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朱漆大门前,卫斓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门前石狮子威武庄严,门上铜环闪闪发光。刘明义应邀为府中二小姐诊病,而她却被拒之门外。
“刘大夫,我家小姐只请您一人入内。”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翠柳拦在门槛处。她穿着精致的绸缎,头戴金钗,与卫斓的粗布衣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明义眉头微蹙,道:“翠柳,这是我舍妹。”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卫斓这时低声道:“没事,我在外面等你。”
“我速去速回。”刘明义将药箱递给门房,青衫消失在门后。
卫斓转身时被烤鸡香气牵住脚步。老唐酒楼檐下挂着八只焦黄油亮的烤鸡,伙计掀开炉盖的瞬间,油脂滴在炭火上溅起白烟。
老唐酒楼是当地最豪华、最负盛名的餐饮之地。酒楼门面宽阔,飞檐翘角,两只大红灯笼随风摇曳。它以招牌菜——老唐烤鸡闻名遐迩。
卫斓摸了摸肚子,早上的粥早已消化殆尽。
“姑娘,来一只老唐烤鸡吗?保证您吃了还想吃!”酒楼的伙计热情招呼。
可惜卫斓身无分文,心中泛起淡淡忧伤:“不了,谢谢。”她咽了咽口水,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赚很多钱,将来才可以天天吃肉!
不久后,刘明义自唐府偏门而出,手里攥着三钱银子,这是为二小姐诊治的酬金。
“去诊下一家?”卫斓接过药箱。
刘明义点头,却朝反方向走去。
卫斓不解,“明义哥?”
刘明义笑而不答。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最终驻足于一家鞋店前。
鞋店的李掌柜一眼认出刘明义,热情招呼:“刘大夫,您来了?给自己挑双新鞋?”
刘明义摇头,指了指卫斓:“今日给妹妹买鞋。”
卫斓的右脚不自然地缩了缩。她穿的是刘瑶的旧布鞋,出门时勉强将就,可不合脚的鞋子一路磨得脚趾破了皮,走路姿势也变得有些奇怪。她的脸微微一红,没想到刘明义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试试这双。”女伙计捧来一双牛皮短靴,蹲下身,亲自为卫斓穿上。新鞋柔软而贴合,包裹着卫斓的脚,既舒适又温暖。她站起身,走了几步,脚步轻盈了许多。
就在刘明义付钱时,门外突然冲进一个赤脚汉子,边跑边喊:“刘大夫!救救我家小四!”
刘明义眉头微蹙,语气依旧冷静:“怎么回事?”
“我儿噎着了,眼看就要不行了!”周贵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得语无伦次。
刘明义和卫斓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着周贵冲了出去。他们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来到一个独立的小院。这是一家织布坊,屋内摆放着两张老旧的织机,洁白的棉线和光滑的蚕丝堆在一旁。
院子里,一个五岁男童正躺在地上,面色青紫,身体微微抽搐。
“小四!我的小四啊!”周大娘端着粪勺,正要往孩子嘴里灌,却被刘明义一把拦住。
刘明义迅速上前,提起小四的双脚使他倒立,拍打他的背部,试图让他吐出卡住的食物。
这是典型的异物阻塞气道!卫斓曾在现代急诊室里见过无数次。“让我来试试!”卫斓从刘明义手中接过小四,立刻环住腰部用力向上推压。一下,两下,三下……小四的脸色愈发青紫,卫斓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
就在众人几乎绝望之际,只听“咔”的一声,一块鸡骨应声飞出。小四猛地大口喘起气来,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他的父母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了孩子。
卫斓松了一口气,身体几近虚脱,但心中却满是喜悦。她刚刚救了一个生命,这是她作为医生的使命,无论在哪个世界。
他们的动静吸引了不少附近街坊邻居。人们围了一圈,议论纷纷,对卫斓和刘明义的医术赞不绝口。
“你们瞧,那姑娘真是神手,几下子就让孩儿吐出了噎物!”一个拿着菜篮子的大娘惊叹道。
“可不是嘛,刘大夫医术高超,这位姑娘更是不简单。”旁边的老汉点头附和。
“这孩子命大,幸遇这两位贵人。”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眼里满是欣赏。
唐二小姐的软轿停在染缸阴影下已有一炷香的工夫。当她掀起轿帘时,卫斓正捏着小四的下颌,检查喉部的淤伤:“三日内吃流食,若有血丝,马上来看大夫。”
唐二小姐肌肤如雪,身姿纤弱,宛如弱柳扶风。她优雅地穿过人群,走到卫斓面前,面带愧色:“刘家妹妹,翠柳不让你进门,是我管教不严,特来向你赔不是。”
翠柳在一旁站得局促不安,显然刚被小姐责备过。
卫斓愣住了,她没想到唐二小姐会亲自来道歉。她连忙摆手:“没事,真的没关系。”
二小姐好奇地问道:“妹妹方才施展的是何医术?”
卫斓解释道:“这叫海姆立克急救法。”
看到众人不解的目光,她连忙住口。海姆立克急救法是由美国医生亨利·海姆立克在1974年发明的,她怎么能随意提及这种超前的知识呢?
