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然无味,讲来讲去不过三百年前影祟那点儿破事儿,也就那三生铃有点意思。”
花玉桥点了盏青瓷灯,一身暗红宽袍,墨色长发披散。整个人斜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品着茶,闲闷地翻看着一本《仙门记闻》。
是夜三更,街上已无人音,只有大河上偶尔会传来几声号笛。
烛光映照他的侧颜,俊朗中又带着几分柔美。特别是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好看到令人生妒。
“话说,今年又是一个百年之期了……”
夜间的风裹挟着山间泥草的气息,清新微凉。河道上船只灯火绵延,月照下,两侧山峦起伏若隐若现。
花玉桥放下册子,合上眼却毫无睡意,索性挥灭青瓷灯,借月走到窗边吹吹风。目光移到山谷尽头时,他愣了一下。
“那边……是不有什么东西在过来?”
起初,远处是一个模糊的白点。不过几息,花玉桥猛地瞪大眼睛,迅速侧身点地,往一旁飞撤出去。
“哐啷——”
窗子被撞碎了一地,一袭染血的白衣落在木屑堆里。那人因惯性狼狈地滚了几圈,刚挣扎着想站起来,一个没撑稳便又跌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花玉桥感觉自己的思考能力跟着飞了出去,只能呆愣在原地,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我的窗……流星吗?人星吧……他死了吗?
还未等他回过神,又一声巨响。
“哐——”,一团黑影撞了进来。
……我的墙我的榻!他娘的真的靠了!
“我这屋子被定位了吗!一个个上赶着往里砸!”
花玉桥总算是抓回了乱飞的思绪,低头拍掉身上的木屑破口大骂起来。
忽然,只觉身前一道气息逼近,他猛地后撤开来。抬头看清攻击方后,花玉桥瞬间收敛了脾气严肃起来。
那散着缕缕黑气的黑影,竟是药谷中的鬼祟“骨花”,还只是手臂部分。断臂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细,通体僵尸色,关节处还钻出不少蠕动的蛆虫,指甲尖锐细长。
“这东西怎么跑出来了!?”
骨花见一击不中,又发狂似的挥爪而来,皆被花玉桥灵巧躲过。
似乎是感觉到了这人不好对付,骨花一个翻转就朝着地上没了动静的白衣去了。
花玉桥拧眉,抬手就是一记火红的灵力,将骨花的攻击打偏,闪身挡到那人身前。
“虽然他把你引过来砸烂了我的屋子,但在我面前吃人你这畜生还做不到!”
花玉桥随手控来一旁的竹简当做武器,挥开挡去一抓,又在下一击攻过来的时候卷简成“剑”迎了上去,引着骨花离开那人身前。
淡红的灵力光芒与黑气缠绕碰撞,发出锵锵的声响,似有刀剑相对,屋内一片狼藉。
白衣男子被灵波震得翻了个身,一口鲜血吐出。他努力睁开眼,想看清眼前护着他打斗的人,眼睛却充血模糊,下一瞬便又昏厥过去。
“没死啊!“花玉桥瞥见那动静,不由一喜,见人又昏过去连忙分出灵力丢了个防护罩过去,“再撑一会儿!马上解决了就救你,别死我房间了!”
分神这一瞬,竹简在此刻被那条断臂牢牢握住,尖锐的指甲收紧,刹那粉碎,震得花玉桥虎口一麻。
甩了甩手,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后撤两步,双手掐诀:“灵火照惊鸿,火雀!”
