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修士一时没了主意,曹保正也头疼,一拍大腿,还是觉得该把孟若叫回来:“那丫头和他娘长得相似,叫那丫头打扮打扮,装做姜家姑娘,哄他一哄。”
这馊主意,平日里大家都是置之不理的,但实在被狗剩那撕心裂肺的血嗓给吓怕了,立马派人去找孟若。
如今狗剩的事要紧,孟若只好把比丘尼的事放在后头,先跟着修士去监察署。
……
狗剩在咳血之后不久就声嘶力竭,昏晕过去。
孟若到的时候,他被修士安置在监察署的厢房,正在床上昏睡。
曹保正本来在林府料理剩下的事,知道孟若来了,忙撇下手头事,火急火燎过来。
一见孟若干站着看狗剩,他急得就把孟若往外扯,扯到屋外,他气不打一处来,拿手指着给孟若领路的修士,压低声音骂道:“怎么办事的?这衣服怎么还没换?身上血淋淋的,像什么样子,还有这头发,赶紧带着去梳妆,照姜家姑娘平日的模样打扮起来。”
见两人都不动,他急得直拍手,“快啊,动起来,还想不想这孩子好了?”
孟若缓缓道:“掌使,我觉得这法子不妥。”
曹保正一听这不急不慌的语气就来气,怎么着,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当回事,敢情都是他一人的事,只有他着急上火呗。
他当即双手抱胸,拿斜眼瞪她,“怎么,他娘现在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短时间醒不过来,你有更好的办法?”
孟若:“狗剩年纪小,但他不是傻子,而且早慧,很聪明,叫我装作他的母亲,骗不过他的。要我说,不如实话实说,把真相告诉他。”
“把真相告诉他?”曹保正难以置信,“他知道他娘受伤了就要死要活的,发现现在醒不过来,那不是更加闹腾?”
孟若:“对,五岁这个年纪,能记事,跟他讲道理,是能听懂的。”
曹保正:“简直胡说八道。”
曹保正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种胡话,一个五岁的孩子,正是土里滚泥里爬,上蹿下跳,无法无天的年纪,别说懂什么生啊死啊的,肯定是接受不了母亲短时间醒不过来的事实的。
要他说,狗剩就是看不见啊娘,心里慌张,比较黏糊而已,就算真告诉他什么叫死,他也不知道。这时候就该派上和他阿娘长得像的孟若,指不定就把感情转到她的身上了。
而正在几个大人争论的间隙,狗剩自己转醒过来了,他一时没回过神,下意识去喊阿娘。
没人应,他又喊了喊,发现自己发不出声来,就慌张起来,自己翻身下床。
没顾上穿鞋,就光着脚,噌噌跑去门外找寻。
一开门,正好一头撞在孟若的腿上,他跑的急,一时撞到人,脚虽定住了,身子却不住地往后仰。
孟若回手一抓,情急之下,抓在人家衣领子上,给人拽回来了,也不松手,提着他的衣领子,居高临下问他:“想不想去看看你阿娘?”
狗剩被拽着衣领子,挣扎不过,这人又是别院里就和他是对头,张口要骂,听见要去看阿娘,登时整个人变脸如翻书,一改之前的怪张怪叫,温顺地像只讨食物的小狗。
曹保正简直是快把眼睛给瞪出来了,这孟若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什么叫去看阿娘?去看姜家姑娘?在屋里躺着的那个?
孟若以行动告诉他,是的,就是监察署病房里的那个。
她顺势把狗剩抱在怀里,边走边问他:“旁人都是怎么跟你说的?”
狗剩低头,知道孟若听得见他心里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只是低头看两个指头对着玩,就是不看孟若,“他们说阿娘生病了,要睡很久的觉。你带我去看阿娘,是真的吗?”
孟若:“自然是真的。”
……
病房就设立在监察署的副厅,目前只有几个女医修守在屋内,或是在捣药换药,或是安抚在林府受伤的患者,替他们诊治。
姜家姑娘安置在病房的时候,就有女修士替她将身上清理一遍,换了干净的衣裳,盖住了脖颈的伤,是以现在的姜家姑娘,安静祥和,看着只不过是睡着了。
狗剩受孟若再三叮嘱,不敢大呼小叫,只是好奇地扒着床沿,仔细瞧,“阿娘为什么睡在这里,什么时候回家?”