她赶紧改口:“这叫‘气体冲击法’,通过冲击腹部,让肺里的气流冲出,把堵在气管里的东西带出来。”
卫斓心中默默祈祷:亨利·海姆立克医生,原谅我暂且借用一下你的发明。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打趣道:“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气功?”几人闻言大笑,气氛一下子欢快起来。
周家夫妇看着孩子从鬼门关被拉回来,满心都是感激。周贵走到卫斓和刘明义面前,声音颤抖着说:“两位大夫救了我孩儿一命,我们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周大娘直接从晾晒架上抱下几匹原色蚕丝布,塞到他们手中,眼眶泛红:“二位一定要收下,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刘明义推回蚕丝布,“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我们不能收。”
卫斓握住周大娘的手,“你们学会‘气体冲击法’,以后遇到类似情况,就能去救别人,这就是最好的报答。”
周大娘听了,感动得热泪盈眶,拉着小四就要给卫斓磕头,嘴里不住地道谢。
卫斓受宠若惊,连忙扶起她们。
周大娘问:“不知大夫如何称呼?”众人刚目睹生死急救,无不折服于卫斓的医术,纷纷认定她是个了不起的大夫。
这种被明朝人认可的感觉还挺新奇的,卫斓笑道:“我叫卫斓,叫我卫大夫就行。”察觉到刘明义的目光,她才想起,补充道:“哦,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唐二小姐此时轻声道:“刘大夫、卫大夫,时至正午,我请二位去老唐酒楼用饭,略表歉意。”
“二小姐不必多礼,我已携干粮,不敢劳烦。”刘明义婉拒道。
卫斓从药箱中取出两张纸包的烙饼,明知故问:“你说的可是这两张饼?”
“这种饼怎么当饭!”翠柳急得跺脚。
卫斓点头附和:“正是!”
刘明义向卫斓使眼色,她却装作不见,一脸无辜。
二小姐轻笑:“二位请赏光。”
街上行人如织,二小姐侧首问道:“卫大夫的官话如此标准,不知这十多年流落何方,有何经历?”
卫斓猝不及防,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想好怎么编这个谎言。
刘明义神色自若,很快接话:“舍妹原被一对云游四方的良医夫妇收养,在北直隶居留多年。”
唐二小姐对刘明义身旁突现的女子心存戒备,听得他亲口解释,自知多言,遂不再追问。
行至老唐酒楼门前,二小姐嘱咐了店小二几句,接着欠身道:“小女先行告退。”言罢,携翠柳款步而去。
酒楼内,香味四溢,人声鼎沸。
卫斓坐在桌前,满嘴油腻,不禁对这古代的烹饪技艺赞叹不已:“这烤鸡怎么做的?以前从没吃过。”她在现代也算是吃遍全国各地美食,这个口味却是第一次。
店小二背诵如流:“此鸡经选鸡、宰杀、退毛、开膛、清洗、造型、煎煮、烤制八道工序,用陈年醪汤配以砂仁、白芷、桂元肉等三十多味中药烹煮,再用香油、蜂蜜、白糖精制而成。”
卫斓目瞪口呆:“这么麻烦。”见价格更是一惊,“天呐,一只烤鸡竟要一钱银子!”
刘明义问:“可知你这双鞋值几何?”
卫斓低声嘟囔:“我不想知道。”
刘明义伸出三根手指。
卫斓猜测,“三?”
刘明义目光灼灼:“不算此饭,你已欠我三钱银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知你身无分文,不如以你所学医术相授,如何?”
卫斓因先前他体贴入微升起的感动烟消云散,小声抗议:“可是鞋子是你主动给我买的,并非我要买的…”
“另有一法,以后的针灸疗法,若你来施针,所得诊金归你,以此还账。”
卫斓弱弱道:“可是我不会。”
明义疑惑:“卫姑娘,我不解。为何医者应会的你都不会,而你会的我却不会?昨日的心肺复苏,今日的气体冲击法,这些我都未曾听闻。”
他身形微微前倾,双手交叠置于桌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你祖上从游医那得来的医书究竟是何书?莫非,是番人之书?”
卫斓心跳如鼓,她没想到刘明义竟然如此敏锐,这么快就猜到了大致方向。她们今后相处的时间还很长,她要做的事也还有很多,总有一天,纸是包不住火的。
卫斓斟酌着字句:“明义哥,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有些事情不方便说。有一点你猜对了,这本书确实不是来自大明,而是海外。将来有一天有机会的话,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包括她来自未来的真相。
刘明义这才释然,坐直了身子,神情舒缓了许多:“既是难言之隐,日后我定不再追问。我只是怀疑自己,我自认阅遍医书,然遇你之后,方知尚有许多不足。既然你所学医术来自海外,我不会亦情有可原。”
他微微一笑,语气诚恳至极,“卫姑娘,从今往后,可否将你会的医术教于我?我愿拜你为师。”
卫斓心中一紧。她知道刘明义的提议合情合理,但要她将未来的医学传授给古人,这可是关乎时空的秘密。一旦泄露,会不会改变历史的进程?然而,她又怎能见死不救?就像今天这样,她怎么可能做到袖手旁观?也许从她出现在这个时空的那一刻起,历史就已经被改变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留下任何未来的记载。
“明义哥,跟我还客气什么,你教我你会的,我教你我会的,我们互为老师、互为学生!”卫斓的语气轻快。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师生情谊之外,更添了一份深厚的信任。刘明义也从这一刻起,真正对卫斓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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