透了。
金黄的麦穗沉甸甸地低垂着,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远远望去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阳光洒在麦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连空气里都弥漫着麦粒的清香。
谢行舟站在田埂上,难得换了一身月白色锦袍,银冠束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身后跟着坐在轮椅上的张卓,仆人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生怕沾上一丁点泥土。
“这麦子长势不错。”张卓伸手拨弄了一下近处的麦穗,饱满的颗粒在他指尖滚动,“谁种的?倒是个老把式。”
谢行舟嘴角微扬:“你猜。”
张卓眯起眼睛,目光扫过整片麦田。
沟渠里的鲤鱼不时跃出水面,溅起晶莹的水花。他弯腰掬了一捧水,几条小鱼苗惊慌地游开。
“麦田里养鱼...”他若有所思,“这主意倒是新奇。能想出这法子的,想必是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
谢行舟正要回答,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麦田深处传来:
“不巧,这是你姑奶奶我种的!”
麦浪分开,戚风禾扛着铁锨走了出来。
她头上戴着宽边草帽,脸上沾着几点泥星子,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在粗布衣裳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阳光。
张卓的表情瞬间凝固,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轮椅扶手:“你?”
“怎么,不像?”戚风禾把铁锨往地上一插,双手叉腰。
阳光透过草帽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那张晒得微红的脸蛋格外生动。
谢行舟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冲戚风禾微微颔首。
这个动作让张卓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冷哼一声:“也就这点用处。”
戚风禾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计较。
她三两步走到谢行舟面前,仰头看着他今日不同往日的装扮,眨了眨眼:“谢大人今日不该来的。”
银冠下的眉头微微一皱:“为何?你不想我来?”
“当然不是。”戚风禾眼睛一转,突然咧嘴一笑,“古有闭月羞花,我看今日谢大人如此光彩照人,我害怕小麦看到后自行惭愧,都不好意思成熟了。”
谢行舟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他这一笑,仿佛冰雪消融,连周围的麦浪都跟着轻轻摇曳起来。
“风禾觉得我今日很好看?”他轻声问道,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泥土却神采飞扬的姑娘。
戚风禾不假思索地点头:“谢大人每日都很好看。”说完才觉得有些唐突,耳根悄悄热了起来。
“疯了吧...”张卓在一旁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他认识谢行舟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若是让京城那些为他痴狂的贵女们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戚风禾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明天就可以收割了,收割完立刻引水插秧。”她指着远处几块已经平整好的水田。
“水稻的种子我已经用新法处理过,等丰收的时候,谢大人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我自然信你。”谢行舟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张卓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他猛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少爷!”仆人慌忙递上帕子。
谢行舟这才收回目光,关切地看向张卓:“要不要先回去?”
“不必。”张卓擦了擦嘴角,强撑着直起身子,“我倒要看看,这'新法'能种出什么花样来。”
戚风禾撇撇嘴,懒得跟他计较。她弯腰拔下一株麦穗,在掌心搓了搓,吹去麦壳,露出饱满的麦粒。
“尝尝?”她把麦粒递给谢行舟。
谢行舟接过几粒放入口中,新鲜的麦香顿时在唇齿间弥漫:“很甜。”
戚风禾眼睛一亮,又搓了一把递给张卓:“你要不要也...”
“不必了。”张卓别过脸,一副嫌弃的样子。
“随你。”戚风禾耸耸肩。
三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谢行舟看了看天色,打破沉默:“明日收割,需要加派人手吗?”
“不用。”戚风禾拍拍胸脯,“王伯他们都说好了,一早就来。”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谢大人明日还来吗?”
“来。”谢行舟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张卓突然插话:“我也来。”
戚风禾和张卓同时看向对方,又同时别过脸去,动作出奇地一致。
谢行舟看着两人孩子气的举动,忍不住又笑了。
“时候不早了,”他看了看西沉的太阳,“风禾要不要一起回去?”
