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光管灯嗡嗡作响，在寂静的停尸房里回荡，单调得令人发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更深的、难以名状的甜腥味儿，混合在一起，钻进鼻腔，凝滞不动。只有我面前这张不锈钢台子上的“客户”，在灯下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灰。老王，六十出头，据说睡梦中走的，挺安详。安详归安详，家属要求精神点，最好面带微笑，走得体面。
我，江小鱼，入殓师界的泥石流，直播间里的整活王。此刻正把手机架在旁边一个空置的不锈钢停尸台上，镜头对准老王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
“老铁们！看见没？午夜场福利！”我压低声音，对着手机屏幕挤眉弄眼，尽量忽略周围一排排盖着白布的不明凸起，“咱老王叔，讲究人！走得安详，但家属要求——必须喜庆！微笑服务，懂吧？咱今天就给他整点不一样的！”
弹幕稀稀拉拉飘过：
【鱼哥，半夜看尸体化妆，我是不是有点大病？】
【微笑服务？鱼哥你确定老王叔不是被你吓笑的？】
【搞快点！上次给李奶奶画的那烈焰红唇我至今做噩梦！】
“啧，懂不懂艺术？”我拿起调色盘，里面挤着肉色、粉色、朱红，还有一管专门调出的、带着诡异珠光的“安详蓝”，“今天主打一个‘福如东海’妆！老王叔，您老泉下有知，指定得托梦感谢我！”
我蘸了点肉色粉底，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点在老王松弛的眼皮上，试图盖住那层不自然的乌青。指尖下的皮肤冰冷、僵硬，带着橡胶般的触感。就在粉扑刚刚触碰到他冰凉的颧骨，准备晕染开时——
嗡！
整个停尸房的灯光猛地熄灭！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卧槽？！”我手一抖，粉扑差点掉老王嘴里。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止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绝对的、浓稠如墨的黑暗。手机屏幕那点微弱的光，像被无形的力量掐灭，瞬间消失。老王叔那张青灰的脸，连同周围一排排盖着白布的轮廓，瞬间被吞没。死寂。连那恼人的灯管嗡鸣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还有……一种冰冷到骨髓里的、无声的注视感。
这感觉……四面八方涌来，黏腻又沉重，仿佛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牢牢锁定了我这个唯一的活物。
“老…老王叔？”我喉咙发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别…别闹啊，咱…咱接着画，保证让您老容光焕发……”
指尖传来一阵剧痛！
像是被一把无形的、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痛楚尖锐，瞬间穿透皮肉，直抵骨头。
“嘶——啊！”我猛地抽手，倒吸一口冷气，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的工作服。
就在这剧痛爆开的刹那，视野骤然被一片刺目的猩红占据！
不是灯光，不是幻觉。那红光霸道地撕裂了黑暗，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质感，如同凝固的血液铺满了整个视野。
红光中央，一行行扭曲、尖锐、仿佛由无数细小蠕虫构成的惨白文字，带着令人牙酸的滋滋电流声，强行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欢迎来到《冥府直播秀》！】
【检测到适格者：江小鱼（人类/殡葬从业者）】
【新手副本载入中…[废弃仁爱医院·停尸房]…】
【身份绑定：主播（唯一）】
【职业抽取中…叮！恭喜您获得初始职业：[殡葬师·见习]】
【初始道具发放：[阴间粉饼盒·残破]（已绑定）】
【新手任务发布：在[废弃仁爱医院·停尸房]存活至天亮（倒计时：05:59:59）。】
【直播系统启动！观众通道开启！祝您…表演愉快！】
文字消失的瞬间，那令人窒息的、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的感觉，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红光隐去，但停尸房并未恢复光明。一种诡异的、带着微弱荧光的幽绿代替了黑暗，勉强勾勒出周围物体的轮廓——那些盖着白布的停尸台，冰冷的金属柜门，还有……我面前，老王叔那张在绿光映照下显得愈发僵硬青灰的脸。
