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被伪人这种会扮演,杀死甚至取代人类的恐怖怪物入侵的第三年,9月1日,星期一,半夜一点,天气小……”
严义停笔,默默瞟了一眼窗外把窗户当做打击乐器狠狠击打的雨滴们,将小字划去,改成暴雨。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被广播公布的伪人特征击中。虽然我只是中了这一条伪人指示,但无论我怎么解释,我那群白眼狼同学都坚决认为我是伪人甚至还有脑/瘫玩意想当场把我杀了——”
写到这里时严义手中的铅笔随着这句话最后一个字最后一笔断成两截。
他压抑在心中的火山终于爆发了:一群傻/逼!在那个指示出来的前一分钟老子还在给你们找物资,分东西!
老子和你们相依为命相处了整整三年,不,还有高一高二整整两年,你们连装都不装一下就要把我杀了?!要不是遇到了……
严义急忙拽住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吊坠,那是他和父母走散后,她们留给他的最后牵挂,对他而言有着镇定安心的作用。
等把自己暴涨的愤怒情绪压下去,自身情绪平缓点了,他才敢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抛向他身处的这间房间正中。
……………………
他现在身处在一间曾经,准确来说是二十分钟前有主人的乡下常见的民宿房间,简陋但干净。
他们其实是私闯民宅,听起来的确不太好。但,就像房间正中的救命恩人所说,是这间房的主人先引诱他们私闯进门想要吃掉他们的,所以都是房主的错,甚至他们杀掉前房主也是正当防卫而已,不要想太多。
恩人还说,反正这间房的前主人都付了房租,他们不能让人家的钱白花——然后他就当场宣布这间房现在归他们了,甚至说完还非常自然地翘起二郎腿悠闲地打开房间正中的电视机坐床上……看起了动画片。
“要是被民宿老板发现了,我是不会补交房租的!”他还特意正言厉色地转头对严义强调了这句。
这只是补交房租的问题吗?!
而严义同学当时因才从死里逃生,惊吓过度,大脑过载,语速过慢,不仅一句话都没插上还被恩人机关枪一般吐出来的句子击愣在原地。
等他反应过来时,动画片片头曲都唱完了,再开口只会尴尬,于是找不到事情干的他只能写日记。
回忆结束。
“哈哈……”电视机里飘出的童真笑声冥冥之中指引着严义看向恩人脚下的地板,前一位主人现在“安睡”的地方。
原房主被恩人捅穿心脏,当场死亡。现在唯一属于他的,曾经代表他生命力的血液正在兢兢业业地染黑地板。
对,染黑,虽然原房主外貌,言行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但他的血液在他彻底死去的一瞬间像变魔术般变成了黑色。很明显,他是伪人。
而恩人没有丝毫想要收拾干净的心理,他说他懒,反正他们只是暂时在这里歇脚。
等严义将视线从尸体上挪开再次转向上时,动画片的右上角突兀出现了一个倒计时。
10,9,8……
严义脑子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什么东西。
……2,1,0!
倒计时数到0时,动画片变成了雪花屏,但恩人像是早有预料般,饶有兴味地撑着下巴,晃着二郎腿看着。
在“滋滋”两声后,雪花屏被演播厅取代,到这会儿,严义才终于懂了恩人想干什么。
“各位幸存者听众们好,这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紧急广播……”
果然,在熟悉的深沉的女声出来后,严义的猜想被证实了。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紧急广播,一档只在只在深夜播出的神秘节目——它利用了大部分伪人昼出夜伏,晚上7准时睡觉的奇怪习性。
它是幸存人类辨别伪人并在末世生存下去的唯一指南针。
即使因一些原因已经消失了两年之久,在严义被指控为伪人的那一天才重新出现。它也仍是幸存者们最信任的生存指南。毕竟那可是中央!保护平民百姓的国家心脏!
广播是在午夜随机时间插播,需要人守着才能看到的。
但严义还是第一次见到守在动画片——这个对幸存者没太大用处的频道等着看广播的人。
“现在再次播送国家应急管理部紧急通知。近期研究员再次发现了伪人的新特征:
伪人记忆力较差,喜欢在本子等方便记录的物品上随时随地做记录,美其名曰写日记……”
“记”字的尾巴还在严义耳边回响,电视画面却兀的停滞了,女播报员张着嘴僵在原地。
房间正中,恩人的手指按在遥控器暂停键上,他转过头毫不避讳地直直盯着严义……手上的笔记本。
“呵,你同学就因为这,就要把你杀了?”那人轻笑一声,声音不大,但如同清泉撞上玉石,清澈明朗,让人不会错听。
“啊,应,应该,大概,额是吧!”严义被盯得紧张起来,他想要在救命恩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反复斟酌语言的结果却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连话的说不清的结巴。
严义听见自己话语的回音,羞红了脸:完了,表现得更差了。
但恩人却不在意,只是接了几句:“这档节目我记得消失了有两年了吧?昨天才复活的?”
