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现在因为把花灵给了我，所以法力不稳定，有时候能用，有时候使不出来，但只要牵着我就能借用我身体里花灵的力量，对吧？”江道真捋了捋，总算弄清楚了柳冥为何会时强时弱。
柳冥点头道：“对啊，所以此行不光是为了让你提升法力得以报仇，也是为了我自己，等时机到了，你不需要花灵的时候，我便解脱了。”
江道真听后沉默了一阵子，最终诚心实意道：“谢谢你啊，虽然你有时候嘴上不饶人，但你真的是个好人。”
“切，得了吧，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这是还你前世的人情，这是我欠你的，你就心安理得地受着吧。”柳冥扯了个笑，自嘲道。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每每谈及她的前世，柳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像是肩上担了好重的担子一个人走了很久，忽而停下来周围只有他自己，整个人落寞又恍惚。
几次三番都是这样，她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顺着问：“前世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柳冥看她一眼，随即撤开视线，淡淡道：“是个无恶不作的骗子，人尽皆知的恶人。”
江道真木着脸，察觉到此人又在胡说八道，可仍忍不住出声反驳：“胡说，我若是个恶人，你又怎会欠我人情，肯定是我帮了你，你又不好意思，所以故意这么说，好找回些面子。”
“呵呵呵呵。”柳冥忽然转身冲她干笑几声，目光如同在看傻子，立刻将方才有些异样的氛围冲淡了些许，江道真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自顾自道大人有大量没计较。
柳冥顿了顿，摇摇头进了毡房。
这是户贫苦人家，又小又破的毡房里只要有上三个人便连转身也做不到，里面除了一对老年夫妻，一架简陋的木板床，几个破旧的锅碗瓢盆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柳昭脸上堆满了打搅这户人家的不自然和歉疚，这倒稀奇，柳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紧接着，江道真也进来了。
三个人挤在小小的木板床上，那对夫妻许是鲜少见到外头的人，窘迫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五个人大眼瞪小眼，江道真用手戳戳柳冥，示意他说话。
柳冥扫了眼面前站着的夫妻二人，不甚在意道：“你告诉他们我们要在他们这里借宿一晚。”
江道真以为她听错了，同时又隐隐意识到什么，不死心道：“我是鬼啊，他们听不见。”
柳冥笑笑，心里陡然生出些恶趣味，凑到她耳边悄悄道：“你以为他们就不是吗？”
轰隆——
闪电雷雨交加，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黑沉沉的，这毡房内，又无烛火，从进来到现在，她根本就没怎么看清这对夫妻，此时泛着紫光的闪电爬过天际，从门边透过的光短暂照亮夫妻两人枯朽的面庞，浑浊阴冷的目光毫不避讳，直直钉在几人身上，在看清两人目光的瞬间，一道彻骨的森寒凉意从足底漫过头顶，破小的毡房不再让人同情，而让人胆寒，年老的夫妻不再让人可敬可叹，只使她觉得可怖。
她咬紧打颤的牙齿，竭力让自己做到至少在外人看来很平静的样子。那对夫妻发没发现不知道，离他最近的柳冥肯定是发现了，他不仅发现了，还要宣扬出来。
“你怎么了？很冷吗？为什么一直发抖？”
联系他刚刚说的话，很难让人觉得他不是故意的，江道真木人般寸寸转头，眼神质问他想干什么。
不知柳冥真傻还是装傻，噙着半分笑意，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柳昭因为柳冥的询问也被吸引了目光，一时间，房内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无一例外全都诡异地注视着她。
她要崩溃了，恨不得立刻跑到毡房外，越远越好，离开这个鬼地方。
短暂的时间里，她脑海里浮现无数猜测，从她身死到住在蝴蝶铺打工，到离开京城再到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难道都跟柳冥有关系？为的只是把她骗到这儿来？
可是，为什么呢？还是说他们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毕竟柳冥的花灵在自己这里，他没有法力，万一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呢？
思绪繁杂纷乱，犹如一团乱麻，如何也理不清楚。
这副古怪模样很难不露馅，夫妻俩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打转，最终停留在思绪凌乱，明显游离状况外的江道真身上。
短短几息之间，两只鬼就做出了判断，仰头尖啸，浑身黑气冲天，指甲暴涨数倍，枯朽的人皮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若有似无的香气钻入鼻腔惊醒江道真之际，两具拥有些许神智的尸体一齐朝她袭来。
躲，无处可多，毡房狭小逼仄；逃，亦无处可逃，冲出毡房之前必先被鬼夫妻吃得连渣子都不剩。
不过短短思量，鬼夫妻已尖啸着冲至身前，泛着青绿荧光的指甲只差毫厘便能将她的眼珠子挖出来......