戚风禾摇摇头:“我再检查一遍水渠。”她指了指远处的沟渠,“有几处需要加固。”
谢行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别太晚。”说完,示意仆人推着张卓的轮椅离开。
张卓临走前回头看了戚风禾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戚风禾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钻进了麦田深处。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戚风禾就已经在官田里弯着腰割麦子了。
镰刀划过麦秆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和布鞋,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戚大人来得真早。”王伯带着几个农人赶到时,戚风禾已经割完了一小片。
晨光中,她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朝他们挥了挥镰刀。
“趁天凉快多干点。”她活动了下酸痛的腰背,“等日头上来,这活就更难熬了。”
王伯笑呵呵地点头,招呼众人分散开干活。
镰刀起落间,金黄的麦浪一片片倒下,整齐地码放在田垄上。
戚风禾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但一个时辰后,她的腰还是疼得像要断掉一样。
“歇会儿吧。”她朝王伯喊道,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田边树荫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后背靠着树干,她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汗水顺着她的脖颈滑入衣领,在粗布衣衫上洇出一片深色。
远处传来马蹄声,戚风禾眯起眼睛,看见谢行舟带着几个侍卫骑马而来。
阳光下,他穿着一身普通的靛青色短打,却依然掩不住通身的贵气。
那挺拔的身姿在田间小路上格外醒目,像是误入乡野的王孙公子。
“谢大人...”戚风禾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头发松散,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脸颊上,草帽歪歪斜斜地挂在背后。
谢行舟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她面前:“累坏了?”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心疼。
戚风禾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自暴自弃地瘫在树根上:“腰要断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四下张望,“张卓呢?不是说今天要来吗?”
谢行舟嘴角微扬:“他昨夜看话本子看到三更天,现在怕是还在梦里。”
说着示意侍卫抬来一个大木桶,“带了绿豆汤,解解暑。”
清凉的绿豆汤盛在粗瓷碗里,谢行舟亲手递给戚风禾。
她接过来时,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相触,谢行舟的目光立刻落在她手上——原本纤细的手指现在布满了薄茧和水泡,掌心还有几道细小的伤口。
“辛苦你了。”他声音低沉,拇指轻轻抚过她手背上的一道红痕。
戚风禾缩了缩手,不以为意:“大家都这样。”她仰头将绿豆汤一饮而尽,喉间发出满足的叹息,“王伯他们也很辛苦,天没亮就来了。”
谢行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田里的农人们正弯腰劳作,古铜色的背上汗水涔涔。
他沉默片刻,突然卷起袖子:“我来帮忙。”
戚风禾瞪大眼睛:“你会割麦子?”
“不会。”谢行舟坦然道,“但你教我。”
阳光渐渐毒辣起来,谢行舟学着戚风禾的样子,左手拢住麦秆,右手挥动镰刀。
起初他的动作笨拙,几次差点割到自己的腿,但在戚风禾手把手的指导下,很快就像模像样了。
“手腕要这样发力,”戚风禾站在他身后,扶着他的手示范,“对,就是这样,省力又安全。”
她的呼吸喷在谢行舟耳畔,带着淡淡的绿豆清香。
谢行舟的耳尖悄悄红了,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利落。麦秆在他刀下整齐地倒下,很快就在脚边堆成一小捆。
“学得真快!”戚风禾由衷赞叹,眼睛亮晶晶的,“谢大人果然聪明。”
谢行舟擦了擦额头的汗,嘴角微扬:“师父教得好。”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继续劳作。侍卫们见状,也纷纷下田帮忙。
有了这些生力军,收割的速度快了许多。日上三竿时,整片麦田已经收割了大半。
“歇会儿吧。”戚风禾看着谢行舟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忍不住劝道。她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擦擦汗。”
谢行舟接过帕子,上面还带着戚风禾身上特有的阳光和青草的气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按在额头上。
谢行舟望着金黄的麦田,声音里带着感慨,“一粒麦子要经历这么多艰辛才能到百姓的餐桌上。”
戚风禾在他身边坐下,随手捡起一根麦穗把玩:“是啊,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她轻声念道,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谢行舟侧目看她,没想到这个看似粗枝大叶的姑娘竟能随口吟出这样的诗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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