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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沈宁一行人到达绥国黎安世府邸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黎安世亲自在府邸大门口迎候。他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有着一张讨喜的圆脸,从眼角上扬的细纹中能看出他平时常带笑面,但此刻他脸色铁灰、眼下淤青,脸上只有疲惫。

沈宁在半空收了剑,足尖轻点虚空,缓缓落地。她一身白色外袍,唯有腰封上一圈淡金色暗纹,广袖翩飞、衣带飘动,在夕照下踏光而来,仿若仙灵降世。

黎安世见此景仿佛见到救星,眼里放出光。他快步迎上前,道:“仙人可是太微派十八长老?本人黎安世,现任绥国中书令,恭迎仙人大驾。”

“黎大人,幸会。叫我沈宁就好。”沈宁露出一个符合自己长老身份的官方笑脸,随后向他介绍了此行的其他人。双方各自说了几句客套话后,黎安世便引他们入府。

接风宴已备好,席上摆满了佳肴美酒,众人依次入座。黎安世道:“诸位仙人一路辛苦。客房已备好,待用完饭,管家会带诸位前去,如若缺什么,请尽管跟他提。”

沈宁心里只有任务,懒得与他客套,只微微颔首,切入正题:“黎大人不必客气。贵府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但个中详情却不甚清楚,还需烦请您仔细讲一遍。”

黎安世连声称是,随即向众人讲述了魔人之事的始末。

三个月前,原中书令致仕,时任中书侍郎的黎安世补缺。国君对他仍住在城西偏僻处的一座三进院落中大感震惊,大手一挥,将刚翻新不久的一座前朝三品大员旧宅赠予了他。

这本是件大好事,没想到却成了他噩梦的开始。

黎安世特地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乔迁新居,忙碌一整天后刚准备歇下,一个小厮着急忙慌地跑来告诉他,黎府门口闹鬼了。

他迅速穿好衣服前去查看。只见大门口已乱做一团,而门外,确实站着三个怪人。

准确地说,是三个神情呆滞、身形僵直地想要走进这宅邸却不知为何在原地踏步不前的人。

国君亲赐的宅院竟沾染妖邪怪异之事,若传出去他的仕途不保。

黎安世唯恐被人发现,命家仆把三人打晕了拖到远处。

第二日并没有人发现此事,他松了口气,以为这怪事已经过去。

没成想,当夜又出事了。

这回,聚在门口的怪人从三个增加到了十几个。他再次命人打晕拖走,但事情已经瞒不住。黎府隔壁的几户人家发现自家院里有人染上了怪病——人白日里昏睡不止,夜里就如同僵尸一般出来游荡,一齐聚到黎府大门口。除却家仆,这群“僵尸”里还有几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这下彻底难以收场。

国君很快得知此事,早朝后,黎安世被一太监请去喝茶。国君极其不悦,贤臣得明主关怀赏赐的美谈同妖邪扯上了关系,想来也觉得膈应。他话里话外都暗示他尽快给出一个能令各方皆大欢喜的解决办法,否则,一顶奸臣不知感恩、同妖鬼邪祟牵扯不清的帽子就得扣在他头上了。

黎安世吓得腿脚发软。他赶紧花重金请来绥国一位号称法力最强的仙师坐镇府中,结果当夜凡,那人一看到魔人就吓得语无伦次,一个劲地只说:“别出这门、别出这门……”

天一亮他就要逃跑,最后黎安世软硬兼施,请他指了条明路。

这才联系上了太微派。

他讲完,叹了口气,看向沈宁的眼神像溺水者紧抓救命稻草。

沈宁也很无奈:她只是个冒牌长老,皮下是个崇信科学的现代麻瓜,让她来破这带有灵异色彩的案子,属实是专业不对口。

不过,她心里并非全然没谱——在来的路上,出于前世她那良好的工作习惯,她已经把叶执事准备的资料通读了一遍。叶执事不愧是外务院离不开的人,竟在其中详尽地写了对付魔人的办法,包含道具的用法步骤、法术的施用方法等信息,堪称保姆级攻略。她现在就指望着这攻略能管用了。

