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门内,豁然开朗。
一仙风道骨长须道人盘膝而坐,提手斟茶。
窗外猫柳摇曳,光洒满室。
九重天的天气一直如此,温和舒适,没有酷暑,也没有严冬。
谢玄同一进门,丕康伯就看了过来。
和尘仙君一如往昔,身着素衣,眸中无悲无喜。
正如百年之前,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丕康伯抬手示意对方上座,目光瞟到自己干枯如树皮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老朽已然背部佝偻,华发满头,而仙君依旧是风采不减啊。”
谢玄同顿了顿,拿起流光青釉瓷杯在手中把玩,不应答,只问道:“大长老找本仙君何事?”
丕康伯笑笑,开口:“叙旧而已,老朽与仙君竟也有百年缘分,实在是令人感慨。”
“老朽依稀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仙君也是和现在一般俊朗,风光霁月,宛若天人像啊。”
窗外传来一声鹤鸣,丕康伯专心于眼前的香茗。
谢玄同客气笑了笑,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原身一百年前就和这老头认识了?完了,居然是熟人局。
扯了扯嘴角,道:“太虚真人不妨直言。”
丕康伯无言,拿起刚热的茶水高举倾倒,素白的水柱直戳戳地浇在茶台上,掀起一阵水雾屏障,横在二人之间。
没有水声,只有眼前的雾气。
谢玄同不动,任由水汽扑面,染上氤氲茶香。
眼前的白汽扰动间飞出两头兽形,穿梭其间,丕康伯左手捏决,便看那二兽神态间多了一丝生气,腾云驾雾其间,乐得自在。
“混沌初开时,灵涌神兽出。”
“一名獬豸断司法,二名穷奇平冤屈。”
二兽相互撕咬玩乐,扑起水汽腾腾。
丕康伯枯手由决转印,低沉呕哑道。
“穷奇犯杀戒,天道神罚降。”
刚刚还欢腾的小兽,其中一只就被牢笼关上,雷鸣轰轰,暗电涌动,如灵蛇般扭动着的闪电降下,劈在小兽身上,它扑腾了几下就只剩下呼吸残喘。
另一只小兽焦急地踱步徘徊,但始终无法穿过牢笼。
“后穷奇身陨,世上唯獬豸一神兽。”
獬豸?谢玄同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名字没来由的一阵熟悉感。
“系统,这个獬豸你有了解吗?”
“獬豸乃上古神兽,状牛状羊,头有一角,用于触不公之人,审判不奸。獬豸死,谎言出。”系统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丕康伯再度变换手印,云雾变得黯淡。
“灵气有始末,神兽终作骨。”
似是叹息一般,丕康伯淡淡吐出:“神兽所需维持自身的灵气浩荡,灵气的不足,让世上最后一只神兽陨落,其肉身白骨化作混沌之体,至此,人间与神的联系断绝。”
混沌之体……嘶,怎么感觉也在哪听过……
“就是原身放走的那个,”系统友情提醒,“所以才会被关押。”
靠!合着和自己还有关系,不对,是原身造的孽,干嘛要他来还。
云雾散去,丕康伯依旧斟倒茶水。
突然,一阵窥探之力袭来,内含暗劲。
谢玄同眉头上挑,挥袖化解,不动神色问道:“罚期已过,长老这是还想再事后追究?”
