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其实大佬也不是很饿,你们喝吧,”言少微欲哭无泪地把碗又递给冯望舒。
原主也总说自己不饿,是以小姑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是一路逃难来的,可一点不嫌弃什么干不干净的问题,她忙不迭地喝了一口,又把粥递给在一边眼巴巴看着的言柳宿。
刚递过去,就听到言少微问她:“你还记得冯叔是做什么的吗?”
冯望舒黯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言少微倒也没太失望,毕竟原主的继母改嫁过来的时候,二妹才四岁,不记得也正常。
她继续引导冯望舒回忆:“那你还记得别的关于冯叔的事情吗?”
冯望舒揪着手指,陷入了回忆中:“其实我们相处不多,小时候他经常好几天都不回家,如果在家,也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他不用出门赚钱养家吗?”言少微问。
冯望舒说:“阿妈讲,他在屋子里就是在赚钱。”
“在屋子里就是赚钱?”言少微抓住了一个点,“他在屋子里干什么你知道吗?”
冯望舒抱着脑袋使劲回忆:“……每次阿爸在屋子里都是关着门的,阿妈不许我去打扰他的……对了!有一次我趁着阿妈给他送水果的时候溜进去,看到他好像在写什么东西。”
“写东西赚钱?难不成他是专栏作家?自由撰稿人?还是翻译?或者是抄写员?”
冯望舒一脸迷茫地摇摇头,她那会儿连字都不认识,根本就弄不清楚她生父到底在写什么。
“好了,咱们也算有个方向了。”言少微说着站起来。
冯望舒一听姐姐有了思路,眼睛一亮,也跟着爬了起来。
小柳宿刚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一抬头,见两个姐姐都站起来了,连忙也跟着站起来,一头雾水地问道:“咱们去哪儿?”
“去报社,一个靠写东西为生的人,大抵都会跟报社有来往,咱们一家一家地问,肯定能问到的。”言少微说。
言少微说干就干,她在报摊上数了数报刊与期刊的数量,报社估计就有二十多家,加上出版社一类的各色发行机构,至少也有四十家上下。
她大致浏览了一下这些刊物,在报摊摊主撵人前,记住了几个印在刊头上的地址。
又在路过另一个报摊的时候,蹭了人家贩卖的地图,在心里默默按照远近距离规划好路径,打算一个个找过去。
第一天过去,他们一共找了三家报社,都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眼见着天已经黑了,言少微没有再继续找下去,而是先找地方歇脚。
旅馆是不要想的,就是唐楼板间房一个床位他们也租不起。对他们这种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来讲,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街边人家已经关门的店铺门口找个位置缩一晚上。
因为维岛多雨又炎热,所以这里的建筑在修建的时候,往往将一楼店铺往内退数尺距离,这样二楼就在他们头顶上形成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顶,当地称之为骑楼。
白日里给行人遮阳挡雨,夜里就是这些流浪者暂避风雨的场所。
一到晚上,骑楼底下就很热闹。
一则夏天闷热,很多人都出来纳凉,二则是因为这两年来维岛避难的难民数量庞大,这里面相当一部分也跟言少微他们一样,根本没钱租一个固定的地方住。
骑楼底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今晚言少微根据记忆中原主的经验,带着两个孩子找到一处骑楼的时候,时候尚算早,位置还很宽裕。
言少微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把一卷破竹席铺在地上,让两个小家伙都缩在里面,她自己坐在旁边。
他们刚在这里安顿下来,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骑楼底下已经挤满了流浪者。
两个孩子互相依偎着已经睡着了,言少微却根本没法在这个又脏又臭的地方躺下去。
她靠墙坐着,满脑子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暂时没法穿回去,她就得想办法先在这个时代活下来。
她对自己说,办法肯定是会有的,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Z大导演系高材生,她难道还能把自己饿死吗?
然而她盘算来盘算去,却不得不承认,在她二十一年的生命中,她除了特别擅长写点东西和拍点东西以外,好像并没有别的一技之长。
言少微按了按裤兜,摸到里面几个硬币,一时更愁了。
她有些烦躁地换了个姿势,不小心碰到了睡在她旁边的一个小孩。
骑楼底本就拥挤,翻身碰到别人也是寻常事,然而言少微却陡然一个激灵,刚才碰那一下,她分明感觉到那触感不大对劲。
她转过去,用手轻轻地推了那小孩的肩膀一下,却又触电似地收回手,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在这个燥热潮湿的晚上,那小孩的身体居然是冰凉的!像石头一样硬!