因她和柳冥隔得太近，鬼爪大张，下一刻就要划上柳冥的脖子，江道真想也没想，咬牙闭眼张开双臂护住身旁。
预料之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这个时候，叫我比叫救命管用。”
“对不住对不住，是他！是他叫我这样的，你别怪我！”
两道熟悉的声音先后响起，鬼夫妻二人眼睛暴突，纷纷用手抓挠脖颈，随手扯来的破布在柳冥手里像是镶上了铁皮，任由二鬼抓挠却毫发无伤，火星四溅，柳冥紧紧扯住布条，从容不迫缓步后退，边退边道：“你们俩是傻了吗？快出去。”
“噢噢噢！”柳昭连声应了，看向江道真，“咱们走吧，他应付得来的。”
江道真没动，柳昭没多想，只以为她被吓到了，房内情势紧急，他拉起她就往门边走。江道真任由他拉着，视线却停留在柳冥熟悉的制鬼手段上，两人擦肩而过。
柳冥催促道：“你们快点，磨蹭什么呢！”
噗呲——
拴在鬼夫妻脖颈上的布条被暴力扯碎，女鬼怨气暴涨，一掌拍上柳冥胸口，顿时留下焦黑的手掌印，柳冥倒退数步，脸色发白。
江道真他们已经出去，毡房内动静太大，她动了动干涩的眼睛，视线落在破旧的毡房上。
尖啸声迭起，她扭头道：“你不去帮他？”
柳昭躺在地上，摆摆手，不甚在意道：“我去了是添乱，他能解决好。”
没人应声，他撤开挡在眼睛上的手，朝旁边一扭头，哪里还有人，猛地坐起来，就见江道真手里提着一把匕首，已经走到了门边。
“啊——”
男鬼尖啸着朝柳冥扑去，毡房内一片狼藉，柳冥手里只有一根断了的床腿，男鬼靠近，他退后两步，故意露了个空子，男鬼趁机攻击，正是这时候，他狠狠将断床腿没进男鬼的脖子。若是活人，此刻哪还有命在。男鬼试着转头，却发现被床腿阻隔，怒不可遏，一把拔出床腿，碗大的黑洞暴露在空气中，女鬼原已被新扯的布条紧紧束缚住，见丈夫被伤，残余的神智顿时烟消云散，剧烈挣扎起来。
柳冥面色越来越沉，再一次伸手，依旧没有任何法力。
“啊—”
女鬼刺耳的尖叫突然停下，柳冥抬眼一看，江道真刚好冷着脸拔出插进鬼穴里的匕首。
“人有命门，鬼有鬼穴，唯一不同，人被伤了命门会丧命，而鬼则是暂时被制服。”
这还是柳冥怕江道真替鬼了愿反被鬼伤到告诉她保命的小法门。
柳冥微怔，方才无论是她的神情，还是动作和前世的她毫无差别。
江道真道：“过来。”
柳冥无半分犹豫，什么也顾不得，直愣愣地朝前走，男鬼见妻子被人如此对待早已暴怒，一爪插进柳冥肩膀，鲜血汩汩流出。疼痛换回半分理智，柳冥抬脚猛地一踹，足足用了十成力，男鬼大抵没想到此人会这样快反击，毫无防备，重重摔在地上。
柳冥笑了笑，并不在意肩上的伤，眼也不眨地盯着江道真，生怕她跑了一样，孩子似地跑到她身边，动动嘴......
“你说什么？”男鬼再次爬起来，巨吼声响彻天际，江道真只知道柳冥说了什么，但没听清。
他的表情仿佛从一场美梦中醒来，失落之意尽显，仿佛笼罩在巨大的悲伤当中。江道真没有机会问，因为在下一刻柳冥就牵起了她的手，恰好男鬼不合时宜冲过来。
柳冥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恢复清明，甚至闪过一丝狠厉，法力瞬间灌满全身，毫不留情的拳头雨点般落在男鬼身上，法力多得快要溢出来，在空气中噼噼啪啪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男鬼叫都叫不出来了，柳冥像是入了魔，不肯停手，看得江道真直皱眉，抓住他的手臂轻声安抚道：“好了，可以了。”
柳冥动作变缓，手臂乃至全身都在细细颤抖，江道真察觉出不对，跟着他一同蹲下，用力掰过他的脸，让他面朝着自己。
“你还......”她忽然就没法说下去了。
柳冥任她捧着头，闭着眼，眼尾红红的，累极了的模样，脸上尚有未干的泪痕。
他这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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