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铃铛声簌簌地传来,混杂着笑声、哭声、嘶吼声,野蛮地闯入张煜的脑海。
小鬼捧灯,有冤要伸;小鬼哭门,有怨喊神。
那既然有冤有怨,那就要平怨化冤,唯有从根源上解决,才能还此地一份太平。
怪不得韩家大院那双面人作乱这么久,还说土地公怎舍得把土地出让几十年,毕竟她看着也不像会交租的。
原来是这里怨灵堆积太久太多,怨气之重已经让方圆十里地都成了死地。说来这几年清泉总是发展不起来,且人丁是俞渐稀少了,兴许也是阴灵作祟。
若是有懂行的在此地“斡旋”,兴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可偏偏这几十年来看得太严了,能人术士基本上都跑了个精光。
张煜倏地回头,从窗户往外看,那些零星的火光越看越诡异,却好像逐渐有了形状。
沈世欢也发现了,心猛地一沉,说:“又是艮卦。”
所谓“艮覆碗”,是说组成艮卦的三个爻,从上至下是一阳二阴,形似倒扣的碗。张煜注意到时,碗还有些歪歪扭扭,而现下再看已经完全成型了。
冷光星星点点地扒在那座被称为“禁地”的山上,正朝向张煜他们这边,这是想让他做什么,不言而喻。
看来张煜方才的感觉是对的,清泉人绝对不会前往禁地,除非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人总有这样那样的忌讳,总觉得敬天敬地敬父母,烧香叩头拜神明是绝对丢不得的事情,但如果是鬼,那就百无禁忌了——
罗文双眼瞪得老大了:“这是……什么鬼?!”
“孤魂野鬼。”张煜随口答到,顺便抬起他的下巴。
“?”
张煜随手抓了件外套就往门外走,将堵门童子随脚一踢,肥嘟嘟的小童子正气凌然地滚了一地。
“我出去一趟,你们不要乱走,我走之后把童子摆好。”
罗文:“你要走哪儿去?”
张煜想了一会儿,还是说:“如果我今晚回不来,鸡叫声一响,你们就可以出门了,出门之后能走赶紧走,最好把其他人也带走,不要再留了。”
“等等!小兄弟——”
张煜猛地回头,只见方才漆黑一片的窗外突然贴上来了一张大脸。马王爷狼狈地扒拉在窗户上,手脚并用,以一种十分高难度的姿势保持在空中。
“我的亲娘啊——这可是四楼!”张煜连忙一脚把童子踢回来。
罗文就要去给马王爷开窗。
“先别开!”
罗文手上动作一顿。
紧接着,这个“大脑光滑且无褶皱”的高中生罗文小哥,就看见了他十七岁生涯中最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幕。
马王爷整个人瞬间被撕成了两半,血肉横飞,白骨森森,内脏直接蹦到了窗户上,混合着血水和脓水糊的满墙满天。
罗文与窗台上似乎还冒着热气的眼珠子瞪了瞪,迟来的一声凄厉惨叫终于从他口中蹦出来了——
张煜一手蒙上他的眼睛,把他往后一扔,随后就挡在一旁的沈世欢面前,悄然将烛九阴的毒牙匕首反手握住。
轰鸣声响起,玻璃窗猛地破碎,连带着飞进来的还有方才在三人面前爆炸的“残肢”。
擦擦擦——有东西顺着外墙飞快地爬了过来,不只是指甲还是骨头摩擦在砖墙上,刺挠的声音让人脊背发凉。下一秒,一只鬼手就攀上了窗台,将方才那只眼珠瞬间压爆,那惨白鬼手上的指甲卷曲发黄,一看就是死后长起来的。
在那鬼露头的同时,张煜一刀就飞了过去,毒液顺着鬼手向上蔓延,惨叫声撕破了黑暗。鬼手一把握住张煜的手臂,猛地将他往下一拽,张煜脚下没站稳,落了出去,腹部在玻璃碎片上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罗文:“张煜!!!”
张煜这才看清那鬼就是昨晚呆在窗前吓唬他们的那个明艳女鬼,但是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女鬼似乎风尘仆仆,有些“狼狈”,还有些……衣衫不整?
张煜稳稳落地,伸手将她脖子一掐,就往地上摔,双方僵持之下,女鬼被凌空扔起,又被一脚踹飞。将身后的一睹院墙撞得稀碎,在一片漆黑中,她又贴着地面急速向张煜冲过来,嘴里还发出着浑浑噩噩的怪叫。
咚——又是一声巨响,张煜扭头一看,只见那小白脸也跟着跳下来了。他肉疼地骂了声娘,迅速拍出一张张符纸,将女鬼定在原地。女鬼“咯咯咯”的扭动身上的关节,血盆大口中赤条条的舌头就伸了出来。
张煜一个翻身,横刀将舌头砍断,落地的半截东西原地抽搐几下,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他不敢动用扶桑神力,因为这附近还有许多人,就他所处的这件民宿就有几十个无关的学生。
女鬼的衣服在打斗中逐渐散乱,比方才还要更甚,露出了她惨白的脖颈、胸脯,上面有一团团发青的印记,似乎是被什么人按出的淤血,在皮下凝滞。
张煜还能抽时间心疼一下这个女鬼,这是有人连鬼都不放过,饥渴至此,简直伤风败俗啊——
漆黑的夜色里草虫不知疲倦地鸣叫,阴森的长风顺着长廊呼啸而过,幽幽的青灯映出了一小寸天地,走廊里经久不衰的叫喊声蓦地停了下来。
女鬼手脚关节一转,就贴着地面向墙角爬过去,极低的狂风迅猛地穿过,张煜心里猛然一惊——小白脸!