结印成,瞬间数十只火焰化作的鸟雀从其身后飞出,直击骨花断臂,撞出一朵朵绚丽的火花,复又化作零碎光点渗入骨花尸僵的皮肉之中。
那断臂吃痛后退,灵火钻入后疯狂扭曲挣扎起来,随花玉桥加大灵力控制,几息过后终被烧成黑烟灰烬,随灵光泯灭。
空气里那股黏腻的腐臭味慢慢散去,花玉桥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袖口的灰尘,挥手撤去给那白衣男子的防护罩。
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人,花玉桥蹲下身,手肘搁在膝盖上,撑着下巴思索起来。
“救活了给我赔钱,救不活……就扔河里喂鱼。”
白衣青年乌黑的长发规矩地束在银纹发冠里,一身染血的月白窄袖袍,气息微弱。
花玉桥抬手揭开刚刚打斗时飞盖到他脸上的字画,然而下一瞬,字画便脱力离手,“啪嗒”一声落在了一旁。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么好看。
花玉桥第一反应是这样的,以至于忘了呼吸。心脏泛起细密的疼痛,疼痛的夹缝里渗出蜜糖的香甜。
眼前这个二十左右的青年,鼻子眼睛嘴巴连同睫毛,都仿佛按照他心中所喜生长的。甚至于唇边的血迹,在这皎月映照之下,都变得明净起来。
若不是穿堂风过,寒意掠过衣襟,花玉桥都想这么一直安静地看下去了。
“我就不信救不活了。”
花玉桥不自觉勾起唇角,一把将人扶起,一边胳膊拎起架到肩上,抬脚踹开了房门。
出门后,他朝连廊的暗处低言:“三十,来帮忙。”
暗处走出一个梳着高马尾的灰衣少年,从花玉桥手上把人接过。
“老板,刚刚就是他砸了你的房间?”
花玉桥点了点头:“嗯,去处理吧。”
三十架起人就要往走廊尽头的窗外飞:“好嘞!这就扔河里喂鱼去!”
“你他娘给我回来!处理是这个意思吗!”
三十见花玉桥气得恨不得剁了他的样子,悻悻垂下头,小声嘀咕:“以前不都是吗?”
花玉桥一把把人接过来,重新揽回怀里护着,没好气地瞪了三十一眼,理直气壮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没看着他受伤了吗?我让你处理伤去,你要给我把人扔了?”
三十微愣,眼珠滴溜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笑道:“老板教训的是,我这就去库房找最好的药材来!”言闭闪身下楼去了。
见三十明了,花玉桥面色好转了些,扶着白衣人去了书房软榻坐下,握住其腕脉,将灵力稀释去属性后缓缓渡入。
“这眉眼,倒觉得像是好久不见……分明今晚第一次见。”看着怀中昏迷的人,花玉桥垂眸低喃。
“伤那么重,估计那骨花的脑袋也在附近。也不知道你怎么惹上的,云老那边都没有动静就撞我这来了。”
见人面色恢复血色,花玉桥才收了灵力,把人轻轻放躺下,掏出手帕细细擦去他面颊与手心的血污,静静地又看了一会儿,才坐到一旁翻出《百祟录》,查看起骨花来。
世间祟分两种,天地所生是为邪,生灵死后所化是为鬼。
骨花为鬼祟,是几年前药谷一群邪修炼化失败的傀儡所化。后来那批邪修被剿灭,骨花便只剩断去的右臂,还有拖着一条脊柱的头颅在药谷间游荡,靠吞噬活人维持仅剩的形态,弱点在头颅骨髓。
那些鬼祟一般不会随意出来伤人,况且药谷中还有天云观云家坐镇,莫非是有人刻意激起……
花玉桥合上书,三十刚巧敲门进来,端来一碗汤药。他接过闻了闻,是库房里上好的彩盈菇熬的,此药可治大部分内伤,现在用倒是再适合不过了。
“药材挑得不错。”花玉桥对三十挑眉一笑,转身自然地蹲到榻边,拿着白瓷勺,一勺勺吹凉,亲自喂给软榻上的人。
三十不由在心底暗叹,这么多年下来他都快成花玉桥肚子里的蛔虫了,今天倒是意外了一次又一次。他偷偷瞧着榻上的人,模样是不错,但看起来冷冰冰的,也不知道老板看上他哪了。
“看什么看,帮我去翻一张你来酒楼时签的契来。”
三十一惊回过神,即刻转身去取来契纸,看着花玉桥揣进怀里才后知后觉,不由瞪大了眼睛:“老板,你不会是给他准备的吧?”
花玉桥把碗放到一旁,坐在软榻边含笑望着榻上人:“是啊,他损毁了我的屋子,可不得……赔点儿什么。”
书房的烛火烧死了一只扑来的飞蛾,爆出轻微的“毕剥”声。三十去领人打扫损坏的房间去了,花玉桥撑着脑袋在桌案前望着榻上的人,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烛火燃过一半,半个时辰过去,屋内响起了一阵干咳,花玉桥猛然惊醒,慌忙倒来温水把人扶起。
“多谢……”
花玉桥呼吸一滞,心底傻笑起来,这人怎么连哑着嗓子说话都这么好听。
等人喝完水,他才堪堪回过神:“感觉还好吗?”
