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高峰已过,写字楼里却没恢复平日的宁静。
有人提着纸箱走得飞快,有人靠在前台跟同事讨论怎么申请法律援助,一旁的楼道里还有几个人正对着公司破口大骂。
大厅的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LOGO——金算盘财富,可LOGO上却已经贴上了封条。
叶昭抱着个破纸箱站在公司大楼的闸机口,风吹得她的头发一绺绺地往嘴里钻。
大楼外的天空在此刻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极了她未来一片灰暗的职场生涯,也像极了她那暴雷倒闭的P2P公司。
刚毕业不到一年,本以为自己成为了华尔街金融精英,年入百万指日可待,结果转头一看,下个月的社保估计要断缴了。
“啧,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当初就头铁去干土木呢!”
这句话在她心里至少重复了八百遍。
她小时候其实是真想干土木的。当别的孩子梦想着当老师、当世界冠军、当太空人时,叶昭拿着铅笔,在作业本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高楼大厦和桥梁隧道。
老师问她是不是想当画家,她斩钉截铁地否认:“不,我要当工程师,盖大房子!像我爸爸、大伯、三爷爷那样!”
每次家里亲戚聚会,聊的不是钢结构安装工程,就是基坑支护方案,空气里仿佛都飘着水泥味儿。她还觉得这样挺神气的,觉得推土机的轰鸣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交响乐。
可是,梦想抵不过现实。
高考填志愿那年,她爸,一个在工地风吹雨打三十年的老土木,端着茶杯拍桌子劝她:“闺女,听爸一句劝!土木是夕阳产业,早饱和了!累死累活还赚不到钱,没前途!你看你王叔家的儿子,学那个什么…互联网金融!每天就坐坐办公室,吹吹空调,数钱数到手抽筋!”
于是,怀揣着对“数钱数到手抽筋”的质朴向往,叶昭一头扎进了互联网金融的怀抱。
大学四年,靠着点小聪明和疯狂参加竞赛,叶昭不失所望地进了一家听起来就金光闪闪的上市公司——金算盘财富管理有限公司。
结果入职不到一年,一连串的P2P公司暴雷,公司主要业务被判定为非法集资,股价暴跌,从清退申请到正式退市不到半个月。
老板跑的比谁都快,唯一留给大家的,大概就是忘了解散的公司群,里面还有几个不死心的前同事在群里发“求一个律师函模板”。
“土木没前途?呵。”
叶昭对着空气冷笑,仿佛在嘲笑当年那个被亲爹忽悠瘸了的自己,“再没前途,它塌方之前还能给人留个跑路的时间!这互联网金融塌起来,连个响都没有,直接把人埋了!”
她越想越无力,准备赶在下雨前,去挤那个能把人挤成纸片的晚高峰地铁。
刚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笨重的发动机的声响。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写字楼侧面的卸货区,一辆喷着“蜗牛搬家”字样的大面包车,正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试图倒车挤进一个狭窄的车位。
车上两个穿着泛黄背心、汗流浃背的大哥,正吭哧吭哧地从车厢里往外拖一个巨大的、用麻绳捆扎得乱七八糟的古董雕花衣柜。
而在面包车旁边,几个同样穿着搬家制服的人,正从写字楼里往外搬东西,显然是金算盘被清算抵债的资产。
几十台老旧的电脑主机、一摞摞捆起来的文件、一个沉重的铁皮文件柜、还有几张垒在一起的办公桌,全都乱七八糟地被堆在门口,等着被工人放在推车上拖出去。
也许是麻绳磨损太重,也许是那古董衣柜实在太沉,也许是拖拽的大哥脚下正好踢到一块翘起的地砖,只见他身体猛地一个趔趄,重心不稳!
“——哎呀卧槽!”大哥惊恐的叫声响起。
他下意识地想稳住身体,手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力道,沉重的衣柜失去了支撑,朝着外侧轰然倾倒。更糟的是,倾倒的衣柜不偏不倚,重重地撞在了旁边推车上堆叠的铁皮文件柜上——
“小心——!”另一个大哥的惊呼被淹没在一连串沉闷的巨响里!
轰!哐当!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倾倒的古董衣柜撞翻了铁皮文件柜,
文件柜又砸倒了旁边摞起来的办公桌,
办公桌连带上面堆放的杂物如同雪崩般朝着叶昭的方向砸落,
叶昭只看到一片来自身后的巨大阴影,带着泰山压顶的决绝姿态,朝着她娇小的身躯压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她甚至能看清文件夹上“金算盘财富-市场拓展部”的贴纸,这正好是她所在的部门。
她脑子里最后闪过的念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荒谬的解脱感:
“淦!终于不用还花呗了……”
以及一个带着血泪的控诉:
“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干土木呢!”
砰!——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
“昭昭!昭昭!快醒醒!别睡了!”
一个焦急的稚嫩少年音,闯进叶昭混沌的意识里。同时,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推搡着她的肩膀。
“唔……”叶昭艰难地掀开仿佛粘在一起的眼皮,入眼的景象让她愣了神。
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而是一片茅草屋顶?
