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感慨自己的无心插柳柳成荫时,广场右侧传来一阵热闹的喊声。我扭头看去,原来是不远处的西操场上正进行着一场篮球比赛。
两队男生顶着火似的太阳,沿着篮球场地来回奔跑。篮球在他们的手下欢快地跳动着。场边围着一圈男女,有的漫不经心地把手遮在眼前,有的聚精会神注视比赛,有的同旁人聊天正到兴起处,忽地想起自己的任务是来加油祝贺,于是敷衍地扭过头,扯着嗓子喊了两句“加油”。
通红的面庞,如雨的汗水,深重的喘息声,剧烈的肢体抵抗,以及鞋底因摩擦而发出的刺耳的“吱吱”声,无一不与我脑海中的一幅幅画面相重叠:我、阿黄和阿红站在场外嘶声力竭地高喊着加油,阿紫在场内弯着腰,双手支在大腿上喘粗气。
我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半天。阿紫推门而入,用力地关上门后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生闷气。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梦要去参加篮球比赛。”
“哦,”我点点头,“小梦是谁?”
阿紫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两眼怒视着我。我吓了一个激灵,感到仿佛有两道利剑刺穿了我的身体,赶紧闭上嘴,瞄了一眼噤声的阿黄。
“小梦就是一个从小到大都要和我争高低的人,我说东好,她就偏说西好。最可气的是,我们小学、中学、大学全在一个学校。”她停了停,怒气更盛,“就在刚刚,我倒了霉遇见她,你猜她和我说什么?”
“说什么?”我本不想应声,无奈阿紫紧盯着我不放。
“她居然说我的篮球没她好,可笑,我的篮球课考试可是得了九十多分,我会输给她?”
“她为什么忽然和你说这句话呢?”阿红从床上坐起身。
“她是故意的,因为她要我也去参加这次学院组织的篮球比赛。”
“你肯定无情地拒绝了她。”我说。
“你说的什么话!软骨头。”阿紫斜着眼睛看我,“我当然是接受了她的挑战。”
我和阿黄对视一眼。阿黄侧着身子偷偷对我竖起一个大拇指。
“你们怎么看?”阿紫问。
“缘分妙不可言。”我回答。
“呸!孽缘。”阿紫拿出手机,哐哐按了几下,嘴里嘟囔着:“我这就报名。”
我、阿黄和阿红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开口让阿紫三思。只有班支书从六楼宿舍跑下来,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说了好久的“加油”。
从那天起,阿紫开始了篮球训练。
每一个火红的黄昏,我们都能看见她在篮球场上笨拙地运球。我曾经站在场边看了一个多小时,愣是没看见她进一个球。
这样的无效训练进行了一个星期,直到阿黄带来了她的挚友——小花。
不出意外,两人一出场,整个操场都头晕目眩了。小花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说:“你欠我的十二块钱什么时候还?”
“什么?”我惊讶地看向阿黄,“你没给他哈密瓜吗?”
“给了啊,连带着我的西瓜。”
“那瓜一点儿都不甜。”小花扬下巴。
“瓜甜不甜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瓜的问题啊,况且,那个瓜花了我三十多呢,”我撇着嘴,“要是不甜,怎么不当时说?那时候说,还能找店家讨个说法。毕竟,老板说了,不甜不要钱。”
“哦,又是我的错。”
“不然呢?哦,你又生气了。”
“我犯得着吗?”
“那你干吗突然和我说瓜不甜?”
小花皱眉看我。
阿红转头对阿黄说:“你这位朋友还蛮敏感纤细的。”
“南方人不都这样。”阿黄不以为意。
“你怎么以偏概全?我可不会千里迢迢向送礼人诉苦。”阿红摇头。
“我走,行了吧?”小花沉下脸,转身要走,被阿黄拽住了胳膊。
“你一走,不就更证实了她们的话吗?你得留下来。”阿黄用臂肘捅我的胳膊,“你说点啥。”
我犹豫了半天,问:“那个瓜就那么不甜吗?”
小花无声地翻了一个白眼。我嘿嘿笑了两声。
小花转身对阿紫说:“练球吧。”
阿紫抹了把汗,对着小花点了点头。
我们三个人在场外看着小花一点一点纠正阿紫运球和起步的姿势。
我小声对阿红说:“阿紫不是说她篮球考试九十多分吗?”
“学校老师还是太人性了。”阿红说完和我相视一笑。
阿黄忽然叉着腰,哀叹道:“只有排球老师这么铁血心肠?”
不远处,传来了小花崩溃的话语:“你收着点劲儿……别跑到正下方去……球被你扔哪儿去了?……”
阿紫气喘吁吁地瞪着小花那张狰狞绝望的脸。小花则揪着头发痛苦地看着满脸汗水的阿紫。两人相视无言。
我问阿黄:“你是怎么把他骗来的?”
“我跟他说,现在流行运动风,不如多去外面看一看,尤其是比赛激发出的荷尔蒙完全可以荡起灵感的层层波浪。”
“你以后去做销售吧,一搞一个准。”
“咱可不做那么累的事。都是诈骗!”
