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布满了陈年的灰尘和铁锈味，狭窄的空间迫使众人只能匍匐前行。
黑暗几乎吞噬了一切，只有洛霁星刀鞘上微弱的云纹流光和宣霁雪终端屏幕的冷光，提供着有限的照明。
身后，安全点方向传来的撞击声和徘徊者令人不适的嘶吼被金属管道壁模糊、扭曲，更添几分心理压力。
“保持距离，注意前方和侧翼。”
姜期年的声音在管道中回荡。
她跟在江祈岁身后，分神留意着前方带路的乔伊和身后路且正的状况。
乔伊的爬行速度不慢，对路径颇为熟悉，偶尔会出声提醒后方注意某个突出的螺栓或松动的管壁。
她的每一个提醒听起来都合情合理，旨在规避风险，但姜期年心中的违和感却越来越重。
这个人太镇定了，在刚刚经历了“安全点”暴露和怪物围剿后，她的慌乱消退得太快，仿佛那只是程序化的表演。
路且正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管道里显得格外清晰，沉重而紊乱。
他紧紧盯着乔伊的背影上，眼睛里面翻涌的痛苦、困惑和不肯熄灭的希望。
他几次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压抑的喘息。
爬行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两条管道分别通向不同的方向，一条向上倾斜，有微弱的气流吹来；另一条向下延伸，深处传来类似某种液体滴落的“嘀嗒”声。
乔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向下的管道。
“这边，下面有一条捷径，可以绕过中庭的巡逻密集区，更靠近……嗯，更靠近一个可能存有资料的中转站。”
她的话语在中间有个短暂的停顿，但被掩饰得很好。
“中转站？”宣霁雪捕捉到这个信息，“有接入核心数据库的可能吗？”
“也许……有一些本地终端，权限不高，但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乔伊回答得模棱两可。
姜期年与江祈岁交换了一个眼神。
江祈岁微微摇头，示意他也没有感知到明确的危险，但本能地不信任这个向下通道。
“走。”
姜期年决定继续跟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来拼凑真相。
——
向下的管道坡度很陡，管壁湿滑，布满粘腻的苔藓状物质。
众人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地向下挪动。
那“嘀嗒”声越来越清晰，空气中开始混杂一种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令人作呕。
突然，爬在最前面的洛霁星停了下来。
“前面没路了，是个垂直向下的竖井，深度未知。”
乔伊挤到前面，用不知何时拿出来的一支小型手电向下照去。
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蓄水池类空间，池底残留着深绿色的、粘稠的积液。
“嘀嗒”声正是从上方管道断裂处滴落液体发出的。
池壁布满粗大的管道和铁架，可供攀爬。
“就是这里，我们从这里下去，沿着池壁走到对面，那里有一个检修通道，可以直接通往资料中转站。”
宣霁雪手腕上的终端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检测到高能反应。在竖井下方，池水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下方墨绿色的积液中鼓起数个巨大的气泡，随即，数条粗壮、滑腻、布满吸盘和眼球状凸起的暗红色触手破水而出，带着腥风，闪电般向上方的管道口卷来。
“后退。”
洛霁星的长刀出鞘，雪亮的刀光划破黑暗，斩向最先探入管道的一条触手。
“噗嗤！”
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溅开。
触手被斩断一截，但更多的触手如同狂舞的巨蟒，疯狂地向管道内挤压、穿刺。
“这不是徘徊者。”
江祈岁的手中凝聚起幽蓝的能量，形成一道屏障暂时阻挡触手的进攻，但触手的力量极大，屏障剧烈波动着。
“是更高级的污染衍生物。”
管道内空间狭小，根本施展不开，众人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乔伊！这就是你说的‘捷径’？！”
路且正忍不住，嘶声喊道，声音里有被背叛的痛苦和愤怒。
乔伊被喊得有点不耐烦，又不能在明面上表露出来，只得接着伪装道：“我……我不知道，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东西。”
“现在说这些没用。”姜期年打断，“洛霁星，能斩开一条路吗？”
“江祈岁掩护，宣霁雪寻找弱点，路且正准备防御。”
指令清晰。
洛霁星刀光如练，在狭窄空间内硬生生舞出一片刀幕，不断斩断袭来的触手，但触手再生速度极快，断口处肉芽蠕动，瞬间就能恢复。
宣霁雪快速扫描着触手本体所在的池水区域。
“能量核心在水下三米处，左侧偏移十五度，干扰很强，无法准确锁定。”
路且正举起圆盾，挡开一条试图从侧面缠绕宣霁雪的触手，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看向乔伊，眼神受伤。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们来送死？！乔琪！”
最后那个名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正准备寻找角度射击的姜期年动作微微停顿。
洛霁星和宣霁雪也明显愣了一下。
乔伊……不，乔琪的身体一僵，脸上那伪装出的惊慌消失。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路且正，那双原本刻意保持空洞和恐惧的眼睛里，被惊讶覆盖。
“……你叫我什么？”