张煜突然闪现在女鬼面前,在沈世欢错愕的表情中横腿一脚将她扫开,接着抓住他就跑。
“你下来干嘛!”
沈世欢有些语无伦次,说:“我……我想拉你。”
一声凄惨的笑声穿破耳膜,一团团黑雾刹那间就笼罩了整个院子,女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突然一个猛子,从两人面前的黑雾中钻出来两只鬼手,就要掐住沈世欢的脖子。
张煜将他猛地往后一挡,又扔出一道火符,鬼手吃痛,瞬间又消失了。
微弱的喘息声随着浓浓的黑雾钻进二人的毛孔,每一声喘息都在耗费他们的心力。
张煜倏地一个滑铲伏地,将才冒了个头的女鬼逮住,匕首泛着紫光,女鬼堪堪避开。又从另一个方向卷土重来,沈世欢避无可避,张煜一把将匕首扔过去,直插女鬼眉心。
沈世欢也算机灵,又将匕首一拔,反手插进女鬼的脖颈,刀把一扭,一股股黑色脓水就流了出来。张煜握住他的手,一下将他甩飞,二人在半空中交换眼神,沈世欢借力一脚将女鬼横在地上,张煜随即祭出扶光。
扶光在女鬼的后心上一捅,后者瞬间就被金光灼得凄惨哭嚎。
沈世欢后退几步,腿上一软,就要跪下,张煜连忙扶住,赶紧将威力收了回来。
神力一弱,女鬼就又有要发作的迹象。
正当张煜准备一不做二不休之时,他的灵窍又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抚过,心里一动,就听见了烛火在风中微弱的燃烧声。
铃铛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盏盏烛火从民宿的各个窗中飘出来,零零散散的,毫无章法,但都缓缓地朝着院中缠斗的一人一鬼飘过来。
张煜蓄着扶桑之力,将沈世欢护在身后,随时戒备着青灯密布的上空。磅礴的震颤从远方传来,嘶鸣的北风霎时间变得更加猛烈,掼着夜色使劲地抡。
烛火将其团团围住,在狂风的作用下那火仍旧不见熄灭的迹象。女鬼见了青灯烛火,就异常畏惧,浑身上下不自主地颤抖,乱七八糟地趴在地上,拼了命地想要逃离。
青灯的火光在风中逐渐扭曲,扭曲成一个个诡异狰狞的人脸,脸庞上是几个空洞,几乎贴在了女鬼的脸上。女鬼被吓得在原地横冲直撞,不住地嘶吼。
张煜发现这些端着烛火的小鬼虽然法力微弱,但似乎彼此联结颇深,自成一番气象,幽幽阴气连通,像是手拉着手一般将女鬼禁锢在中间。
女鬼十分害怕,在地上来回地翻滚,似乎是在磕头,又似乎是在……撕裂?
只见女鬼的皮肤变得干瘪凹陷,从头皮处开始撕裂,顺着眉心那黑洞洞的伤口往下,直至最后从那具身体里爬出来两个小孩子。
一男一女光屁股小孩儿,扎着小辫,皮肤深灰发青,就像是陵墓中被灌满水银的陪葬小儿。俩光屁股小孩儿身上还裹着粘腻的液体,散发着腥臭,蜷缩在原地,双手抱头,不敢见人。
怪不得先前马王爷说这女鬼的身材比例有些奇怪,合着是俩小孩儿钻进去撑起来的?
眼前这幕太过惊心动魄,张煜有些担心沈世欢,回头一看,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多讶异。
心中又闪过他在走廊里鬼鬼祟祟的画面,不免有些怀疑。
早在下落的一瞬间,张煜就已经借童子们给房间里施了法,让所有人都沉沉地睡过去了,否则这一闹麻烦可就大了,只不过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直勾勾地打量着院中的一片狼藉,对两个光屁股小孩甚是感兴趣,所以暂时无视了张煜的目光。
“看什么呢?”
“看这些灯为什么要来帮你。”
一盏盏青灯静悄悄地漂浮在半空中,将小孩儿围住,似乎在等待张煜发话。
“可能……我长的帅?”
张煜也发现了,原来这些捧灯的小鬼对自己并无恶意,那为何还要在民宿中闹那么一出……不过它们的确不敢来敲张煜的门。
张煜开口:“那个劳烦各位……可见过一个胖子?就是又高又胖,扎个小辫,手臂上有纹身,人蠢嘴贱话还多的一个人,姓马,额——见过吗?”
其中一盏烛火飘了出来,在张煜面前上下跃动了一番,随后朝一个方向飘过去了。
张煜随着烛火走,在民宿外的一个小山丘下,找到了生机萎然的马王爷,正趴在溪水边要死不活地呻吟。
“诶哟小兄弟啊——你可算找到我了!”
“这是哪儿来的泼皮啊,怎么倒这儿睡了?夜里风大,小心着凉,要不我再给你抓俩小鱼小虾做宵夜?”
马王爷哭笑不得:“快别取笑我了,好家伙,你是不知道那女鬼有多厉害,我十八般法器都用上了,还是被阴了!”
“什么女鬼?小爷我怎么记得有人夸下了海口说是子时捉鬼,不见不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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