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能清清闲闲过个年，骡车才上了村道，周氏远远就迎了过来。
“你两个姑回来了，去老虔婆那看了眼，就去你家门外等着，这会儿还没走。”
伍氏一听急了，“那是王氏自作自受遭了黑手，她们在大丫门外等啥？”
柴玉想了一回，估摸是王氏因这回的打击太大，一回来就病得起不来床。原身两个姑姑找不到柴长海，又不想出钱给王氏找大夫，这才找上她的。
开什么国际玩笑，她又不是慈善家，难道见谁可怜就赏两个子儿？
可别逗了。
“管她们做什么，她们爱等就等，与我有何干系？”柴玉爽朗一笑，又驾着骡车往前走。
到了花家门外，花大叔带着大郎二郎把自家买的东西取了，转头跟伍氏说，“你跟儿媳妇一块去，给大丫撑撑场面，省得被人欺负了。”
伍氏点头，就是自家男人不说，她也是要跟过去的。
柴玉想说不用，但伍氏不由她做主，夺了缰绳赶着骡车就走。
徐三娘也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便为了那簪子和新衣裳新鞋，她都不会叫人把大丫欺负了。
才走到村尾，柴玉果然看到两个妇人站在自家院门外，似乎是看到了自己，都往过走了几步。
到了跟前，柴玉只当看不见她们，也没搭理，兀自开了门，先叫柴旺柴红推着小四进去。
伍氏把缰绳递给徐三娘，让她先把骡车牵进去，自己和柴玉站在柴玉现在边上，准备等骡车进来就关门。
眼看门要关了，柴素云赶紧上前，嗫嚅道：“大丫，你阿奶……”
“嘭。”
门关了。
是柴玉推的，还把门栓给栓上了。
柴素云自觉没这脸面叫门，遂把目光转向姐姐，“这可咋办？娘等钱救命呢。”
柴素芳不想做那出头的椽子，但要是不做，她们姐妹就要出钱给娘治病。她家大郎好容易说了个姑娘，对方要五两银子的聘礼才肯嫁过来，如今聘礼钱还没凑够，断不能再有多余的花销。
想了想，把心一横，上前拍门，“大丫，你奶病了，你二叔又不见人影，我和你姑也拿不出那许多银钱，这事还得靠你哩。”
门内，柴玉死死拉住伍氏和徐三娘，“别管，任她说，就当是耳旁风。”
柴素芳也不放弃，接着道：“好歹是你亲奶阿奶，你总不能看她去死吧？先把门开了，咱们有事好商量。”
“你不开也行，你就从门缝里塞二两银子出来，我和你姑先请了大夫来给看病是正经。”
门内还是一点回应都无。
柴素云等不及了，她一拍大腿，也跟着喊：“千不看万不看，你也得看在你爹娘的面子上呀。他们在天有灵，肯定也希望你和睦家人孝顺长辈，你这是替他们给你阿奶尽孝呢。”
这回柴玉没再拦着，她自己出去了。
门一开，冷眼看着那两位，“我劝你们还是别再我这浪费时间，也不必拿我爹娘来压我，他们若是在天有灵，看到王氏落得这样的下场，只怕恨不得笑出声来。”
“这是第一次好言相劝，也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敢拿我爹娘说事，别怪我不客气。”
言毕，她转身进了院子，却也没关门。
青石板地上摆着一张方桌，伍氏抱着小四，和徐三娘一块，一左一右的坐在柴旺柴红身边，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她们。
桌上是今日才买的干果年货，林林总总装了几碟子。
柴素芳看了会儿，突然扭头走了。
柴素云懵了，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咱不问大丫要钱了？”
“你觉得咱要得到吗？”柴素芳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我早就劝娘不要把事做的太绝，她硬是不听，现在找不到长海，大丫又不愿意出钱，我没法子了。”老大死了，可还有个儿子在，总不能叫她出钱。
若王氏从前对她好些也就罢了，偏偏寒冬腊月都要她去河里给老二洗衣裳，想烧了热水来洗还要被骂赔钱货。
而这只是那些年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两人一路无言，回去后，柴素芳进屋去了一眼，而后跟柴素云道：“你外甥娶婆娘还差些钱，我得赶回去给人做工，你先在这看着，回头我来替你。”
来时也没带东西，所以柴素芳说完就走了，徒留柴素云在屋里面对一个出气多进气少的老婆子。
~
小插曲过去，柴玉也没放在心上，偷偷观察了柴旺，见他也没什么反应，一颗心就彻底放下了。