阳光从破洞里漏下来,形成几道光柱,能看到灰尘在空中飞舞。身下是硌得慌的木板床,叶昭没有感觉到被砸的疼痛感,但浑身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又重组了一遍,酸软无力。
“这……哪儿?”她声音干涩沙哑。
她眼前是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二岁的少年。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算醒了!”推她的少年松了口气,一张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凑到叶昭眼前,眼里满是担忧,“还能是哪儿?咱们清风筑的破窝棚呗!你昨天练功练岔气晕过去了,可要吓死我了!不过现在不是晕的时候,快起来!张管事和石掌门在大殿集合所有人,说是有大事相告!”
清风筑?练功?管事和掌门?
这都是啥???
她缓慢地坐起身,又一阵眩晕袭来,同时,一股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眼前的少年名叫石头,是她在清风筑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她晕倒后还记着把她拖回窝棚而不是让她直接躺地上的好心人。
而她,叶昭昭,资质平平,修为低微约等于无,性格内向,是宗门里最不起眼的存在,属于那种站在人堆里三秒就会自动隐身的背景板。
日常就是跟着师兄师姐们搬砖扛木头,干最苦的活,拿最少的份例灵石,存在感低到负责发饭的大妈都经常忘了准备她的那份。
昨天,原主在练习宗门基础炼体功法时,不知是急于求成,还是饿的,岔了气,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嘎了。然后作为社畜的叶昭就被那个办公桌精准爆头,灵魂空降,接管了这具同样苦逼的身体。
这里不算是地球,是一个修仙的世界。
宗门叫清风筑,位于青岚山,青岚城,城外的青岚镇。
但这个宗门,主业不是修仙问道,而是……砌墙?铺路??盖窝棚???
叶昭:“……”信息量太大,CPU有点烧。
叶昭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是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短打,手掌粗糙,指节带着薄茧,胳膊腿意外地结实有力,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的。虽然跟同门师兄弟比还差得远,但比她那具长期坐办公室、爬一层楼就喘的亚健康身体强多了。
叶昭试图继续梳理她脑海里凭空出现的一长串记忆和设定,但是石头没顾着她刚醒,连忙拽着她朝着一个四面漏风、摇摇欲坠的土坯大房子跑去,那便是宗门的大殿。
大殿里,气氛比追悼会还沉重。稀稀拉拉站着三十几个弟子,个个面黄肌瘦,无精打采。
台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胡子拉碴、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是这里的管事,叫张铁柱;
另一个是腰间别了个石锤的佝偻老汉叫石德厚,是清风筑的筑主,也就是掌门。
两人像两尊被风雨剥蚀的泥像,压得大殿愈发昏暗。
石掌门看着下面这群跟着宗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弟子,眼眶有点红,语气沉重:
“诸位弟子……今日召集大家,是有一件……沉痛之事宣布。”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清风筑’,自祖师爷开宗立派,以‘安得广厦千万间’为念,行善积德,广结善缘……然,时运不济,宗门经营不善,入不敷出,如今……库房已无隔夜之粮,灵石颗粒无存,外债累累……”
他每说一句,下面弟子的头就垂得更低一分。叶昭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这调调……怎么那么像她前公司倒闭前,她那倒霉老板的开场白?
“为不耽误诸位前程……我与张管事商议决定……”掌门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颤抖,“即日起,遣散所有弟子!宗门…就此解散!”
“遣散!解散!”
这两个词如同带着高压电的铁刺,狠狠扎进叶昭刚刚穿越还晕乎着的脑子里。
前世被金算盘财富优化掉、抱着纸箱站在冷风中的画面,与眼前这破败大殿中,师兄师姐们灰败的表情瞬间重叠。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对“遣散”二字的恐惧,触发了叶昭的PTSD。她怎么刚穿越就又要面临下岗了???
叶昭不受控制似的猛地举起右手!
“等等!”
“掌门!管事!各位师兄师姐!”叶昭昭根本没过脑子,全凭着前世被裁员瞬间的本能驱动,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扫射,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
“不能解散!我们还有救!咱们的优势是什么?是口碑!是劳动力!是实打实的搬砖手艺啊!你们看看青岚镇那片废墟!”
她激动地指着殿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片狼藉,“那是什么?那是刚需!是嗷嗷待哺的市场!那些被大战砸成渣的房子、铺子、街道!那就是咱们的活路!”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的社畜生存手册疯狂翻页:“咱们可以灵活定价!按需收费!没有材料钱,可以跟供应商谈赊账!咱们先干活,后收钱!把活儿干漂亮了,那就是活招牌!是金字广告!到时候直接盘活宗门现金流!这不比直接原地解散,大家抱着铺盖卷喝西北风强一万倍?!”
大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叶昭这番夹杂着奇怪词汇、但核心意思又莫名清晰的话震住。赊账、灵活定价、金字广告?这些对他们来说既新鲜又大胆。
石德厚愕然地看着她:“昭昭?你说的是什么?…现金流?”
叶昭吼完,那点被裁员PTSD激发的肾上腺素瞬间退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全是冷汗,脸颊更是烫得像被架在火上烤。
她能感觉到二十多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石德厚异常锐利的目光更是牢牢锁定了她,仿佛要把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怪胎”小弟子从里到外看个透。
张管事也皱紧了眉头,眼神在她和石掌门之间快速游移,试图努力消化她那些天书般的词句。
叶昭僵在原地,浑身上下只透着尴尬,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此刻只想找个地缝往里或者假装再次晕过去。
诡异的氛围下一秒就被打破。
石头被殿外的光景吸引了去,他指着天空跳了起来,声音变了调:
“师祖!管事!昭昭姐姐!快看!有艘好大的飞舟往我们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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