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六十九日卯时，晨曦微露，黑风口山谷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惊魂未定的气息。
石猛站在那块焦黑的印记旁，脚下的碎石被他踩得咯咯作响。
他身后的巨石部落成员们缩着脖子，没人敢大声说话，只有几个年轻些的还在偷偷交头接耳，眼神里满是对昨夜鬼影的恐惧。
石猛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目光死死盯着星痕村的方向，那眼神里混杂着惊疑、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畏惧。
与此同时，星痕村内已是另一番景象。夜泽在古榕树下送走卡尔后，便径直走向了星舰残骸的方向。
他需要一种更具冲击力的“神迹”来彻底击垮巨石部落的心理防线，而单纯的幻象虽然有效，却不够“真实”。
他想起了在整理舰长日志时看到的一条记录——“户外光影投射系统：天穹幻象·MK3型，舰载娱乐及环境模拟单元，主控制台位于舰艏观测平台，部分外部投射模块或有残存。”
这正是他需要的。
辰时刚过，夜泽带着老锁匠守拙和五名部落里最巧手的工匠，来到了星舰残骸中一处相对完整的舰艏观测平台。
这里的合金外壁布满了划痕与凹陷，几处破损的地方用粗糙的石料和木料临时填补着。
平台中央，一个半埋在瓦砾中的金属控制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控制台约有半人高，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与锈迹，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按钮和旋钮，大部分已经失灵，只有几个指示灯还偶尔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就是这个。”夜泽蹲下身，用手指拂去控制台上的灰尘，露出了下方一行模糊的星际通用文字：“天穹幻象·MK3，户外光影投射系统主控制台。”
他转头对守拙说道：“守拙大师，看看还能不能修复。
我们需要它能投射出一些……嗯，能让人心生敬畏的光影图案。”
守拙，这位头发花白、手指粗壮却异常灵活的老锁匠，此刻正戴着一副用两块打磨过的透明晶石片制成的“放大镜”，仔细检查着控制台内部。
他身边的五个工匠也围了上来，手里拿着各种自制的工具：青铜小锤、骨质探针、细铜丝制成的刷子。
控制台侧面的检修面板已经被打开，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缠绕的彩色线路。
许多线路已经断裂，几个关键的接口处也严重锈蚀。
“难，难啊！”守拙放下放大镜，拿起一根骨质探针，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一团纠结的线路，眉头紧锁，“线路太复杂了，颜色标识都磨没了。
而且，你看这个‘能量转换核心’，”他用探针指向一个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裂痕的黑色方块，“外壳都裂了，里面的‘光晶石’怕是也碎了。
没有这个，系统根本启动不了。”
一个年轻工匠尝试着将两根颜色相近的线路接在一起，刚一碰触，控制台便“滋啦”一声冒出一串电火花，吓得他连忙缩回手。
另一个工匠则拿着青铜小锤，想敲开一个卡住的旋钮，结果用力过猛，直接把旋钮敲断了，掉在地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都别动！”守拙低喝一声，脸色更加凝重，“越弄越糟！
这玩意儿精贵得很，不是咱们平日里修的石斧陶罐！”
他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放大镜，对着那团线路仔细研究，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卯时到辰时，又到巳时，太阳渐渐升高，工匠们依旧围着控制台一筹莫展，脸上都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泼辣的女声：“都围在这儿干嘛呢？
堵得跟茅厕门口似的！”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正挤开人群。
她留着一头刚及耳垂的黑色短发，显得干净利落。
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兽皮短褂，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皮质腰带，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小扳手、铜制小锤、几卷不同粗细的铜丝、还有几个装着不明零件的皮袋，叮当作响。
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手臂和小腿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带着几分不耐烦扫视着众人。
这少女正是星痕村里有名的“假小子”紫月。
她爹娘早逝，从小跟着一个走南闯北的老工匠长大，学了一身修修补补的本事。
部落里的石磨、骨针、弓箭坏了，找她准没错。
她性子泼辣，说话直来直去，干活风风火火，一点不输男人，因此得了个“小辣椒”的绰号。
紫月挤进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金属控制台，以及守拙等人愁眉苦脸的样子。
她撇撇嘴，大步走到控制台前，一把夺过守拙手里的骨质探针，嘴里骂咧咧地说道：“一群笨手笨脚的老爷们，都让开！
看你们那磨蹭样，石头都要被你们急死了！”
守拙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即有些不悦地说道：“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
这是星舰上的精密仪器，不是你平日里修的那些破铜烂铁！”
