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离第一次来尚书府,和她想象的不一样,这里布局简陋,比不上太傅府更比不上相府。
灰衣小厮领着她进了主院,远远地就看见小院亭子里坐着的人,江离一眼就认出他了。
尚书令陆廷照,曾辅佐过两任帝王,与前首辅慕容成一起被誉为羲和双壁,羲和能有如今的强大离不开他们两个,只是前羲和王即位没多久慕容成就去世了,之后陆廷照也跟着辞官居家修身养性,再没参与朝政。
如今他单独约见自己又是为何?
江离暗忖,心有不安,陆廷照和姜程是挚友,按理说他应该不会伤害她,但是这个点来找她,很难让她不怀疑对方是想利用自己来对付慕容珏。
江离在他面前坐定,边上的小厮很识相地替她倒了茶。
“自从你爹死后,好久没跟贤侄女谈心了。”陆廷照喝了一口茶,悠然道。
江离客气应道:“陆……叔父日理万机的,侄女怎好意思叨扰。”
“哈哈,老夫虽深居简出,但外面发生的事我也是略知一二的,”他说着又喝下一口茶,“听说贤侄女最近开了店铺还做起了生意?”
“是有这会儿事……”江离摸了摸后颈,并不是很想聊这个。
“看来姜程生了个好女儿啊。”陆廷照感叹,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那也算是对得起他含冤负屈而死的亡魂了。”
江离很快就抓住他话中的重点,“叔父说的‘含冤负屈’是什么意思?”
陆廷照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子,眼神哀伤道:“当年你爹临死前不让我告诉你,但事到如今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当年你爹意外逝世、姜府被封的来龙去脉了。”
“……”
“你可还记得那块令牌?”
话音刚落,原本对他说的话仍有犹疑的江离不由放下了戒备。
“你怎么知道?”
“那枚令牌原是北狄的将军令,当年北狄入侵,这枚令牌是在姜府发现的,你爹为了保护家族独自揽下了‘卖国通敌’的罪责,可是你爹被处决后姜府依旧没逃脱皇上的处置,而你因为已经嫁给了慕容珏而被免罪。”
“那为什么令牌会在我身上?”还故意给令牌加了掩饰。
“那是我放的,那本该作为罪证跟你爹一起被押入御史台,但我命人将它偷了出来送到你手上,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洗清你爹的罪名。”
江离闻声不由蹙眉,怎么上一辈人还有这么深的恩怨呢?
“除了你我,还有慕容珏也知道那枚令牌的来历,”陆廷照继续道,“当年与北狄一直有来往的正是慕容珏的父亲慕容成。”
“你的意思是当年是慕容成诬陷了姜……我爹?而慕容珏也在找那枚令牌,为的是销毁它。”
江离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话落,陆廷照看着她沉默不语,似乎已经默认了。
***
相府,曲春苑。
江离翻箱倒柜,愣是没找到那枚令牌的下落。
她记得自己当时是把令牌塞回了衣柜子里,怎么找不到了呢?
“到底去哪儿了?”
“你是在找这个吗?”
清冷的声音传来,江离侧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色修长的身影斜靠着门框,手里握着一枚令牌,不就是她正在找的那个吗?
“……怎么会在你这里?”
江离看着那枚火焰色包漆的令牌迟疑道,心里想的是他应该还不知道手上这枚就是北泽的将军令吧。
她走过去,想要拿过他手上的东西,却被他手臂一扬躲了过去。
“夫人,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放呢?”
语气随意,若不是看到他沉冷的面色,江离恐怕会以为对方真的没看出来那东西是什么。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决定装傻充愣到底,“其实就是一块破牌子诶,没那么重要。”
她故作轻松,再次伸手要拿,又被他轻松躲过。
她见状终于收起了笑,正色道:“把东西还我。”
“夫人不跟我说说这东西的来历么?”
慕容珏抬脚走了进去。
江离侧头,看着他擦肩而过的背影,平静问道:“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话落,没人回应,慕容珏冷白的指尖摩挲着令牌,若有所思。
江离在他面前坐下,故意把话题扯开:“你告假的那几天,宫中相继出了那么多事,还这么巧都是针对大皇子指向太子的,我寻思着我一个外行都能看出来这是陷害,绝顶聪明的首辅大人不会看不出来吧?”