她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道:“这个时候,魔人应该快来了吧。”

*

众人来到大门口,门前长街静悄悄。魔人还没来。

沈宁把三位队员召到一处,道:“魔人是被魔气侵袭入体的凡人,魔气来源于魔族,所以魔人聚集之处必有魔族。今夜,我们就把它揪出来。”

“我们该怎么做?”权肃问。

沈宁道:“外派院给我们配备了引魔装置‘地桩钉’,只要给它灌入魔气,它就能将对应的魔族引出来。”

戈雁卉点头,“此法可行,魔人身上定有那魔族的魔气。我们只要把‘地桩钉’安好,等魔人出现、魔气逸散,它就能引出那魔族。”

其他人点头表示赞同,于是他们顺着这一思路定下了今晚的行动:魔人出现后,地桩钉很快会发挥作用,届时越英朗布聚灵阵、权肃给魔人贴符驱散魔气、戈雁卉和沈宁两个剑修对付魔族。

商议结束后,沈宁将地桩钉安好,四人分散于各处,等待魔人的出现。

很快,附近各家紧闭的院门内响起惊恐的喧闹声。紧接着,迟缓、嘈杂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而来。

外派队四人屏气凝神。

第一个魔人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他面色铁青,双目无神,浑身僵硬,只有双腿在机械地摆动。在他的身后,数不清的魔人从黑暗中走出。沈宁看向四周,发现通往黎府的每一条路都有魔人不断走出。

“老爷、老爷!……”沈宁往身后看去,发现黎安世昏倒在地。她示意管家赶紧把人带回去。

魔人大军很快占据了黎府前的整条街道。

“行动。”沈宁道。

权肃一手抓起大把符纸,朝门外的魔人们甩去。金光一闪,这些符纸如同飞叶划过,贴上魔人的脑门。被贴上符纸的魔人立时僵直,原本无神的眼睛翻成了白眼,身体剧烈颤抖——魔气在被抽走。

沈宁听到地桩钉发出“咔”的一声。魔气已被吸收入其中,引魔开始了。

这宛如电影里丧尸围城的场景令沈宁双腿发软,她强压下想逃的冲动,紧张地推演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魔人的数量比预计的多得多,权肃的贴符速度赶不上他们涌入的速度。若一会儿魔族出现,双方交手,这么多人在此必会束手束脚。

必须尽快清场。

想到这里,沈宁顾不上害怕,眼一闭心一横,一把抓起权肃布包里的符纸,冲出门去狠狠往魔人头上按。

“戈雁卉越英朗,注意观察魔族动向,它一出现就告诉我!”

在权肃和和沈宁的共同努力下,门前长街上的魔人倒了七七八八。

就在这时,戈雁卉大喊:“长老,街角有异动!”

*

街角的阴影似乎变得粘稠起来。一种黑色的物质从阴影中翻滚涌动着,渐渐流到月光下银白色的街道上。

一开始,它只是在地面上蔓延,很快便堆叠起高度,形成一个状似人形的东西。接着,那人形东西身上的黑色褪去,竟逐渐变成了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公子。

只是……这人面目不清,是个没有脸的贵公子。

这就是……魔族?

一股森冷寒意爬上脊背,沈宁心中警铃大作。

她很想撒腿就跑,可她身为长老,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抛下这三个弟子,她必须挡在他们前面。

沈宁强壮起胆,大喝,“上!”

希音出鞘,沈宁体的内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令她以极快的速度朝那华服贵公子冲过去。

灵剑如流星破空,掠过夜空时发出悦耳的破空之音。只一瞬,她就到了那魔族身前。

在她身后,戈雁卉狂奔跑来。可她的速度差沈宁太多,沈宁一声令下后,她只看到一个白色影子一闪而过,晃动的残影还在眼前,沈宁就已经身在百步之外。

长老就是长老,不论是门内说多“德不配位”的长老,碾压他们这些弟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这也令她的心稍定了些。

沈宁抬眼,那魔族已近在咫尺。

昏暗的火光下,他那面目不清的脸同那精美绝伦的华服形成了巨大反差,令沈宁汗毛倒竖。但她清楚自己没有退路,牙一咬,手一送,希音已捅进那魔族的胸口!

