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把眼睛从课本上移开,看向这位姓徐的老师,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可能吧。”
“为什么这么说?”徐老师直起身子闲聊般问道,“难道你不能确定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话吗?”
源溪发现这位徐老师,无论什么时候说话的声音和看人的眼神永远是温柔亲厚的,哪怕是向现在这样不容拒绝的咄咄逼人。
可惜的是,他面前这个不是真的刚刚清醒不久,对这个世界还充满畏惧的可怜人。
源溪向后一倒,倚靠在被支起来的床头上,打了个哈欠,半是无所谓半是抱怨地说道:“那小崽子可不跟其他几个一样,看我还掂量个时间,他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很多时候,我这半梦半醒翻个身就能看到他在恶狠狠地瞪我,简直能把人吓死,就这样的人,你说他半夜在我睡觉时闯进来瞪我一会儿又悄无声息的走了都有人信。”
“哦?”没想到林浩会是这么个性子,徐老师挑了下眉毛十分感兴趣地再次提问,“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有关研究院的话?”
“说过吧……他经常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自言自语一些奇怪的话,我也听不清多少,”说了两句源溪见对方还想继续询问,极其不耐烦道,“我说你们好奇怪呀,探视的不像探视,教书的不像教书,你在大学里就这么给别人讲课?”
“只是好奇而已,”被这么对待徐老师也不恼,他保持笑意道,“你要是不想让我问,我就不说了,来我们继续上课。”
怕他又侧面打听什么,源溪装模作样地又抱怨了几句才放他继续讲课。
这课大约讲了两个多小时,源溪在中途休息时有意无意地向对方打听了一下来历姓名,可这位徐老师嘴严得厉害,任他怎么打听,也打探不出来分毫,到最后也只得来一句:“你可以认为我名字就叫做徐老师。”
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人或事物,也就相当于从侧面印证了这个地方的不对劲。
这句话源溪不记得是谁说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这很有道理。
可林浩和徐老师的出现是想向他表达什么呢?是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他作为唯一幸存者的身份,还是别的?
源溪仔细想了想,发现这两个人出现的源头似乎都跟每天耐心帮他回忆过去的因惊鸿有关。
那就先从这位因医生开始调查吧,源溪笑眯眯地和从他病房路过的因惊鸿打了声招呼,在心底做下决定。
下午四点,太阳已经开始西落,不刺激的紫外线和柔和的光亮让这个时间段成了绝佳的散步时间,源溪照常跟在护工身后,欣赏着观赏区的花花草草,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在路过商店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护工说道:“我可以去买一些生活用品吗?”
护工抬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源溪一圈,开口说道:“我记得你的生活用品是医院全包的,并不需要你自己买。”
“啊……”源溪带着被揭穿的窘迫发出一个无意义的气音,好一会儿他在护工已经开始戒备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磕磕碰碰道,“我……我失去了之前的记忆……那个……在路过这里时总会闻到很香的味道,所以、所以我可以去买一些零食吗?”
作为他这个岁数的成年人,要在另外一个成年人面前说他想要买零食,这对源溪来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起码从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和这些人的认知中是这样的。
那名护工见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多做怀疑,只说要询问一下因医生,让他在这里等一下,就去了一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给他的主治医师发去电话。
源溪丈量了一下,现在护工距离他应该是有五米左右,这个距离并不远,只要源溪有任何想要逃跑的举动,护工都能够把他抓回去。
可那些躲在阴沟里的东西还是出来了。
“你要……吃……糖吗?”
位于源溪不到两米距离的树后走出来一个弓着腰四肢瘦得跟竹竿一样,肚子有三四个西瓜大,黑发和手臂一样长到触底的怪物。
它每说一句话,那长满眼睛的肚子都会用奇异扭曲的姿态抽动一下,就像肚皮里面在人肉眼看不到的地方长满嘴巴。
源溪只是看了它一眼,就很自然地移开了视线,站在越来越浓见不到光的阴影中间,安静乖巧地等待着护工过来。
他想知道,这些护工是不是同样能看到这些东西,他更想知道护工离他那么远,是不是同样有试探他的意思。
阴影即将吞噬源溪,无数的怪物从花朵草丛和树上探出,它们吊着脑袋,流着脓液和血水四面八方地向他涌来,就在即将碰到时,那名跟了他好几天的护工大步走了过来。
凡是护工走过的地方,都会开出一条道路,就像是在害怕一般,它们不甘心又不敢靠近地一步步后退,徘徊在源溪身侧,直到这些护工彻底走到源溪身边。
阴影褪去阳光再次落到源溪身上,而他也跟无所察觉一般,期待地看着护工。
“因医生说你可以选一两样,但不能多。”护工神情不变地说道。
一切都在按照源溪意料的进行,他没有犹豫转身走进商店,可刚进入,源溪就后悔了,因为这根本不是一家商店,而是鬼怪的聚集地。
他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源溪在心底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商店,他望着五官越来越奇怪的护工,说道:“我明明就有闻到食物的香味,可这里为什么是一间荒废的小屋?”