“破铜烂铁？”紫月挑了挑眉，拿起探针在那团纠结的线路里快速拨弄着，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我看是你们方法不对！
死盯着颜色干嘛？看线路走向，看接口形状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皮袋，倒出几枚不同型号的铜制接口，又拿起一把小巧的青铜扳手，“咔咔”几声，就卸下了那个断裂的旋钮残骸。
众人都惊愕地看着她，连守拙也暂时忘了生气，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动作。
紫月完全不理会周围的目光，专注地捣鼓着控制台。
她时而用探针挑起一根细如发丝的线路，对着阳光仔细观察；时而用小锤轻轻敲击某个部件，侧耳倾听声音的变化；时而又从另一个皮袋里掏出一些黑色的粉末状物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锈蚀的接口处。
“这‘能量转换核心’外壳裂了，不一定里面就全坏了。”
紫月突然开口，指着那个黑色方块说道，“守拙大师，你那儿有没有‘高强度粘合剂’？
就是上次你修那个‘夜视望远镜’剩下的那种。”
守拙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有，有！”他转身从自己的工具箱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竹筒，递给紫月，“就剩这点了。”
紫月接过竹筒，拧开盖子，一股刺鼻的气味散发出来。
她用一根小木棍挑出一些粘合剂，仔细地涂抹在能量转换核心外壳的裂痕上，然后用几根细铜丝将其牢牢捆住，打了个结实的结。
“先凑合着，只要里面的‘光晶石’还有一丝能量就行。”
接着，她又开始处理线路。她没有像之前那样试图去分辨颜色，而是根据线路的粗细、走向以及连接的部件，一点点梳理。
遇到断裂的线路，她便从腰间解下一卷细铜丝，用牙齿咬断一截，然后熟练地剥去两端的绝缘层，将铜丝缠绕在线路断口处，再用一种自制的、亮晶晶的膏状物体涂抹在接口上。
“这是‘导电膏’，用石墨粉和兽油熬的，比单纯拧在一起导电好。”
她头也不抬地解释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慢。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巳时将近午时，太阳晒得人有些发昏。
紫月额头上也全是汗，她随手用袖子一抹，脸上顿时多了几道黑印子。
守拙和夜泽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守拙的眼神从最初的怀疑，渐渐变成了惊讶，最后是专注和一丝期待。
夜泽则双手抱胸，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好了！最后一步！”紫月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根特制的、顶端镶嵌着一小块透明晶石的长探针，小心翼翼地伸向控制台背面一个隐藏的小孔。
她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然后猛地将探针插了进去，并顺时针旋转了半圈。
“嗡——”
一阵轻微的震动从控制台内部传来，紧接着，原本黯淡无光的控制台表面，几个指示灯突然依次亮起：红色、黄色、最后是稳定的绿色！
一道柔和的白光从控制台上方的一个破损的投射□□出，在对面的合金墙壁上投下了一个模糊但清晰可见的光斑！
虽然光斑很小，形状也不规则，但它确实亮了！
“亮了！亮了！”围观的工匠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紫月睁开眼睛，看到那道白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拍了拍手，站起身，对着守拙撇撇嘴：“怎么样？
守拙大师，没给你丢脸吧？一群大老爷们，搞了一上午都没个头绪，还得老娘出手！”
守拙怔怔地看着那个亮着绿光的控制台，又看了看紫月满是油污却神采飞扬的脸，突然“嘿嘿”笑了起来，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好丫头！
好丫头啊！真是人不可貌相！你这手‘野路子’，嘿，还真管用！”
他走上前，仔细观察着紫月修复的地方，尤其是那些线路接口和被粘合的能量转换核心，眼神里充满了赞赏，“你这线路是怎么捋顺的？
我看了半天都没看懂。”
“这有啥难的。”紫月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就像咱们部落里的人，谁是打猎的，谁是种地的，谁是治病的，各有各的去处。
这线路也一样，粗的肯定是走大能量的，细的是传递信号的。
接到‘动力源’的是一路，接到‘投射口’的是另一路，慢慢试，总能试出来。”
她虽然说得简单，但其中蕴含的经验和直觉，却让守拙暗暗点头。
夜泽走上前，看着紫月，轻轻点了点头：“紫月，干得不错。
从现在起，你加入‘造神计划’，负责这个光影投射系统的调试和维护。”
紫月眼睛一亮，脸上的得意更甚，她挺了挺胸脯，拍了拍腰间的工具：“放心吧夜泽大人！
保证把这玩意儿弄得服服帖帖的，让那些巨石部落的土包子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神迹’！”
守拙也连忙说道：“对对！有紫月丫头在，这系统肯定能弄好！
丫头，下午跟我去我那‘工具箱’，我那儿有些好东西，或许能帮你把这投射口修得更圆溜些！”
他看着紫月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欣赏和一丝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紫月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那敢情好！
守拙大师，你可得多教教我这‘精密仪器’的门道！”
就在这时，控制台投射出的光斑突然闪烁了一下，颜色也从白色变成了淡淡的蓝色。
紫月“咦”了一声，连忙凑过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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