太子再愚笨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聪明的太子妃。
听到她这么说,慕容珏嘴角微扬:“所以呢?”
目光落在她脸上,“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拆穿他?支持太子登基,让羲和落在一个无脑的人手上。”
“我没有这个意思,”江离平静道,“我只是觉得大皇子是个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人,他不是个良君,若你真为羲和着想,不该帮他的。”
话落,慕容珏轻笑一声,那声音轻的听在江离耳里像是讥讽一般,感觉很不好。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场面一度冷凝,江离有些局促,暗自懊恼不该说这些,他们之间的斗争跟她有什么关系啊,自己干嘛要多管闲事。
她试图说些什么打破僵局,只是还没开口,对方先她一步。
“是陆廷照让你这么说的吗?”
“什么?”江离闻声下意识问出口,“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她和陆廷照见过?
她还没问出口立马就明白过来,嘴角微扬:“是红玉告诉你的吧。”
她被陆廷照的下人叫走时,除了竹轻菊思就只有翠玉楼的红玉了。
以前她只是好奇,为什么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原以为只是他头脑聪明推断出来的,现在想想都是红玉告诉他的吧。
“红玉也是你的人。”
语气肯定,不是疑问句,慕容珏眉眼微挑,似乎有些惊讶被她看出来了。
江离看着他,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做到让这么多人对他死心塌地的。
“没错。”
慕容珏也不再掩饰,直截了当道:“所以夫人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陆廷照聊了些什么了。”
江离目光微垂,看向他手里那枚被他摩挲着脱了漆的令牌,讥讽道:“夫君又何必明知故问。”
“所以,你承认了?”
江离闻声不由冷笑,丝毫不惧他的目光,反问:“我需要承认什么?”
“承认是你爹诬陷了姜程,害得姜氏家破人亡,还是承认当初姜璃出事是你计划的?”
话音刚落,桌前的男子侧眸向她看来,眸光凌厉。
那表情明显是被戳破后恼羞成怒的表现,江离不由嗤笑:“慕容珏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
虽然她并不想管这些跟她毫无关系的事,但如今她就是姜璃,不管她本该是生还是死,以后她都得靠着这个身体活下去,理应搞清楚前后发生过的事。
“明明想杀我,却要伪装出一副好丈夫的模样,”江离说着愤然起身,“为了权力,视生命如草芥就是你一贯的做法吗?既然这样,你干脆……”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对方“啪”的一声拍桌而起。
“好啊,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个痛快!”
慕容珏说着伸手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推至墙角。
单薄的脊背重重撞上坚硬的墙壁,江离闷哼一声,只是比起后背的钝痛,脑袋下的窒息感才尤为致命。
中毒刚愈的慕容珏此刻面色苍白的可怖,双目憎红,像极了江离看的那些外国电影里的吸血鬼。
由血管、皮肉、白骨组成的纤细脖颈不堪一握,仿佛稍一使劲就会折断。
“你到底是谁?”他厉声质问。
“……我是江离,”她脚尖点地,像脱水的鱼儿奋力挣扎,“江海的江,离别的离……”
话落,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江离神思飘忽,呼吸也跟着飘忽起来,整个身体离开地面,连怎么喘气都忘了。
“你为什么要假扮姜璃?”
“我说……我醒来时就已经是她了……你信吗?”她想咳嗽,但脖颈被掐住,连呼吸都困难。
“慕容珏……”她双手攥紧他的手腕,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只一心想杀她。
看着他狠戾的充满敌意的双眸,她缓缓松开手,仿佛认命一般无奈地艰难地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她其实很喜欢哭的,每次工作累了她都会痛哭一场,受了委屈也会哭……没想到临死前却哭不出来了,看来是自己哭的太多了,关键时刻倒没了眼泪。
手腕上的温度突然消失,什么东西应声坠地落在他心上,带来酸涩刺痛的钝感,像是烫到了一般慕容珏突然松开握紧的双手。
“咚——”
江离落到地上,脑袋撞在冰冷的地板上。
“噗——”
慕容珏捂着胸口,一口黑血吐了出来,弄脏了他银白色的雪缎袍。
看着地上猛烈喘着气的人,他面色愈发的苍白,白的可怕。
江离捂着脖颈,抬头看他猝然离开的背影,心生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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