护工五官定格又回到之前看到的样子,笑着说道:“可能是你记错了。”
“那就回去吧,我也没有心情逛了。”
护工一如既往在一楼与他分别,独自坐上电梯的源溪在三楼遇到刚刚手术完打算回去的因惊鸿。
似乎是没想到会遇见,因惊鸿的表情有些惊讶,他看着源溪道:“没想到你会天天下楼散步,看来是有把我都话放在心上。”
“这还要多亏您安排的护工敬业。”源溪笑着恭维道。
听到这话,因惊鸿表情奇怪地看了源溪一眼,轻声重复:“护工?”
“对呀,”源溪瞧着因惊鸿的表情谨慎地点了点头,半是试探地说道,“刚刚他不还给您打电话,询问我能不能吃零食吗?”
“可是……“因惊鸿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他回望源溪说道,“我除了第一天外,并没有给你安排护工啊,你是不是跟错人了。”
源溪表情一僵,他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慌来源哪里了。
原来鬼怪从一开始就已经出现了,但这不是让源溪感到惊慌的,让他害怕的点是,为什么作为鬼怪他只有在它们显露出来时才能看到。
难道他真的从一开始就是人类吗?源溪望着一直保持微笑的因惊鸿突然有些全身发冷,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因惊鸿是真的存在的吗?他是不是也跟护工一样,都是藏在他身边的鬼怪。
甚至源溪已经开始怀疑,这座医院是不是真的,以及如果他是人类,那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源溪没在护工的话题上多说,打了个哈哈把这件事情差了过去。
电梯到层,走在长廊上,源溪回头看了一眼跟自己去往相反方向的因惊鸿,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缺少记忆,而且是很重要的记忆,甚至源溪产生了另外一个更加让他毛骨茸然的猜测,也许他的记忆真的有被篡改过。
源溪再次想起那个叫林浩的小孩,他总是在自己耳边嘟囔一些有的没的,之前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要认真听,所以才听不清,可现在源溪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
因为它们不想让他听清,所以他才听不清。
若是这样,林浩是真实存在的吗?
“啪嗒……啪嗒……”清晰的皮球落地声打断了源溪的思考,他转过头看向门口,以往医护往来的长廊上空无一人,安静得只听得见皮球声回荡。
源溪没出去查看,他倚靠在抬起的床头上静静注视着房门。
皮球声渐近,“啪嗒嗒”地一颗破旧,理应该漏气的皮球正正好好地停在源溪门前。
“你有看见我的皮球吗?”无人的门外响起孩童稚嫩的声音。
“你有看见我的皮球吗?”没听到有人回应,孩童又问了一声。
源溪死死盯着皮球内那只全黑的眼瞳,没有作答。
“你有……看见……我的……皮球……”伴随孩童断断续续的声音,皮球外面那层劣质皮革开始融化,露出内里包裹着的小孩头颅。
那头颅青紫,散发出一股肉类腐烂多日后铺天盖地般的臭味,源溪坐在床上捂住鼻子,盯着对方从嘴里流出来,似活物向他蠕动过来的黑红液体。
门口已经被怪物挡住,断了源溪逃出去的可能性,他向四周望了一圈,视线定格在身后的窗户上,那窗户是开着的。
现在留给源溪的只有两个选择,跳下去或者等死。
他看了一眼离他只剩不到一米距离的黑红液体,又向后面的窗户望了一眼,源溪轻笑一声,坐直的身子放松下来重新倚靠上床头。
这些怪物可没有什么能杀什么不能杀的准则,对它们而言,只要想就都是食物,如今这样步步试探,反倒更像是想逼他从楼上跳下去。
如果源溪没记错,这里是二十三楼,跳下去必死无疑。
他闭上双眼全当自己看不到这些东西,任由那臭味越来越近,而源溪不知道的是,已经游到他面前的黑红液体长出了锋利的牙齿和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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