他依旧躺在那里。但我的直觉像根被拨动的琴弦，疯狂尖啸：不一样了！绝对不一样了！空气里那股消毒水和甜腥味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腐的、混杂着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臊的冰冷气息。寂静被打破，远处似乎传来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滴水声？嗒…嗒…嗒…敲在神经末梢上。
“冥…冥府直播秀？”我喃喃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殡葬师？阴间粉饼？”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直冲天灵盖，冲散了最初的恐惧。搞直播的遇上真·灵异直播？职业对口了属于是！我下意识地摸向刚才剧痛的手指，完好无损。但一个冰凉、沉甸甸的金属方块，不知何时已经塞在我工作服的侧兜里。我把它掏了出来。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老式圆形粉饼盒，黄铜材质，边缘磨损得厉害，刻满了模糊不清、扭曲怪异的符咒纹路。盒盖上镶嵌着一小块浑浊的、布满裂纹的暗绿色石头，在幽绿的环境光下，石头内部仿佛有极其微弱的、活物般的烟雾在缓慢蠕动。触手冰凉刺骨，几乎要冻伤指尖。
我下意识地抠了一下盒盖边缘的搭扣。
咔哒。
一声轻微的、在死寂中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弹开声。
一股无法形容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不是香，不是臭，是一种混合了陈旧纸张、燃烧后的香灰、深埋地下多年的朽木，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的复合味道。它霸道地钻入鼻腔，带着一种阴冷的穿透力，直冲脑门。
“嚯！”我赶紧把盒子盖上，那股味道才稍微淡去一点。这玩意儿就是我的“初始装备”？给鬼化妆用的？
就在这时，视野的右下角，一小片区域无声地亮了起来，像是凭空多了一个半透明的屏幕。上面快速滚动着一条条文字，风格和我之前看到的系统提示截然不同，带着鲜明的、活人的气息：
【来了来了！新人主播？这出生点够刺激啊！废弃医院停尸房？开局地狱难度？】
【ID：午夜坟头蹦迪进入直播间】
【ID：厉鬼饲养员进入直播间】
【殡葬师？初始职业？还自带粉饼盒？系统这波匹配很灵性啊！主播是同行？】
【ID：专业收尸二十年打赏主播 1 枚[纸钱]：小兄弟，稳住！看好你！】
【ID：坟头蹦迪：主播快看看周围！绿油油的，肯定有脏东西！】
【ID：厉鬼饲养员：职业对口！主播，快！展示一下你的专业技能！给老王叔画个烟熏妆！】
弹幕！
活生生的弹幕！
恐惧、荒谬、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被拉进恐怖游戏很操蛋，但自带观众？这感觉……真他娘的奇妙！职业主播的DNA瞬间动了！
我深吸了一口那混杂着阴冷腐臭的空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和发软的腿，脸上强行挤出我直播时最招牌的、没心没肺的沙雕笑容，对着那片悬浮的弹幕区域挥了挥手里的粉饼盒。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停尸房里显得格外响亮，“新进来的家人们！点波关注不迷路啊！没错，你们没看错！午夜灵异专区，新人主播小鱼，在线为您展示——如何在停尸房给客户提供五星级殡葬服务！”
我故意把镜头（虽然不知道镜头在哪）转向老王叔那张在幽绿光线下愈发诡异的脸，用粉饼盒轻轻点了点他那僵硬的、毫无血色的腮帮子。
“看咱这位老王叔，基础底子不错，就是气色差点意思！”我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浮夸的惋惜，“家属要求喜庆点？面带微笑？问题不大！老铁们，你们说……”我顿了顿，脸上绽开一个极度欠揍的、作死的笑容，“给咱老王叔这惨白的小脸蛋上，打两坨喜庆的猴屁股腮红，够不够味儿？够不够提神醒脑？”
话音未落，弹幕瞬间炸了锅！
【卧槽！主播真勇士！对着尸体整活？】
【ID：坟头蹦迪：够味儿！太够味儿了！主播牛逼！我打赏！必须打赏！】
【ID：厉鬼饲养员：哈哈哈哈！猴屁股腮红？主播你是想笑死我然后继承我的纸钱吗？打赏！给我狠狠地整！】