“对。”
“你同学也有够蠢的。”
恩人又转过头不说话了。
沉默在房间肆意蔓延,严义感觉到随着沉默的剧增,空气也变得令人窒息。
这间房的透气性也太差了,这样想着,严义悄悄把窗户开了个缝,却忘了身为打击乐器演奏者的雨滴早就等着他呢。
结果便是他在反应过来前就被迫不及待的雨滴们淋成了落汤鸡。
“哈哈哈!”房间中央爆发出和淋在自己身上的暴雨般爽朗的笑声,“不是,我就关个电视的功夫,你怎么就变这样了。”
那很丢脸了,严义一边擦自己脸上的雨水一边绝望地想着。
他看起来面无表情,毫无波澜,手却在自己笔记本上写下了“今天是我这辈子最丢脸的一天,再见了世界,我想我真的要离开你了。”的句子。
严义还在自己脑海中想象自己怎么死掉才比较体面。
当然这也只是想象而已,严义还是怕死的,比起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他还是宁愿就这样尴尬下去。
“你和我家小小一样好玩。”救命恩人笑着毫无坐姿地靠床上转过身面朝严义,“我还没自我介绍过吧,我叫仁恕,仁慈的仁,宽恕的恕,你好。”
“你,你好,我叫……”
“我认识你严义,你不用介绍了。”仁恕非常不礼貌地打断了严义的话。
“啊?”严义张大嘴满脸疑惑。
“说你同学蠢是因为……”仁恕自说自话,随手将遥控器甩到电视的机顶盒旁,“这种低级伪人骗人招数都信,脑子去哪了?”
“啊?什么骗人?”严义疑惑变为惊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被骂了的事实。
“这个广播员看一眼就知道是伪人,”仁恕耐心解释,“说话语气腔调完全一致,没有听到逻辑重音,每句话都像复制的某度ai语音一样标准但奇怪,而且说那么长一段话,中途没有停顿吸气,却也面色自然没有窒息感,最重要的是,没有情感。”
“所以很明显,这广播是伪人给你们这些……”仁恕瞟了一眼严义后,硬是卡了十几秒才继续说,“……大脑还没发育完全,所以没有及时转过弯想到这一层的人们专门准备的陷阱。”
“那万一广播是用ai做的呢?这不就合理了?”严义下意识反驳。
仁恕的语气像是努力压下自己想骂人的情绪而憋出来的一样:“中央这种级别的机构在这种情况下用ai,还不提前告知民众,你在开玩笑吗?你知道欺骗民众会有怎样的后果吗?能去中央工作的人都是有脑子的。”
“好吧,但还是……”严义却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们两年前可是靠着广播才能及时分辨出藏在我们身边的伪人,然后及时做出措施,才活下来的!”
严义不自觉激动起来:“而且我们逃跑的方向,安全物资的寻觅点也都是广播告诉我们的,虽然它为了避免被伪人发现,已经消失有两年多了,但这些它可没骗我们啊……而且广播可是中央发出的啊!中央是不会抛弃我们的!除非中央也被伪人……”
严义自己越说越没底气,最后竟息声了。他也似乎在自己的话语中找到了真相。
难道是在这两年出了问题吗?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严义双手紧握成拳,在给自己手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指甲印后,才又缓缓松开。
“抱歉……是我过激了。”严义全身无力蹲下将脸埋在手臂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他还是难以接受这个结局,因为他的父母就是中央的科研人员,三年前他在和父母走散后,一直寄希望于中央:他父母是中央研究员说不定已经被中央找到保护起来了,中央武力充沛不可能怕伪人,所以他父母再怎么也不会死。
而他也一直坚信着,只要他努力活下来走到中央,就一定能与父母团聚。
甚至他还坚信着所有幸存者之后也一定会被保护的,中央一定能消灭伪人,将世界还给人类的!
这是他在这个恐怖末世活下去的第二动力——第一动力是人活下来的本能,是对死亡的恐惧。
而现在,仁恕说代表中央的广播是伪人在操控,他怎么可能接受的了。
“这个结论对你们小孩子来说的确很难接受,我能理解。”仁恕皱了皱眉,“但这就是事实。”
仁恕起身走向严义的面前,也学着他蹲下身,与他面对面,然后用手揉了揉严义**的头,象征性地安慰下他。
严义在这噩梦般的三年后第一次被别人这样温柔的关心,他不禁感叹道:仁恕哥一定是菩萨转世,我刚刚不小心冲撞了他,他却仍然怀抱着普世悲悯对自己这么好。
在仁恕的安慰下他再次想到自己生死未知的父母,眼泪即将涌出眼眶。因此在严义眼中的仁恕也变得像渡了一层金光般更加神圣,更加圣洁。
“你好点了吗?”仁恕说。
“好多了。”严义将眼泪粗暴地抹去后感激地盯着仁恕,“谢谢仁,我可以叫你仁恕哥吗?”
仁恕看了一眼严义用眼泪浸泡过的小狗眼,默默将身体离远点才继续说:“随便你。只要你认真回答我问题就行。”
“什么问题?”
“你们一家什么时候还钱?”
严义被这一铿锵有力的问句镇在了原地,刘海上的水滴顺着发丝滴在脸上都没发现,缓了好一会他才小心翼翼地从嗓子眼里扣出一个字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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