白衣青年疲惫地抬眸,但在对上花玉桥视线的那一刻猛然僵住。
感受到面前人的错愕与僵硬,花玉桥有些意外,随即打趣道:“怎么了?兄台这是认出我来了?”
青年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的复杂,规矩地拱了拱手:“已然无事,今夜多谢花老板相救。”
见人并无大碍,花玉桥松了口气,起身把茶杯放回了原位,坐到软榻对面的圈椅上,止不住微笑起来。
“不必客气。敢问兄台名讳,何许人士啊?”
青年下床站定,握剑朝花玉桥行了一礼,“在下知耿,字寒酥……药谷散修。”
“知,寒,酥。”
花玉桥毫不掩饰地盯着眼前人,一字一顿,舌尖轻舔上颚,回味着这几个字的音节。
“寒酥为雪,洁白无瑕,和你很配。你伤未愈,不必多礼,坐吧。”
知寒酥依言坐回榻上,屋内一时缄默,他犹豫再三率先打破了沉寂:“今日救命之恩……在下恐无以为报……”
“有报!有报!”
不等他说完,花玉桥便急匆匆地打断了。紧接着,脚步声凌乱,一张契纸便被怼到了他面前。
看着蹲在自己面前攥着契纸满眼真诚又期待的人,再看纸上明晃晃的大标题,知寒酥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不确定开口:“……卖身契?”
花玉桥微愣,看了看纸,随后笑得更灿烂了:“可能拿错了,卖身也行。”
知寒酥无语一瞬,闭了闭眼,淡漠道:“不可。”
花玉桥顿时苦着脸,拉住知寒酥的手就哀嚎起来:“知寒酥~你就留在我身边吧,我求你了,虽然签的是护卫手下的契,但我一定好吃好喝供着你成不?”
花玉桥生的是极好看的,那双眼睛似是盛着黄昏,此刻扮起委屈仿若暗藏魅蛊,引得人忍不住想要同意他的一切要求。
烛光摇曳,知寒酥看似清心寡欲竟也被迷了三分,这双眼睛太美了,也太好认了。
忽觉指尖异样,他猛地抽回手,原是刚一个恍神,险些被花玉桥拉着手指按上手印了。
偷摸不成,花玉桥尴尬一笑,正想明抢,结果反手被人按在了榻边上。
清冷的音调在耳边响起:“花老板还是别想着强迫我了。我虽负伤,但压制你还是不成问题。”
“那就试试啊!”
奈他是一见钟情,花玉桥的好胜心也是上来了。他抓住知寒酥的手腕猛地一拉接转身站起,试图反制局面。
谁知站是站起来了,但不知哪来的几根冒着寒气的灵气丝,一瞬间便将他死死捆住,仔细看去原是出自知寒酥的指尖。
随知寒酥拽着丝线一拉一推,花玉桥便被他反按在了墙上,一套动作丝滑地像是在冰面上溜了一圈儿最后顺理成章地掉进了冰洞里头。
“你他娘恢复地这么快?不对……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花玉桥侧脸被迫贴着墙壁,刚才一撞有些火辣辣地疼。
知寒酥收紧灵气丝,扣着他的后颈缓缓道:“近来鬼祟活动异常,恐不止药谷遭难,你随我出谷查案,为民除害,我便考虑签下这卖身契。”
出谷……
不知为何,如今听到这两个字,花玉桥竟意外地发觉自己没那么抗拒了。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应了下来:“行啊!还挺清高,瞧不上我的名声呗?那说好了,等我洗白,你就全心全意跟着我!可以放了我了吧?”