她的声音不再虚弱，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乔琪！你是乔琪！”路且正激动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她的手臂，“你没死！你还活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
一条触手趁他分神，卷向他的腰部。
江祈岁眼疾手快，劈出一道能量刃将其切断。
“小心！”
乔琪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声，身体也做出了一个想要保护的动作，但随即硬生生止住。
她看着路且正，看着他那双盛满了痛苦和不解的眼睛，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乔琪……已经死了。”乔琪的声音带着某种非人的质感，“在三年前，为了救她那群天真的队友，为了所谓的希望，炸得粉身碎骨，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她的话如同冰水，浇灭了路且正眼中刚刚燃起的火光。
“至于我……”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却完整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浓重的黑暗取代。
“我不过是‘母亲’利用她残留的执念和这块土地古老的封印碎片，捏合出来的……一个怪物。”
“一个负责看守牢笼，并将所有闯入者引入陷阱的……引导者。”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刀，剖开了所有伪装。
她不是幸存者，她是副本的BOSS之一。
她的任务，就是误导、分散、削弱玩家，最终让他们成为徘徊者或者更深层污染的养料。
“所以……之前的警报……安全点的暴露……都是你……”
路且正的声音颤抖着，无法成言。
“是。”乔琪，或许现在该称她为迷失的乔琪，坦然承认，眼神空洞，“这是我的职责。”
“只是……我没想到，会是你……”
她看着路且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碎裂。
“小……路……”
她唤了一声，带着某种残存的、属于过去的温柔，但转瞬即逝。
她的表情重新变得冷漠而扭曲。
“我不再是我，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不会变？凭什么觉得，那点可笑的过去，能阻止我现在要做的事？”
话音未落，她抬手，一股强大的、带着腐朽与低语的精神冲击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不仅针对路且正，更是笼罩了所有人。
与此同时，下方的触手怪物仿佛受到了刺激，攻击变得更加疯狂猛烈。
“稳住心神 ”
江祈岁手中幽蓝的能量屏障光芒大盛，抵御着精神侵蚀，但他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路且正被那声熟悉的呼唤和紧随其后的精神冲击弄得心神剧震，格挡慢了一步，被一条触手擦过肩膀，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但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乔琪，眼中是破碎的信仰和无法接受的现实。
姜期年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不再试图射击那些再生的触手，而是将枪口对准了宣霁雪指示的方向，水池下方，能量核心的大致区域。
“洛霁星，掩护我。”
没有任何疑问，洛霁星刀势一变，不再追求斩断，而是以巧劲拨开、偏转攻向姜期年的触手。
姜期年摒除一切杂念，精神力高度集中。
她没有瞄准，而是凭借着某种直觉，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三声枪响，连成一线。
特制的子弹脱离枪口，带着微弱的净化光芒，射入墨绿色的积液中。
一秒，两秒……
“轰！！！”
水池下方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积液剧烈翻腾，那几根狂舞的触手动作瞬间僵直，随即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般，软塌塌地垂落下去，迅速溶解在积液中。
能量核心被击中了。
“走，”姜期年收起枪，“趁现在，去对面。”
洛霁星第一个跃下竖井，轻巧地落在池壁的铁架上，长刀警惕地指向四周。
江祈岁护着姜期年紧随其后。
宣霁雪拉了失魂落魄的路且正一把，也跳了下去。
乔琪站在管道口，没有动。
她看着下方通过池壁冲向对面检修通道的几人，又看了看沉入积液不再动弹的触手怪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没有再跟随，也没有阻止。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被遗弃在黑暗中的、破碎的玩偶。
当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对面检修通道口时，乔琪缓缓抬起头，望向管道上方无尽的黑暗，喃喃自语。
“大人……嘉懿……我好像……又搞砸了……”
“这条路……真的好冷啊……”
一滴浑浊的、带着暗红色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无声地滴落在管道壁上。
而她身后，那片墨绿色的积液再次开始不自然地涌动，有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阴影，正在深处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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