孟若跟着他跪坐在地,也往里瞧:“狗剩,他们没有骗你,你的阿娘,要这样一直睡着,至少要小半年才会醒。”
狗剩不信,拿手去捉姜家姑娘的手,一摸冰冰冷冷,呼吸还浅,他奇怪,阿娘睡觉这么冷,一定会睡不舒服把。当即握紧姜家姑娘的手,替她哈气焐热。
他的手小,和姜家姑娘的一比,小狗爪一般,捂了半天,稍稍暖起来一些。
他察觉到了,心里高兴,就绕到另一头,去焐姜家姑娘的另一只手,正小手搓动呢,他突然感知到什么,抬头一看,恍惚间,阿娘仿佛正站在棺椁的前头,温柔地看着他。
只是这个阿娘,太稀薄了,连太阳光都直接将她穿透了。
看到阿娘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狗剩突觉心底一阵委屈,酸酸涨涨,眼泪忍不住就落了下来。
“阿娘!”他喊道,“你怎么才来啊!他们,那群坏人,说你要睡好久,不理我了。”
姜家姑娘忙应声,张手要去抱狗剩,而这一抱,却扑了个空。
再看一眼孟若手上发光的符咒,她登时明白,能和狗剩说话的时限不多了,要想再说上话,还不知要到几时了。
狗剩又在哭,因嗓子坏了,张着嘴,哭不出声,只有眼泪哗啦啦地流,看着更加叫人心酸。
姜家姑娘也陪着狗剩落泪,临走了,越看自家的孩子,却越发觉得看不够,“阿娘不会不要你,阿娘会永远陪着你,狗剩,你以后跟着这个姐姐,要乖,不能乱捣蛋调皮,她是这个世上,你唯一值得依靠的人。一定记着阿娘的话,知道吗?”
狗剩似懂非懂,但是看见阿娘也哭,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个劲儿地点头应是。
安抚完狗剩,姜家姑娘转头看向孟若。
人在脱离凡尘,即将濒死的时候,反倒能看清一些东西,“姑娘,我觉得,你阿娘若是看到如今你长大成人的模样,一定会很开心的。”
孟若怔在当场,半点说不出话。
姜家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娘,她为何会提到阿娘?
孟若想到姜家娘子对狗剩说的话——阿娘会永远陪着你——想到这里,她突然激动起来,扭头往四周扫视过去。
她心跳如鼓,前头找不人,她等不住,起身就往外头跑。
人的魂灵都是有光的,藏在肉身里,缓缓地散发着晕白的光,在这档口,孟若真的讨厌死了这种光,一个又一个的魂灵与她相交而过,却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那个。
她又急又怕,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厅内四处打转,六神无主的,一时没顾上,竟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她支手缩脚地要爬起来,眼前一片模糊,一时之间,竟然什么都看不清了。
有人走到她面前,双手将她搀扶起来,“你在找什么?”
孟若认出是封栖的声音,连忙道:“阿娘,阿娘在附近,封栖,快,帮我,快帮我找找阿娘。”
此时孟若的眼里都是泪,她却仿佛不自知,只是一个劲儿地隔空探找,要是他不给她按住,这人准得扭头就跑了。
封栖无奈,怎么几乎每次见到她,都是在哭呢?
他还没办法置之不理,只好伸出手,替她把泪水拭去。
待她能看清了,他才道:“监察署各处都有修士看守,你阿娘若是来了,问一下守门的修士,一问便知。你这样稀土糊涂地一通乱找,又哪里找的到人。”
孟若摇头,封栖终归不是一百年后的封栖,没有经历过那些事。她也登时清醒过来,回头再去找姜家姑娘。
姜家姑娘却笑着摇头,“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再多了,就不能说了。”
孟若:“为什么不能说,谁指示你不能的?是谁?”
这时,时辰耗尽,符咒失效,姜家姑娘的魂灵开始逐渐淡化。
眼看着就要消失,回到肉身里去,孟若一把夺过封栖的佩剑,极其顺手的,她扯过狗剩的手,拿剑尖戳破了他的手指。
狗剩当即疼得吱哇乱叫,孟若却充耳不闻,转头拿狗剩的血在姜家姑娘的尸首上画符,先是眉心,然后是两只手心,待要脱了鞋,封栖一把抓住她的手,拦住了。
他虽不懂魂灵符修的符咒,但也看的出这次的符咒不妙,“你打算做什么?”
孟若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封栖,很快的。只是取狗剩的一点血,他不会有事的。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问出阿娘在哪,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
那头狗剩看见阿娘又不见了,哭得岔气,又因被孟若取血,吓了一场,再次昏睡过去。
曹保正头一个上前来,把狗剩抢到怀里:“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在他眼里,狗剩看了眼棺椁里的姜家姑娘,就哭得稀里哗啦,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狗剩竟然变得神神叨叨的,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一直无声哭喊,后面自然就是哭晕过去了。
孟若不说话,封栖替她回道:“放心,等他醒过来,就没事了。”
“最好是这样。”曹保正哼一声,抱着狗剩要走。
封栖却拦住他,“麻烦掌使备辆马车,我要带孟若回府,还有,狗剩也跟着我去,就不留在监察署了。”
这敢情好,不用他担责了,曹保正乐得当甩手掌柜,忙乐颠颠的,抱着狗剩走了。
孟若方才施展过符咒,身虚力竭,如今又被封栖抓着,有心想要挣脱,也无力应付。
她委屈得不行,“我说的都是实话,狗剩除了手指上的那点伤口,不会再有其他伤,我没有害人的。”
“我知道,”封栖道,“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伤害自己。”
孟若怔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那符咒只有魂灵符修能看懂,而且还是禁术,封栖一个剑修是怎么看出来的?
封栖就不肯说了,拉着孟若就往外走。
孟若还念着没画完的符咒,执意不肯走,封栖就将人整个人往腋下一夹,不由分说,一路夹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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