“可以。你先做到一部分再说。”
知寒酥收起丝线,一手持剑端正地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那袭红衣,指尖微微蜷缩,寒气还未褪去。
从来没人敢这么不把他花老板放在眼里,花玉桥捂着胳膊转身,又扭了扭被勒到的手腕,刚想骂人,但在看到那张脸后气顿时消了一半。
他捡起卖身契,嘴角却不自觉上扬,率先一步从窗口飞出。
“既然恢复了,就来外边待着吧,再待在里头等脑袋追来,塌的就不止一间屋子了。”
听着窗外那玩世不恭的音调,知寒酥一时恍惚,随后,在窗回弹之际也跳了出去。
窗外是天边桂的后院,两边种了竹林,正中却是单单种了一棵桃树,视野开阔可见泱泱大河流往药谷深处。
花玉桥就站在那桃树下,月下疏影,花香萦绕。知寒酥心跳不禁慢了一拍,他走上前,就见花玉桥从袖袋里摸出了一袋蜜饯正吃的开心。
“为何种桃树?”他还是没忍住问。虽然语调依旧冰冷,却隐隐藏着莫名的期待。
花玉桥一愣,仰头看着花笑道:“不知道。觉得桃花好看,喜欢。”
听着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知寒酥握剑的手不自觉收紧。这句话,很久很久之前,他便听过一回了,如今事与愿隧,倒忍不住慌了心神,一丝一毫都不敢表现出来。
突然,远处山间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来了!”花玉桥收起蜜饯,折了一枝桃花便防御起来,知寒酥拔剑挡在身前。
河上停泊的船只纷纷摇晃起来,人们也都被那声尖叫吵醒,走上甲板看去。
花玉桥见状气得牙痒,一个点地跳到了一艘船顶,冲那些船上的人大呵:“不想死就都给我滚回去!”
可还是喊晚了,远处已有船只起火,哭喊声响起才让这些后面船只上的人惊醒,手忙脚乱地躲起来。
花玉桥暗骂,抬脚准备追上去,身旁却已掠过一道白影,知寒酥先一步奔向了着火的船只。
船客只见夜空中红白两道灵光闪过,交战声便响彻了药谷。
失火的船只上方,就见骨花的头颅刚啃噬完一个船客。那头颅下方拖着一整条还挂着残余腐肉的脊柱,面门上绽开着一朵肉花,每一瓣都生满了尖牙,腥臭的墨绿唾液混着人血滴落。
“嗬——”凄惨的嚎叫从那头颅中发出,花玉桥和知寒酥在下方,可见其裸露在外的声带震荡。
“上!”花玉桥一声令下,手中的桃花枝竟被灵力化成了一柄剑,直刺向骨花。
知寒酥闻声跟上,寒光闪烁间,带着寒气的剑意与花玉桥错开,从另一侧削向骨花。
可下一瞬,骨花的脊柱猛然延伸,如同一条长尾甩向二人,腐肉随之飞出几条。
花玉桥侧头都躲开那碎肉,满脸嫌弃:“啧,真恶心。”
知寒酥后撤一段避开烂肉,再看向骨花时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愤恨邪修与邪祟的惨无人道,怜悯被炼成鬼祟之人。
但只一瞬,这些情绪就好似被某种禁制强行拨正,变得极为平静起来。
“知寒酥,愣着做什么,小心了!”
面对鞭打过来的脊柱,花玉桥侧身挂剑,知寒酥横剑相抵,与那脊柱摩擦出火星。
眼看光靠剑招无法取胜,花玉桥后撤几步,开始捏法诀召“火雀”。
骨花见机甩回脊椎,肉花大张,嘶吼着便朝他俯冲过去。
“莲生净万物,银莲!”
紧要关头,知寒酥提剑拦路,剑光后发而至,一剑劈落似银瀑倾泄,分光断影间炸出一朵巨大的冰莲。
骨花惊停,急忙调转方向向后逃去,却还是被劈去了一截脊柱。
哀嚎声响起,客船的火被“银莲”一道灭去。躲在暗处的船客见状,心中大快,纷纷叫好起来。
“火雀!”
花玉桥从知寒酥背后绕出,带起一群火雀,旋身横砍,剑锋划出一道半月火光。
骨花先前的后撤还未刹住脚步,就被突进来的火雀截住了后路,不得不直面那道剑光。
“啊——”尖叫声中,骨花头颅从一半处齐断,砸落在船甲板上发出“当啷”一声响,船客吓得嗷嗷直叫。
还剩半截脑壳的骨花竟未泯灭,只一闪往山中躲去。
“别让他跑了!他要是再吃到人就还能恢复!”花玉桥在一个个船顶间穿梭追击。
知寒酥把剑一扔,站了上去,几息便赶到了花玉桥身旁。
“上来。”
“你他娘会飞不早说!”
