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的右腹被利剑贯穿，像被取了塞子的泉眼，鲜血汩汩不断，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裳。
慕容珏慌了神，一手堵住她的伤口，一手颤抖着撕下袖口的锦布。
“江离醒醒，不要睡！”
鲜红的血映得他面色惨白，无论他怎么包扎用了多厚的布，那血都能瞬间浸透，刺得他双眼赤红。
慕容珏咬着牙抱起江离，转身往着东边急速掠去。
***
山城庙里，青苑和苍术早已等候多时。
昨日他们一接到命令就赶来了，还听说夫人中箭了，虽然已经处理过了，但怕赶路伤口再次复发，于是便将青苑也一起叫过来了。
青苑看着泛起鱼肚白的苍空，不安道：“为何还不来？”
说好入夜就到，结果现在都卯时了还不见踪影。
“要不要去看看？”她回头对身后的苍术担心道。
苍术上前，和她说话的语气难得不阴阳怪气，“大人的命令是守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
万一暴露行踪，就是全盘皆输。
两人说完，远处你石阶上隐隐有人影闪现。
慕容珏抱着江离蹒跚前行，他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了目的地，忍着最后一口气爬上了石阶，看着眼前出现的人，他终于撑不住跪倒下去。
完全倒地前还不忘把怀里的江离轻轻放下。
“大人！”
两人见状立即冲了出去。
“救她。”
慕容珏说完这句话就彻底昏死过去。
青苑慌了神，第一次见慕容珏如此惨样，浑身血污，脸色更是苍白如鬼魅。
“先将人扶进去。”
苍术说着架起了昏倒过去的慕容珏，青苑也及时扶起躺在地上的江离，一动才发现她腹部受了严重的伤。
“苍术，夫人情况不太好。”
青苑架着江离立在原地不敢动，稍微扯到伤口势必会流出更多的血。
“你先别动。”
苍术快速将慕容珏背进屋里，然后又转身去抱江离，“你先去准备药箱。”
苍术小心翼翼接过江离，在不扯到她伤口的情况下将她抱到了床榻上。
“大人情况怎么样？”
替慕容珏探完脉，青苑面色凝重，“脉搏微弱，虽然没有严重的伤，但身体极度虚弱，怕是一个月内不能大动。”
听到她的话，苍术抿紧了唇，目光看向另一个方向，“你先去看夫人，大人这边我来照顾。”
她闻声点头，转身去探江离的脉。
江离的情况更糟，她本就是虚弱的体质，肩上的箭伤还没好，腹部又遭重创。
青苑揭开包扎的锦布，腹部已经血肉模糊，光是看看就能触痛人的神经。
似乎痛到了极度，昏死过去的人嘤咛了一声，眉头皱紧，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
青苑紧张得手心也全是冷汗，第一次手抖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青苑，”苍术过来握住她的手腕，“稳一下。”
听到他的声音，青苑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处理伤口。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暗杀，导致慕容珏的夺宫计划延迟了半月之久。
慕容珏昏睡了两天，一醒来就找江离的身影。
江离虽躲过了致命伤，但也离鬼门关的距离只差半步距离。
慕容珏坐在床边，修长食指抚过她的眉骨，划至鼻梁，最后停留在唇角。
这张脸他看了十几年，然而真正熟悉地能徒手描摹出她的长相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
原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做到对任何人不动声色，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在她冲过来为自己挡下那一刀时，却还是动摇了。
他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被她彻底打破，一切猜忌一切不信任都在此刻化为乌有。
在这个人的生命面前，或许就连羲和都没那么重要了。
青苑端着汤药走过来，床榻边坐着的人眉眼柔和，深情难挡，她不由轻声道：“大人，您尚未恢复，还请回房休息。”
而对方却像没听到一样，久久凝视着床上的人。
青苑站在桌边，再次出声：“大人，夫人该喝药了。”
话落，慕容珏缓缓转头，看过来的眸色暗沉，自顾自问道：“她情况如何？”
“夫人重伤，需要调理数月，即使如此怕也很难恢复如初。”
慕容珏眉头紧锁，嘴唇干涸如枯萎的花瓣，半晌才启唇：“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治好她。”
“拜托了。”
慕容珏的声音带着诚恳地请求，让素来镇定的青苑都震惊了，她低着眉，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
那时他的心还没有这么冷，是一块世间难得的璞玉，会脸红会说柔软的话，带着少年该有的赤诚和羞涩，然而在之后的尔虞我诈和死里逃生中，岁月将这块璞玉打磨得尖锐凌厉，堪比深冬屋檐上的冰棱。
如今为了床榻上的人，再次露出了璞玉的本质。
青苑郑重点头。
“我来吧。”
慕容珏接过她手里的碗，耐心地将苦涩的汤药一点点浸入她的嘴里。
青苑很自觉地退了出来。
“大人在里面？”
