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洋认真回忆了一下，贺淮夷是这般动不动就会跪下的人吗？
大武臣子其实很少会行跪礼，除非久未面圣，突然得见天颜值，激动到无法自已。
或者就是犯了错，要被问责时，祈求圣人饶命。
怎么如今，贺淮夷不是在下跪，就是在准备下跪的路上？
季洋在原身的记忆里翻了翻，此间女郎虽也不怎么行跪礼，但男儿却要，有时候还会跪侍妻主。
难道贺淮夷是重生在现在这具身体上，受到什么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腿上没好，膝盖变软了？
“贺大人先起来吧，好不容易双腿见好，别又伤着了。”
季洋还指望新玩家进来后，贺淮夷派上点用处，别天天咕噜个轮椅，在海边晒太阳吹风。
“你也知道如今我是戴罪之身，被此间的男帝除了皇亲身份，贺大人唤我郡主，总有一日会惹祸上身。”
脑子里突然闪过二十一的青春期晚期论调，季洋抿了一下嘴，还是勉强向贺淮夷掰扯了下理由。
以贺宰相多年在朝堂厮斗的经验，他定会理解……
贺淮夷站起稳住身子：“我绝不在人前唤郡主。”话外音，人后他还是会叫。
很好，季洋确定，贺淮夷的髓海绝对受到影响了。
嘶，突然有点好奇那副身子原来是个什么人了，能把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贺淮夷，变成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还好如今皇祖母是瞧不见，不然定会被气厥过去，耗时耗力培养的能臣莫名变诡异了。
“郡主，夜深露重，不若回去吧。”在意见不同时，贺淮夷选择了尽快转移话题。
季洋：？怎么这话说得像是我要逗留在外面似的？
她是因为谁才被吓了一大跳，还提着穿云偷偷摸摸跳窗过来！
“郡主千金之躯，以后万不可一个人行事，”贺淮夷慢腾腾挪回轮椅上，嘴里也没停下，“崔狸崔大人既是郡主贴卫，便该郡主去哪儿她去哪儿。”
手覆在滚轴上，驱动轮椅刚咕噜了两圈，‘咔啦’一歪，若不是季洋眼疾手快扶住，差点连人带椅子一起翻了。
贺淮夷：……
季洋：……
“贺大人！你大半夜的以后少出来赏月行吗？”
贺淮夷老脸一红，努力又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是，郡主。”
这条路不知为何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某人的轮椅咕噜是咕噜不回去了。
季洋又瞪了一眼贺淮夷，好歹曾经师生一场，她没好气站到轮椅后面：“我来推，你把穿云拿上。”
她要推轮椅，自然腾不出手拿穿云，只能交代贺淮夷帮着先拿一下。
“是，郡主。”
贺淮夷握住插在树上的穿云枪，用力一拔……
纹丝不动。
改扎马步，深吸一口气，再用力……‘啵’，手没握住穿云枪柄，往后踉跄了两步，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
而穿云，也许动了一丝丝，只是人类感觉不出来？
寂静，尴尬的寂静，‘哗哗哗’，四周只能听见树叶狂舞的声音。
季洋侧过头，咬住嘴唇避免笑出声。
不好意思，见惯了贺淮夷在朝堂上作威作福的模样，都忘记了那些记恨他的人曾给他起过个黑称：贺三斗
权倾朝野的贺宰相，文韬武却不略，拉弓只能拉三斗，比孩童都不如。
季洋迈了两步，单手拔出穿云枪：“拿着。”
刚从地上站起来的贺淮夷，顾不上拍掉衣裤上沾染的泥尘、树叶，老老实实抱着穿云，小声解释：“这具身子弱，被养得手无缚鸡之力，从前我不是这样的。”
季洋：“哦——”贺半斗。
“你能不能走？能走就自己走，把穿云架上来。”她不敢保证，下一个坑还能不能把住轮椅。
男子不能说不行，接连在郡主面前失了两次仪态，贺淮夷迫切捡回自己的形象，特地抱着穿云走了两步：“我帮郡主拿着穿云吧。”
“随你。”季洋本也没有睡到多少时辰，现在已经觉得有些困倦，只想快点回榻上躺下了。
一个人推着轮椅，一个人抱着穿云枪，两人一路无言往木屋群走。
季洋不愿惊动崔狸，到时候还要多费口舌解释为何半夜出门，就打算从出来时跳的窗户再跳回去。
贺淮夷把手中的穿云递给季洋：“郡主好梦。”
姜好与崔狸轮换守门，走到拐角隐约听到有声响，两人对视一眼，抽出腰间的大刀，分开从两边包围。
竟敢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想要对女君不利，定叫那贼人有来无回。
“小心！”季洋刚翻进窗户，余光瞥到两把刀径直朝贺淮夷砍去，情急之下，拽住贺淮夷衣领，一个用力，直接把他拉进了屋里。
两把刀险险擦着贺淮夷的后背，砍到了窗户上。
“女君？贺司寝？”姜好看清两人后，唰地扔掉了手上的刀，“女君赎罪，属下没看清，误以为是歹人，才挥刀相向的。”
崔狸也跟着跪下请罪。
“呼，”差点闹出人命，季洋松了口气，“二位快请起，恪尽职守何罪之有。”
姜好和崔狸齐齐站起，眼神却瞥到了女君放在贺淮夷胸口的手，再看看紧闭的门，和唯一开着的窗。
崔狸挤眉：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姜好弄眼：那快走吧，别耽误时辰，快天亮了。
收到，崔狸赶紧把刀收回身后，拱手一探：“那女君继续，属下与姜好先行离开了。”
继续什么？
甚至不等季洋开口，两人就你推我我推你的小跑离开，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女君面前。
“贺大人，”季洋想和贺淮夷说话，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揪着他的衣领，连忙松开，“不好意思，事发突然，多有得罪。”