闲下来，柴玉跑了趟邻村，同人买了几桶牛奶回来。
她估摸着年前就会有人找她定泡芙和蛋挞，要提前准备好黄油。
殊不知前脚才买了奶回来，后脚就有人来。
不是婢女不是小厮，是谈黎亲自来了，同行的还有那日在谈家门外遇见的二夫人李氏。
这阵仗，让柴玉愣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直到人走到面前，她才反应过来，急忙招呼人。
“你们怎么亲自来了？”柴玉说着就要把人往屋里带。
谈黎笑着阻止，“先等等。”
在身后马车旁倒腾的婢女婆子恰好捧着东西过来，“你给我们送了年礼，我们自然也要给你回礼才是。”
打眼一看，婆子手里抱着的，可不就是头先谈黎要送她的几匹布？
她笑了，“这么点事也值得你大冷天的跑一趟？随便差个小厮送了就是，我又不会同你生气。”
多少有些其他目的，但谈黎这会儿却不好说，改口道，“你我相交的头一个年，我自然要亲自送到你手中才好。”
柴玉没再推辞，把一群人迎进屋里，又招呼柴旺柴红出来见人。
柴旺见过谈黎几面，知道来人没有坏心思，也略放开了点。倒是柴红还有些怯生生的，飞快问了声好就又钻进屋里去。
觑见二夫人脸色不大好，柴玉略有点尴尬，欠然道：“夫人别见怪，我三妹少见外人，故而有些怯生。”
李氏用手压住怀里的手炉，哑声道：“不妨事，孩子年幼，大些就好了。”
泡了茶与她们，又怕她们冷，柴玉生了盆炭火端进去，这才坐下说话。
“这么冷的天还要亲自跑一趟，恐怕不止送年礼这么简单吧？是有什么事？你说了我能帮的一定帮。”柴玉把火盆往过去挪了一点，叫她们都能烤到。
“这……”
李氏与谈黎对视了一眼，才要开口，手肘就被碰了一下，抿了抿唇，把话收回去。
谈黎笑道：“送年礼是真，另有事也是真。”
“你还记得那位韩姑娘吗？她托我同你定泡芙和蛋挞，我怕随便差个人来误了事，只好亲自跑一趟，图个安心。”
“哦。”柴玉应了一声，那二夫人也是来报数的？这都年根下了，生意场上应酬那么多，咋还能抽出空从县城跑来这山窝窝里。
再者报数这事，只要长脑子的都会做，再不济写在纸上使人送来就成，未必要亲自跑一趟，恐怕是有别的事要她帮忙。
联想到上回初见时二夫人说生意出了差错，柴玉觉得这个可能是**不离十。
她用火钳捅了捅燃烧的木炭，直言道：“我以为，以咱们的关系，我能得一句真话的。”
“谈姑娘和二夫人若有事想请我帮忙，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
柴玉说得笃定，谈黎怔愣一瞬，“这……”
旁边李氏有些坐不住了，自从知道这事，她一颗心就像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炸似的，怎一个难熬了得。
当下看了眼门边，又把视线落回柴玉脸上，也不顾手肘被人碰个没完，放低了声音道：“你娘真的姓姚吗？”
柴玉猛然想起谈黎也曾问过姚氏姓名，得到答案后，谈黎的脸色似乎有些……失望？
她直觉姚氏可能与谈家有什么关系，还是非常亲近的关系，这样才说得通谈黎和二夫人初次见她为何是那样的反应。
她本以为姚氏嫁过来十几年不回娘家是因为娘家无人。会识字是因为姚氏出身不错，只不过后来落魄了，才随原身她爹来了下河村。
现在想来，这种猜想并不成立。
便是没有亲朋故友，提一提总行吧？
若都去世了，年节上难道不用祭奠一二吗？
这不可能。
柴玉扭头看了眼门边，还没影儿的事不能叫柴红柴旺听见。
她起身，“换个地方说话。”
几人来到了侧院，在亭子里坐下。
柴玉放下草帘跟进去，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最终还是柴玉先说话，“我娘姓姚，单名一个‘霞’字，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提过。”
确实没提过。
李氏与谈黎对望一眼，开口道：“你娘后腰窝可有颗黄豆大小的痣？中间还有芝麻似的白点？”
好家伙！这都知道？
柴玉倒吸一口凉气，顿觉五脏六腑都冷飕飕的。
还没恢复过来，李氏又递来个纸筒，柴玉接过打开，是一张画像。
与姚氏颇有几分相像。
“她是黎儿的姑母，是我谈家的三姑奶奶。”
李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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