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骨髓深处。
周碧霄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唯一清晰的是生命力正从背后那道狰狞伤口飞速流逝的虚弱感。温热的血液浸透了粗硬的作战服,黏腻而冰冷地贴在地上,与土壤的寒气交织在一起,不断带走她所剩无几的体温。
模糊的视线里,是变异植物暗紫色藤蔓蠕动、抽离的恐怖景象,它们如同活物般扭曲,表皮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光泽。耳边,除了藤蔓摩擦地面的窸窣声,还回荡着铃铛那声被强行中断、充满痛苦与不甘的哀鸣。它被一根尤为粗壮的藤蔓贯穿腹部,死死钉在染血的土地上,琥珀色的眼睛却依旧死死望着她逐渐涣散的瞳孔,里面写满了焦急、不舍和眷恋。
“就这样结束了吗?”一个念头在周碧霄近乎停滞的脑海中闪过。“要解脱了吗?爸妈还在等着我啊。”
浓稠的黑暗涌来,吞噬了她最后一丝意识。
......
"miu~miu~"
什么声音?
软糯的,带着点撒娇和催促意味的猫叫声,像是最轻柔的羽毛,一下下搔刮着她沉寂的感官。
紧接着,床垫微微下陷,一个毛茸茸、带着阳光般温暖体温的小东西灵巧地跳了上来,用它那颗圆滚滚、带着好闻的小猫味儿的脑袋,亲昵又固执地蹭着她的额头和脸颊,试图唤醒贪睡的主人。
这触感......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
周碧霄猛地睁开双眼!
剧烈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随即,眼前的景象让她蓦地僵住。
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扭曲的卡车车厢残骸,不是灰败压抑的天空,也不是飞虎淌血、渐渐失去光彩的琥珀色眼眸。而是......一片洁白无瑕、印着细腻纹理的天花板,一盏她亲自挑选的、造型简约别致的羽毛吸顶灯,还有......她无比熟悉、印着淡雅小碎花的窗帘!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在家里?在她末世前的小家里,那间只有五十平米,却被她用心布置得温馨舒适的小公寓里?
周碧霄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手指干净、纤细,指甲圆润,透着健康的粉色,没有末世后的干燥粗糙,没有因长期接触劣质消毒水和寒冷污水而泛白、起皱的皮肤。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是温热、富有弹性的肌肤,不是那副面黄肌瘦、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的麻木模样。
她猛地侧身,一把抓过床头柜上那个造型可爱的猫爪闹钟。
液晶屏幕上,数字清晰地跳动着:2045年6月12日,上午7:30。
六月十二?!
距离那场带来毁灭与绝望的全球性降雨,还有整整十五天!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撕裂心脏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如同两股汹涌的浪潮,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认知。她紧紧抱住还在不知疲倦蹭着她的铃铛,将整张脸深深埋进它柔软、温暖、充满生命力的毛发里,肩膀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迅速浸湿了铃铛颈间细密的绒毛。
不是梦。那三年炼狱般的经历,那些刻入灵魂的挣扎与痛苦,不是梦!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前世,一场持续半月的全球降雨,带来了神秘的不明物质"EV"。它并非病毒,却如无形的钥匙,强行撬动生物基因的锁。当个体接触的EV积累超过自身承受的"阈值",便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基因链彻底崩溃,在极度痛苦中溶解、死亡;要么进入强制变异阶段,需要消耗海量能量,陷入危险的"暴食期",其中一部分会丧失理智,沦为只知吞噬血肉的畸变体。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挺过变异,觉醒特殊能力或增强体质,成为异能者。而更令人绝望的是,死亡并非终结,生物体内积累的EV会重归自然,寻找下一个宿主,形成永无止境的绝望循环。
她看见自己坐在A市基地后勤部那间永远弥漫着旧纸张、灰尘和劣质消毒水气味的办公室里。作为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她被编入"资源定量管理与再分配办公室",美其名曰管理岗位,实则是末日官僚系统最底层的一颗螺丝钉。在功率不足、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她日复一日地核算着海量的、永远存在缺口的物资清单,眼睁睁看着每日配额从勉强果腹的两顿糊糊,锐减到可怜的一顿,最后掺入越来越多无法辨明来源、散发着怪异气味的"代食品"。再后来她直面死亡后的畸变体,只为了回收随身携带的一点食物、外套、或武器,她必须强迫自己冷漠,近乎冷酷地,用那支快写不出水的笔,在写满名字的花名册上,划掉"张阿姨"、"李工"、"小刘"......那些曾经鲜活、熟悉的名字,因为他们基因崩溃了,畸变了,或者,仅仅是悄无声息地饿死了。她成了冰冷记录死亡与勉强维持生存之间,那个麻木的记账员。