苍术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她双肩一耸。
“嗯。”
苍术双手抱胸，斜斜倚着门扉，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青苑被他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脸，尴尬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苍术伸手，指尖刚要触碰到她的脸，就被一阵雀跃的欢呼声打断。
两人侧头看去，只见空青一身宝蓝色束袖锻袍冲这边飞奔而来，眉眼笑得十里开外都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
青苑脸上也挂着同样的笑，然而身旁苍术的脸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青苑——”
空青一把抱住青苑，鼻子埋在她脖颈，像狗狗一样嗅来嗅去。
青苑被他弄得浑身发痒，忍不住推开他：“空青，你怎么会来这里？”
空青从她脖颈抬起头，手臂却依旧箍着她的双臂，力道不松：“我接到命令，夺宫计划推迟了，那里有忍冬守着就够了。”
他说完，抬眸瞪了一眼站在青苑身后的苍术。
苍术见状冷哼一声，抬脚径直离开了这里。
“苍术。”
青苑叫住他，却被空青拦住，“不要管那根木头。”
“一年多未见，青苑有没有想我呢？”
空青撒娇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暧昧，除了青苑所有人都能听得出。
“青苑，你好像瘦了，脸也憔悴了不少，眼下怎么多了淤青？”
青苑闻声抚上自己的脸，眸光飘向远处，“是……是吗？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声音渐行渐远，苍术默默握紧了手心。
竹轻被带到了山城庙，见到自家夫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心疼地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距离上次见面已有数月之久，竹轻状态也不好，但江离明显比她情况还要糟糕百倍。
“夫人，您怎么将自己搞成这样呢？”
她趴在床榻边哭得伤心，若是知道会是这样，她当时应该阻止夫人跟去北狄的，不对，应该是阻止皇宫的人将夫人带走，自己该拼死阻止他们的。
青苑见状不忍，宽声安慰她：“你也别难过，目前夫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只要好好调养是不会危及生命的。”
竹轻闻声抬头，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抽噎道：“谢谢。”
青苑笑了笑：“好好照顾她。”
***
羲和皇宫，子务收到探子来报，派去刺杀慕容珏的杀手全部身亡，慕容珏一行人也身负重伤。
“没用的东西！”
子务一把拨倒面前的金盏玉器，怒道：“没用的东西！抓个人都抓不到！”
众人惶恐，纷纷跪倒在地，不停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一旁的宋书见状，上前劝道：“皇上息怒，重伤慕容珏也不算无功而返，也证明了慕容珏和楚寻暗中谋反一事确实为真，皇上何不趁此将楚寻的兵收回，夺了楚家的兵符，另外——”
宋书说到这里，便住了嘴，凑到子务耳边，低声：“听说慕容夫人也在，何不……”
半个月后，慕容珏恢复得差不多了，没有等到江离完全清醒就去了姜府后院——他们在云州城的秘密基地，北狄王和忍冬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城外北狄王的军队随时等候听令，然而不好的是楚寻自入宫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忍冬连夜探查过皇宫地牢也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皇宫对他们的追捕力度日益加大，城内城外都有重兵把守，街道上都是便衣杀手，子务是下了决心要将他斩草除根了。
“为什么皇宫那边会知道大人的消息？”
忍冬不解，当日慕容珏身死一事可谓是震惊云州城上下，皇宫还特意发了讣告，若不是突然收到苍术寄来的书信，连他都要以为大人已经死了。
难道是有谁走漏了风声？
慕容珏这几日也一直在思考此事。
排除身边的人，其他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被抓入宫的姬云、姬敖和陆廷照也只是怀疑，子务没有理由去为了敌营的一句话而耗费如此大的兵力去抓捕他。
难道是楚寻？那也不可能，他明明答应了一起实施本次的计划，断不可能做那背信弃义的事。
虽然两人交情不深，但楚寻的为人尚能信任。
在一番肯定又否定地逐个排查中，慕容珏也失去了信心。
“目前未知，”他脸色还有些苍白，狠声道，“不过我一定会把他抓出来。”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之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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