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香料风波后,我在厨房里做事更加谨慎,几乎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对每一样送入厨房的食材、调料都反复检查,甚至开始有意识地记录消耗量和来源。这种紧绷的状态,加上腿伤的不便,让我身心俱疲。
这日午后,我正坐在厨房后院的小凳上,趁着难得的空闲,一边揉着酸痛的小腿,一边对着清单核对明日所需的物资。阳光懒洋洋地洒下来,暂时驱散了些许心中的阴霾。
“喂。”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看见氐首赨梦站在不远处,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他手里捏着一个巴掌大小、样式朴素的信封,没有署名,只用火漆封着口。
“给你的。”他手腕一抖,那封信便轻飘飘地、却精准地落在我膝头的清单上。
我一愣,给我的信?在苦境,谁会给我写信?我在这里认识的人屈指可数……难道是?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我拿起那封信,触手微凉,火漆上的印记模糊不清,显然送信人刻意隐匿了来源。我抬头想问赨梦是谁送来的,他却已经像完成投递任务一般,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膝上的信,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拆开了火漆。
信纸是普通的宣纸,上面的字迹却清隽有力,带着一种熟悉的儒门风骨,是禄名封的笔迹。
“致周衍阁下:
冒昧致信,望勿惊扰。
流书天阙一别,已逾数日。闻阁下已安返红冕边城,心下稍安。此前阁下为缥缈月所做一切,名封……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这四个字,墨迹似乎略有凝滞,可见落笔时心情之复杂。)
“昔日执念,几成心魔,累人累己。幸得阁下当头棒喝,虽则……方式激烈,却令名封得以窥见自身之狭隘,亦明了强求之苦,非她所愿,亦非我真心所求。如今想来,她之笑颜,远比困守于身旁更为重要。”
“缥缈月,她已于三日前,悄然离开流书天阙。临行前,她曾言,欲往江湖远游,寻一清净之地,涤荡心尘。她未言明去处,只嘱我不必寻她。”
(信纸在这里有细微的褶皱,仿佛被用力握过。)
“告知阁下此事,非为其他。只是想,阁下是她真心相待之友,或有权知晓她的动向,亦能稍减牵挂。她虽武功已复,然江湖风波恶,望阁下若有缘得遇,能代我……不,是代友人,照看一二。”
“前尘往事,俱已随风。愿阁下在红冕边城,一切安好。”
信不长,我却反复看了好几遍。指尖抚过那些字句,仿佛能感受到禄名封写下它们时,那份挣扎后的释然、深藏心底的关切,以及最终放手的无奈与祝福。
他说感激不尽,是真心的。他说强求之苦,是领悟了。他甚至请我,这个抢了他机会的人,代为照看缥缈月。这份胸襟,让我不由得对他生出了几分敬意。他是个真正的君子,只可惜,情深缘浅。
缥缈月离开了。她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选择了远游。这像是她会做出的决定,洗净铅华,独自上路。我为她感到高兴,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担忧。她要去哪里?江湖险恶,她一个人,真的能安然无恙吗?清净之地,清净之地,这苦境,何处才是真正的清净?
我的心绪被这封信彻底搅动了。一方面为禄名封的释然和缥缈月的自由而欣慰,另一方面,那份对朋友安危的忧虑,如同蔓草般悄然滋生,缠绕在心间,比左腿的疼痛更让人难以安宁。
我将信纸仔细折好,贴身收起。阳光依旧温暖,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远方的朋友踏上了未知的旅途,而我,却被困在这座赤色的城池里,连走出大门都成奢望。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鬼方赤命的怒火,或是九轮天的阴影时,更让人感到窒息。我所能做的,似乎只有在这方寸之地的厨房里,默默祈祷她一路平安,以及,等待或许渺茫的,再次重逢之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