虽然谢玄同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实在没有道理,放走混沌之力确实是大罪,但原身实力实在强悍,若不是当初被混沌之体重创,倒也没有后来被囚禁一事,可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这样倒打一耙的话就显得有些无礼了。
但是不管,大不了等自己身体恢复后,一走了之,这些人又能奈之如何。
丕康伯嘴角抽动,“仙君言重了,只是,将混沌之力放走终究会祸乱人间,一为百姓苍生,二讲究责任担当,于情于理,这收服混沌之力的事情都得仰仗仙君才能解决啊。”
谢玄同算是听明白了,这件事他们管不了,也不想管,就打算当个甩手掌柜,将这个烂摊子扔给自己。
指尖扣桌,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丕康伯放下茶具,将一杯沁茶摆在对面人面前。
心中却对此事没什么把握,仙君并非出自三大门派,或是世间任何一门派。
当年自己还仅仅是宗内小小执事长老时,听闻宗主云游时救下了一位资历极佳的修仙之人,仅仅几十年岁已然接近半仙之境。
当时大家都以为宗主会将这枚英才收归门下,却不想,宗主下令,让这毛头小子担任仙道盟的客卿,一切待遇为最上等。
自己后来也问过宗主,丕康伯抚了抚白须,回忆着。
宗主只是背对自己,身处光芒中,像是回忆着什么,嘱咐道:“对谢客卿要礼义并重,不可怠慢,若日后宗门出了什么问题,必要时候或许他还会念及旧情帮衬一二。”
这么多年丕康伯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一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丕康伯垂目,现如今谢客卿,不对,和尘仙君已经达到半仙之境,可见老宗主的眼光之独到。
仙君的脾气,旁人一直捉摸不透,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仙君是否会答应,只是,如果连仙君都不肯,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哪位能人可以担此重任。
丕康伯从眉须间偷瞥,谢玄同依旧是垂眸朝着茶水,一言不发。
正如一百年前一般,古井无波。
可是丕康伯不能不坚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连系统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
“宿主,对面等着你回话呢。”
谢玄同恍若如梦初醒,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小老头,对方已然是满头大汗,颇有如果你不答应,老朽就英勇就义,一头撞死之感。
这不能怪他啊,实在是这小老头讲话太磨磨唧唧,一句话停顿那么久,自己实在无聊,就偷偷投射了神识去偷看那位人间的小太子。
小太子身体倒是好全了大半,只是已经精神萎靡不振,每天浑浑噩噩,要么被这个太监欺负,要么被那个世子暴揍。
看的谢玄同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现在就下去收拾收拾那群小兔崽子。
小太子自己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说挨打就挨打,实在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至于可恶之处,谢玄同暂时还没发现,小太子手握美强惨剧本,确实说不上可恶。
越看越气,以至于谢玄同抬眼看向丕康伯的眼神中都夹杂了些许怒气。
丕康伯:!!
“知道了,本君自会相助。”
丕康伯:你看仙君就是想拒绝吧,他都说自会相助了,呜呜。
什么?相助!
"那就感谢仙君之助了。"丕康伯瞬间眉开眼笑,赶紧道谢,生怕谢玄同改了主意,完全忘了这个大篓子是谁捅出来的了。
说起混沌之体,原身当初作为修真榜第一,为什么非要想不开去以身试法呢?
算了,先去看看小太子,谢玄同挥袖,朝居室走去。
九重天一月,地下一年。
自己的时间可是很紧迫的。
谢玄同离去,徒留丕康伯一人。
不一会,一只仙鹤飞来,丕康伯用指尖点了点茶水,于虚空写下:
和尘仙君灵力未受污染,混沌之体大事值得托付。
仙鹤清呖,展翅远去,不一会就没入云层。
徐长道也曾痴心妄想父皇幡然想起自己,对自己信赖有加,逃离这些宵小之辈的欺霸。
七岁那年生辰?还是八岁,算了已经记不太清了。
那日东宫清冷依旧,东宫外墙一共三千四百八十九块青砖,砖砖方正,修砌时都是下了功夫的,一块突出的都没有,于是徐长道无处下脚,也翻不出这八丈高的深院。
不出意料,被察觉想要逃出东宫后,被侍卫们狠狠踢揍了一顿。
这些侍卫虽贵为东宫侍卫,但是主子沦落至此,下面的人更是一齐连带着遭受白眼。
于是平日里的不公和怨愤都撒在这几岁的小主子身上。
徐长道知道他们有怨言,所以挨打时没有吭声,只是将抱住头的手臂不断缩紧。
侍卫和他岁数不过相差五六岁,都是儿时陪伴自己的玩伴,现在……倒也是玩,只是换了一种玩法。
等徐长道回到寝宫时,已是月上中空。
他的生辰在冬日,小些,再小些的时候,虽然父皇当时也不曾来看望自己,却还是会备点生辰礼,而下人们,也不似如今这般放肆,大家喜意洋洋为自己庆生,那样的日子,如今只在脑海中留了个模糊的印记,记不深刻了。
外头冷,雪花朔朔飘下,屋头里却暖着光。
徐长道好奇推门,没有人,昏黄的暖光随烛芯摇曳,吱拉拉作响。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近,桌上是一碗荡着油花的长寿面。
白白的面条闪着莹光,亮晶晶的。
除了面条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碗热腾腾的白面。
后来,徐长道就着眼泪下面,咸咸的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热热的,暖暖的……
后来,再后来呢?
当晚他腹痛好似有人拿着开山斧劈砍,汗如雨下缩在被窝,却浑身冷的像在冰窖。
幸好小福子发现及时,找来了太医。
原是那晚热乎乎的白面,被人下了药。
因为是生辰面,所以他们打定了徐长道会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