她也清晰地记得,因为与王明宇那段无疾而终、短暂如昙花般的办公室恋情,他那位在基地管理层身居高位的父亲,轻描淡写的一句"给年轻人一点压力,才能更快成长",便如同最高指令,让后勤部主任王振国有了十足的理由和底气,将她无数次饱含血泪的回家申请,一次又一次地、毫不留情地驳回、卡死。为了那张通往家乡、象征希望的通行证,她付出了多少代价,违背了内心最后的原则,处心积虑,设计利用了王振国那个体弱多病、天真无邪的孙子乐乐,直面变异植物的袭击,才最终换来跟随运输队去红山县运输物资的外勤名额。
她更记得,当她怀揣着三年忍辱负重、省吃俭用积攒下的密封食品,坐上那辆摇摇晃晃通往家乡的武装运输车时,命运给予她的,不是父母熟悉温暖的拥抱,不是魂牵梦萦的家乡炊烟,而是猝不及防爆发的,那场让她失血而亡,让铃铛为她奋不顾身、最终被钉死在地的恐怖变异植物袭击......
她殚精竭虑、历尽千辛万苦竟倒在了回家的路上......
不敢去想当父母得知自己葬身路途的噩耗后,如何去承受,如何......活下去......
前世,周爸在末世前就已退休,本该安享晚年,末世后为了换取微薄的口粮和一点药品,不得不拖着不再年轻的身体,下到危险深邃的矿井里挖煤;而周母,则是在EV物质已然超标、防护简陋的集体种植园里,日夜弯腰劳作,两者所处,皆是透支生命、极度危险的环境。
虽然在那少数几次信号极差、断断续续的电话联系里,父母总是强撑着精神,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反复告诉她“我们没事”、“身体好着呢”、“没有基因崩溃的迹象,你放心”。但父亲那压抑不住的、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频繁的咳嗽,却像魔咒一样,穿透失真的电流,死死烙印在她的耳中,至今回想起来,仍让她心脏阵阵抽搐。
所有的记忆,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情绪,都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在她重生后异常清晰的大脑皮层中疯狂翻搅,痛彻心扉,却又无比真实地提醒着她——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悲剧的链条尚未开始转动,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来得及改变的绝对起点!
"铃铛......铃铛......"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一遍又一遍,近乎偏执地抚摸着怀里这失而复得的、温暖的小小身躯,"这一世......我带你回家......跟父母在一起......我们不会再分开!"
哭了不知多久,直到眼泪仿佛流干,周碧霄才猛地抬起头,胡乱地用袖子抹去脸上狼狈的泪痕。她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年轻、尚带着些许胶原蛋白的脸庞,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末世前属于普通都市女孩的迷茫、顺从和对未来的模糊憧憬。
那双眼睛里,沉淀着历经生死、看透人性黑暗的沧桑,如同历经千锤百炼、刚刚出鞘的寒铁,冰冷、锐利,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光芒,以及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
十五天!她只有短短十五天!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所谓的规则、权势,任何该死的命运,分开她的家人、她的伙伴,哪怕最终结局是基因崩溃或是死去,她也要和家人在一起!
剧烈的情绪如同被投入风暴中心的海洋,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涛骇浪后,并未完全平息,而是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约束,归于一种令人心悸的、暗流汹涌的平静。
周碧霄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缓缓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下。铃铛似乎察觉到了主人情绪的巨大波动,不再玩闹,只是乖巧安静地蜷缩在她脚边,毛茸茸的尾巴轻轻环绕着脚踝,发出细微而安抚性的呼噜声。这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连接,像一根锚,将她从混乱的记忆漩涡中暂时拉回现实。
末世的剧本,从她睁开眼的这一刻起,必须由她亲手,彻底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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