贺淮夷被推开才反应过来，愣愣地说：“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众人虽然认为贺淮夷是季洋的司寝，但司寝这种位置，说出去也不是特别的好听，所以平日里都不放在明面上说。
如果不是刚刚姜好与崔狸两人惊讶之下说漏了嘴，贺淮夷还不知道，自己在众人心中竟与郡主是这等关系。
前世莫说皇子皇孙，只要是家中稍微有些家底的公子哥，到了一定年龄，他们的母亲自会安排年龄稍长的女子去引导他们房中事。
虽然他从不有过，但一道在老师那求学的另外两位小公子却是十四就房中有了人。
此间女郎就与前世的男子那般，到了一定年纪，长辈会安排房中人。
房中人运气好的往后可能会被主子收为男孮，从下人变成半个主子。
而皇室女郎的房中人，是有一个较为正式称呼的，就是——司寝。
贺淮夷既觉得有些屈辱，又莫名有些悦动。
前世他与郡主最深的关系，也只是短短一年多的少傅与学生。
若非那次遭世家刺杀，东野云为救他，剥了他的外衫，从而发现贴身藏着小像，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心里见不得光的欲念。
幸而东野云并非心狠之人，只逼着他发誓绝不会再有人知道，没有告发到圣皇那。
不然以圣皇对小郡主的疼爱，即便他再有用，也会被毫不犹豫抛弃。
驸马可以是任何人，独独不能是做过郡主少傅的他。
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会拖着郡主一起被世人唾弃。
所以他婉拒了圣皇的赐婚后，放任百姓猜测他身有隐疾，也坚持不娶妻不纳妾……
既娶不了所爱，就以臣子身份一直守着。
曾经唯恐漏出一点，如今却被人理所当然误解，虽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司寝，但是怎么说呢？
起码与郡主有了关系。
贺淮夷胸腔里的一颗心噗通噗通越跳越烈，不知郡主是不是把香囊都放在房里，他闻到了甜甜的味道。
“贺大人？贺大人？”季洋在又发起呆的贺淮夷面前晃了晃手。
“嗯？”贺淮夷又回过了神，“郡主有何事？”
季洋把穿云枪重新放回床头：“贺大人还不走，莫不是想留在我这睡？”
‘贺司寝’，‘留在我这睡’，两句话同时在耳边响起，他是没吃过猪肉，但却知道猪怎么跑，腾，贺淮夷整张脸瞬间变红。
“郡主，臣，臣告退。”话语中都带上了慌乱，低垂着头，不敢再看眼前的人。
说完，脑子还有些混乱的贺淮夷一撩袍子，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回去，走到窗户边，伸腿往外面攀。
季洋不知为何贺大人今天变成了这样，甚是令人无语：“贺大人，或许我的房间门在那，看到了吗？”
她之前爬窗只是不想惊动崔狸，现在…还有必要吗？
贺淮夷头也不回：“轮椅在外面，臣走这边方便。”说完，逃也似的跳了下去，连轮椅都不坐了，推上就跑。
一点都看不出这个人白日里还说自己腿脚不便。
幽幽打了个哈欠，季洋脑袋有点沉重无法思考，随了他去，拿起之前姜好留在这儿的帕子，沾凉水囫囵擦了把脸和手，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而贺淮夷回到木屋后，褪去外衫，闭上眼睛就是郡主刚刚握着他的衣领，两人靠在一起的模样。
一夜难眠。
女君交代过今日会有更多天奴降到西岛，妇幽起了个大早，就为能多帮衬些女君。
上一批天奴们来临时的混乱，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些头疼。
哪料她走到女君的木屋前，围栏还没开，姜好板板正正在围栏前巡逻。
“女君还未起吗？”
除开去见秦山雅那次，女君每日都会早起练上一个时辰，这个点理应在院子里练武了呀。
姜好赶紧手放在嘴上，比了个小声点的动作：“女君昨夜招了贺司寝。”
妇幽只当姜好是弄错了：“昨夜是我守得前夜，如果女君招贺淮夷，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小声点，小声点，”姜好把妇幽拉到一边，“骗你干吗，我和崔狸一起看见的。”
想到当时那个情景，姜好扑哧笑出了声：“女君脸皮薄，是在后半夜约的贺司寝，连正门都没走，偷偷翻的窗户。”
若说女君半夜有什么事约见贺司寝，阿呸，被带歪了，约见贺淮夷，她还会相信，让他侍寝是绝不可能的。
因为她受长公主季闲元所托，试探过女君，女君似乎并不知贺淮夷的司寝身份。
大概是王夫早就与谢家在密谋起事，私底下有意把女君养废，很多事都没教过，平宁王又常年戍边，顾不上后院那点子事。
所以她们的小女君，压根不知道司寝是个什么玩意儿，只把贺淮夷当作府里请来的大人。
就连季好音也是，女君真情实感把他当作幼弟看顾。
一切都是王夫的锅，妇幽完全忘了自己曾经还称赞过平宁王好计谋，特意安排司寝与侧室在女君身边的事。
妇幽想让姜好不要胡乱猜测的话还没说出口，季洋已经推门从房里出来，照常竖起了头发准备跑步。
姜好看了看女君身后，又看了看，再看了看，没有人。
“贺司寝呢？”
姜好：贺司寝呢？怎么没一起出来？
妇幽试图捂嘴
姜好：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累着了！
天亮才睡着的贺淮夷：我确实很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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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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