魔族遭沈宁一剑重创,身形剧颤,但没有倒下。他的两条手臂淌下粘稠的黑色液体,与地面相接,这画面堪称惊悚。

沈宁压下内心的惊恐与厌恶,用力挥剑——资料里说类人魔族的心口有“心焰”,只要将其熄灭,魔族就会即刻消散。

可不论她如何用力,竟都无法挥动剑分毫。希音像是被那魔族的身体紧紧地吸住,不仅无法挥动,连拔出来都无法做到。

“咔嚓——”

沈宁朝下一瞥,只见希音已从与那魔族的胸口相交处碎裂开来,裂痕正快速从剑身蔓延至剑柄。那裂痕中有黑紫色魔气溢散而出,崩裂的金属碎片在空中迅速变为黑色,落地竟成焦炭。

沈宁大脑一片空白——这、这什么情况!资料里不是这么说的啊!不是说只会召唤魔人作乱的魔族都很容易解决的吗!怎么现在连她的灵剑都要搭进去了!

她现在该怎么办!!

那魔气仿佛有了生命,顺着剑身就朝她缠过来,沈宁不愿放弃自己的剑,还在拼命用力拔。

突然,随着一声尖锐的爆鸣,希音碎成无数残片,四散飞溅!

沈宁被这爆裂的力量震得放开剑柄,侧身后退,避开喷涌而出的魔气。

“长老,用我的剑!”戈雁卉在她身后大喊。

“别过来!”沈宁大喝。她虽不明白对手什么情况,但她本能地感到了不对劲,这绝不是普通魔族!

那魔族手臂上淌着的黑色粘稠液体快速变换形状,表面的黑色也尽数褪去,竟是一柄闪着寒光的长枪。

他要反击了!

没有驰援、没有依仗,此时此刻,慌乱没用、逃跑没用,她必须面对这一关。她强迫自己盯着那魔族,大脑疯狂运转——

不,她还没有走投无路,灵剑虽已毁,但她还有阵法!

长枪如一条吐信巨蟒,带着森森冷意,朝沈宁呼啸而来。沈宁又一个闪身避开,当机立断咬破手指,以精纯灵血为引,在空中画法阵。

贵公子一击不中,挥转长枪,以雷霆之势向沈宁闪身的方向扫来。

枪锋魔气最盛,浓烈粘稠的魔气飞溅而出,砸落地面形成数个升腾起硝烟的大坑。沈宁继续躲闪,但手中动作不停,所到之处灵光飞舞。

她全程提着一口气,多亏了原主轻灵迅捷的身法,她才能在那魔族恐怖的速度下躲过长枪的连续刺击。

现在她已经在空中特定位置画出灵纹,一个法阵即将完成。

快些、再快些……只要顺利躲过接下来的攻击,她就可以……

然而,这高强度的运动对她一个现代人来说还是太过勉强,她的思维和身体都已经到达极限。法阵还有最后几笔才能完成,但她的身体越来越沉,快要无法使唤,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枪向她胸口刺来……

任务要失败了吗?

可恶!这根本不是她的问题啊,她是文化生又不是体育生!

但这个破系统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不过想想也是,起死回生,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只希望,被刺中的时候,不要那么疼吧……

她闭上双眼。

预期的剧痛没有来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际,带着她避开那致命一击。

沈宁正惊魂未定,来人又抓住她用于画灵纹的手,在腾挪移动中以她灵血为引,完成了法阵最后的几笔。

四周瞬间灵光大作,法阵纹路全数显现。

诛魔阵已成!

那人将她推离法阵,自己则迎向魔族。如方才的沈宁一样,他一边躲避魔族的攻击一边画法阵,身形快如鬼魅。

他在枪影中从容穿梭,指尖灵光流转,竟在原有法阵的基础上,又叠加了两重相同的灵纹。

沈宁终于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他在重复灵纹——这能大大增强法阵的效力。

三重灵纹交相辉映,将整条长街照得亮如白昼。

她也看出了那人为谁——凌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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