言少微过来寻位置的时候其实就留意到了这个小孩,那个时候她想着挨着小孩总比挨着陌生的成年人安全。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这孩子怕是已经没了。
那一瞬,言少微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惊骇与颤栗。
她就着路灯一点微光看着那孩子,他半蜷在墙根边,看起来很小,可能比小柳宿还要小一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手脚细得好像竹竿一样。
维岛的难民实在是太多了,成年人尚且填不饱肚子,这么小的孩子更是不可能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就在言少微内心震颤还未平复的时候,黑暗中忽然有人嚷起来:“差佬来了!”
几乎是嗓音刚落下的瞬间,冯望舒就惊醒了。
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一咕噜爬了起来,顺道还没忘记把当枕头睡的包袱卷捡起来。
大抵是原主留下的肌肉记忆,言少微脑子还没回神,就已经一把将迷迷糊糊的小柳宿夹在腋下,拉着小望舒就冲出了骑楼。
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整个骑楼下已经骚乱了起来,睡得懵懵懂懂的人群惊醒了,开始惊叫着,推攘着,朝着外面奔去。
骑楼底下的确是个遮风挡雨的好地方,但这地方却挡不住某些黑手。
有地痞会来这里索要“过夜费”,也有差佬会以“妨碍公共秩序”为由,随机抓几个流浪者,榨一榨本来就没有几滴的油水。
被盘剥勒索甚至都算运气好的,运气差的,被打伤或者抓走充当苦力也是每日都能见到的场景。
言少微腋下夹着弟弟,手里牵着妹妹,一口气也不知道穿过了几条街,直到实在是跑不动了,这才停了下来。
冯望舒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言少微回头看看,见没人朝他们的方向追来,方才放松一点。
她本来就没吃饱饭,此时精神又高度紧张,放下言柳宿后,竟觉得胃抽痛起来。
她皱着眉,打算忍一忍就过去了。
正这个时候,一个中年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忽然跟她搭讪:“这两个小东西都是你的?”
言少微点点头,按着胃没说话。
“卖不卖?”那中年男子又问。
言少微:“??”
言少微:“!!”
言少微几乎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她诧异地抬头看那中年男子:“卖什么?”
中年男子指指还趴地上没缓过劲来的冯望舒,以及被她放地上,还有些晕头转向的言柳宿。
“你要买他们?!”言少微瞪大了眼睛。
“呐,我看你也养不起这两个,不如卖给我,两个,我给你这个数,”中年男人比出三根手指,“如何?”
“三万呐?”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三百。呐,你看,三百块钱不是小数目了,卖给我,你不用再带着两个累赘,你自己揣着三百块钱,这日子就要松活多了。你能租个房子,再去工厂找个活计,以后就不用流落街头了。”
那中年男子自觉这话十分有诱惑力,就等着言少微点头。
而言少微已经被那人的话惊呆了。
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她,虽然听过困难年间卖儿鬻女的事情,但是她万万想不到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她不说话,那中年男人以为是自己的价码开得不够,他又增加了一根手指:“四百,不能再多了。呐,你看,跟着你,他们也吃不上一顿饭,指不定哪天就饿死了。但是卖给我,我能给他们一个活路,对你,对他们都好。”
言柳宿虽然小,却能听得懂这些话,当场就吓哭了,他爬起来,抓住言少微的衣角,央求说:“大佬,别卖了我,我会乖的,我不要抱抱了,我能自己走,我会听话的。”
冯望舒一张小脸也吓白了,她也从地上爬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言少微:“大佬,上船的时候,阿妈说了,再困难,咱们三个在一起也是个照应,咱们死也不能分开的。”
那中年男子嗤了一声:“都是孩子话,不分开,你们都得饿死。”
他说着还恐吓地瞪了冯望舒一眼。
这人身上带着一种凶狠的戾气,虽然他并没有翻脸,但只一瞪眼,冯望舒就是一哆嗦,眼泪到底没憋住,也哭了出来,言柳宿见二姐都哭了,哭得就更加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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