“确实,你有法律底线,”阿红说着看了眼蹲在地上薅头发哀嚎的小花,“但是缺少了一点道德的底线。”
自打小花担任阿紫的教练员后,我们去陪同的时间愈发减少了。最主要的是为了避免良心上的不安。
我们更多的是看见一个阴郁的阿紫走出寝室,一个更阴郁的阿紫回来寝室。
一个阴雨天,阿紫留在寝室休息。她一开始坐在椅子上沉思,后来忽然问我们:“你们觉得我赢得机会大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应该大吧。”
“小花说我不能在这消磨时间做无用功了,一定要练一招杀手锏。”
“杀手锏?”阿黄激动起来,“金刚罩?铁布衫?凌波微步过?大力金刚撞?降龙十八拦?还有啥?”她转头向我和阿红求援。
“还有九阴白骨犯规抓。”阿红笑着说。
我抓耳挠腮半天,愣是没想出一个武林招式,急得我直冒汗。
阿紫听后不大高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可是战斗。”
三个人便不再说话。阿紫则是又一次陷入到了沉思中。
日子在阿紫一天天愈加深沉的沉思中来到了比赛日。我、阿黄、阿红和小花挤在了人群的最前方。我看了眼对面小梦学院专业篮球队的规格,又看了看自己学院弱柳扶风、高矮不一的阵势,心凉了一半。
我们虽然谁都没见过小梦,不过,通过阿紫与对方队伍中一名身高一米八、肤色黝黑、一身腱子肉的专业运动员间迸发出的极为特殊的火花,判断出了她就是小梦。
“这个小梦有些不太懂事了,”阿红摩挲着下巴,“怎么和一个孩子斗气?”
我们听后哈哈大笑起来。随着我们的大笑,比赛的哨声响了。
小梦一跃而起,轻松将球拍到队友身边。我方队员还在仰头呆看。
我的目光始终落在阿紫身上。然后我发现了一件事。阿紫就像条蛇一样紧紧缠在小梦身边,无时无刻不在张开双臂拦截对方。小梦虽身高马大,可也被阿紫不依不饶的纠缠绊住。她左躲右闪,就是无法甩开阿紫的阻拦,无奈之下,只得次次将球又传回队友。
对方接过球,快速向篮筐跑去。等到我们的人跑过去时,对方早已又将球传给了另一人。
“怎么回事?咱们这边怎么这么散乱?就没找个教练训练一下?”阿黄着急地攥紧了我的胳膊。
“哎呦,疼疼疼,你快放手!”我使劲儿甩胳膊,终于将蟹钳一样的爪子从胳膊上甩了出去。
“活该,谁让你站她旁边。”小花忽然说话。
“你不也站她旁边吗?”我瞪着阿黄,“你就不能掐他?”
阿黄闻言也掐了小花一把。
“哎呦,你有病!”小花怒视阿黄,又转头看我,“你真恶毒。”
“好好好,你圣母玛利亚!”
我收回心思到比赛上。阿紫还在专心致志地阻拦小梦。对方球员带着球飞速跑向篮筐,直接一个三步上篮得分。
对面学院一阵欢呼声。
阿黄跑到班支书面前:“咱们的人靠谱吗?”
班支书乜了阿黄一眼:“你行你上啊。”
阿黄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比赛进展到一半时,我想起一件事,问小花:“你们俩练的杀手锏是啥?”
“你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出来?”他惊讶地低头看我,“你看不见阿紫那密不透风的阻拦架势吗?没看见她那势不可挡的气魄吗?”
我和阿红转头看去。阿紫正不知疲倦地左右横跳。小梦无计可施,气得直瞪眼。
“这和杀手锏有什么关系?”我问。
“还不明白?”小花叹了一口气,“阿紫打比赛的目的是为了不输给小梦,所以,只要小梦不得分不就行了?两人都是零分,那就是平手。”他得意洋洋。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约而同地竖起了大拇指。尤其是阿红,极为惊讶,高呼:“高手,不是对手。”
我则想,这两人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怕不是天天练咬铁钉了吧,嘴是真的硬。
我放弃了观看阿紫的艰难阻拦之路,转去看学院其他同学的战况。那些瘦弱的身体在不间断的剧烈运动下,正在逐渐失去气力,变得沉重起来。一张张脸又红又胀,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噜的喘息声。可是谁也没有因此刻意放缓脚步,仍旧强撑着身体坚持。
她们不停地挥动着称不上强壮的胳膊,试图阻拦对方的进攻,却被人轻而易举地绕了过去。她们转身去追,却因体力不支被对方落得远远的。
她们逐渐被落得更远了,可仍旧咬牙坚持。这样的情况下,她们竟也在对方手里抢到了几个球,甚至投进了两个三分!
我感动得简直要掉下泪来。
比赛结束后,两队队员握手。阿紫同小梦握手时,大家生怕两人直接打起来。结果她俩只是不服气地对着彼此哼了一声,嫌恶地碰了一下手就迅速转身离开了。
阿紫结束这场战斗后,开始每日看起书来。一天,我忍不住好奇心,看了一眼书的封面,当即愣在原地。
上面写着“如何成为一名篮球裁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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