【系统提示：观众[午夜坟头蹦迪]打赏主播 50 枚[纸钱]！附加留言：主播，爷赏你的！买点好腮红！】
【系统提示：观众[厉鬼饲养员]打赏主播 30 枚[纸钱]！附加留言：主播，买个胆！别怂！画！】
【ID：专业收尸二十年：……年轻人，作死不是这么作的。打赏10纸钱，买条裤子吧，感觉你快用上了。】
看着那两条醒目的打赏提示和滚动的弹幕，我还没来得及得意，一股冰冷的、带着绝对强制性的意念瞬间灌入脑海！
【检测到观众[午夜坟头蹦迪]打赏附加效果触发！】
【效果：味觉共享（强制）】
【目标：主播】
【内容：品尝[初级腐尸·老王]面部组织液】
【执行倒计时：3…2…1…】
“什……唔？！”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了我的脑袋！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将我的脸按向老王那张青灰冰冷的脸！
距离瞬间归零！
我的嘴唇，我的鼻子，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老王冰冷僵硬的颧骨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极致的恶臭率先冲入鼻腔——那是腐烂的肉混合着泥土、福尔马林和某种内脏特有的腥膻！紧接着，一股粘稠、冰凉、带着颗粒感的滑腻液体，无法阻挡地涌进了我被迫张开的嘴里！
“呕——！！！”
剧烈的恶心感如同海啸般从胃部直冲喉咙！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胃袋疯狂痉挛，酸水混合着那股无法形容的腐烂恶臭液体，几乎要从鼻孔和喉咙里同时喷出来！眼泪鼻涕完全不受控制地狂飙！
我像触电一样猛地弹开，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停尸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我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干呕着，感觉整个食道和胃都在燃烧、抽搐，嘴里那股混合了泥土、腐烂蛋白质和福尔马林的恐怖味道顽固地黏在舌根，挥之不去。
【ID：坟头蹦迪：哈哈哈哈哈哈！主播的表情！绝了！截图了！年度最佳表情包预定！】
【ID：厉鬼饲养员：卧槽！真舔了？这打赏效果这么硬核？主播，味道如何？五星好评吗？】
【ID：专业收尸二十年：……我就知道。年轻人，不听老人言。】
【系统提示：观众[坟头蹦迪]打赏主播 100 枚[纸钱]！附加留言：值了！太值了！主播敬业！再来一口？】
【系统提示：观众[厉鬼饲养员]打赏主播 80 枚[纸钱]！附加留言：主播别停！再来个嗅觉共享！我们要闻味儿！】
“咳咳…呕…谢…谢谢老板…呕…”我一边撕心裂肺地干呕，一边强行抬起头，对着那疯狂滚动的弹幕区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坟头…蹦迪老板…厉鬼…饲养员老板…大气！这味道…这味道…提神醒脑…纯天然…无添加…呕…”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赶紧把手伸进兜里，紧紧攥住那个冰凉的黄铜粉饼盒，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老板们…等着！”我抹了一把嘴角的秽物和眼泪，强行挺直腰板，脸上那沙雕的笑容重新挂了起来，只是带着点惨烈和破罐破摔的味道，“收了打赏…必须…必须安排到位！老王叔的…猴屁股腮红…马上…马上安排！咱…咱这就开整！”
我啪嗒一声，再次打开了那个散发着阴冷陈腐气息的阴间粉饼盒。浑浊的暗绿石头内部，那丝烟雾似乎因为我的接触，微微活跃了一丝。
幽绿的、非自然的光线下，老王那张青灰僵硬的脸，此刻在我眼中显得格外“亲切”。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刻后悔了，那股混合着腐烂和粉饼盒怪味的空气再次刺激得我喉咙发痒。颤抖的手指捻起那块同样冰冷、质地诡异的粉饼，沾满了盒子里那层惨白得毫无血色、仿佛掺了骨灰的粉末。
“老王叔，别怪我，要怪就怪老板们打赏太热情！”我一边念叨着，一边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将沾满“骨灰粉”的粉饼，狠狠地、带着点泄愤意味地，按在了老王那冰冷僵硬的左边颧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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