花玉桥毫不客气,一下跳到了他身后,为了站稳一手搂住了他的腰。
倒真是宽肩窄腰,花玉桥暗想。
知寒酥身体僵硬一瞬,侧头撇了花玉桥一眼,加快了御剑速度。
花玉桥装作无辜地眨眨眼,手却搂的更紧了些。
春风寒凉,吹的衣摆猎猎作响。二人很快便追上了,那骨花腐臭的脑髓绿汁落了一路,草木皆枯。
骨花见躲不过,索性停下,只剩半朵的肉花大张,厉声惨叫间猛向二人冲来,速度极快。
知寒酥控剑左右闪避不及,花玉桥见状搂紧他的腰身顺势一转和他换了方向,松开后桃枝剑出,手腕轻抖,剑尖便如雨点刺出,精准对挡去骨花的每一次突进。
知寒酥回头转身,抬手散出灵力,白色渗着寒气的灵气丝越过花玉桥几下缠住骨花。
丝线欠入骨花血肉,绿液滴落,刺耳的尖叫再度响起。
“吵死了!知寒酥!前进!”
知寒酥应声御剑前进,花玉桥顺势一跃而出,集全身力于剑身,长虹贯日般转瞬刺入骨花颅中。
再一转手腕,那半颗头颅即刻被搅碎崩散一地。
花玉桥收了灵气化剑,随手扔了桃枝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往下落。
他忘了自己不会飞了。
“知寒酥!你不看着我点儿!”
他连忙伸手,知寒酥御剑掠过,一把抓住,就这么把他荡在剑下飞回了天边桂的瞭望台。
“你把我拉上去能怎样?!”花玉桥落地,揉着胳膊愤愤开口。
知寒酥不语,只优雅下了剑,还剑入鞘。
船客与街上的居民纷纷走出,欢呼起来。
“多谢花老板!”
“花老板天下第一!”
“花老板边上那男子是谁?”
“我瞧有几分天人之姿!”
“那就一起叫吧。”
“花老板和仙长天下无敌!”
知寒酥抿了抿唇,走回楼内。花玉桥冲楼下摆摆手:“行了行了,都回去睡觉!别以为拍马屁我就会少收钱了!”
人群唏嘘着散了。
花玉桥眉眼含笑,瞭望台连通着楼内会客厅,他走进去,就见知寒酥沉默地抱着剑坐在会客厅的罗汉床上。
花玉桥得意地凑上前:“知寒酥,你也夸我一夸呗?”
知寒酥抬眸对上花玉桥憋着笑的视线,薄唇翕张:“花老板天下第一。”
毫无感情。
花玉桥干笑两声,拂袖转身:“虽说要出谷,总要有个计划,接下来要去哪你可想好了?”
知寒酥淡淡道:“先去天云观。”
“你也怀疑是有人有意为之?话说方才看你的实力,骨花应当不至于伤你至此吧。”花玉桥回身走到知寒酥身前。
知寒酥看着面前笑的像只狐狸似的人,无奈道:“我本就受了伤,修养时遭到突袭,才落进你的酒楼。”
知寒酥站起身,他略高花玉桥一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他顿了顿,提步走到瞭望台,看向药谷深处。
花玉桥跟上去,嗓音在其耳畔响起,刻意压低:“话说卖身契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以后都跟你一块儿,像方才那样为民除害,你可愿意签了?”
那声音属实贴的太近,知寒酥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往前一步别开。
山风吹过露台,带着初春尚未褪去的寒意。回归安宁的药谷静如流水,月色正好,知寒酥的内心却似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摇摆不定。
花玉桥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等寒风略过衣衫,等他深思熟虑。
就当他以为今晚不会有结果的时候,那袭染血的白衣闷闷地道了一声:“嗯。”
……!
巨大的欣喜近乎冲昏头脑,花玉桥有些不可置信地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知寒酥没有转身,只是低低道:“没什么。”
“我听见了,你别装!”花玉桥忽然觉得那山风里的泥草味都变成了甜的,不自觉话语间都带着笑。
“花老板既然听见了,为何要再问?”知寒酥冷冷道,转身走回房间,几步下楼进了那间客房关上了门。
花玉桥思绪停滞,心脏的剧烈跳动连带着他耳膜也跟着一起震动起来。
他粲然一笑,往楼下追去:“逃那么快作甚,契约还没签呢!还有,以后唤我姓名吧,我叫花念。”
***
按上指纹的契约被花玉桥小心锁进木匣子里,放在书房的暗格中。损毁的卧房还未修缮好,他便睡在知寒酥隔壁的客房。
入眠已是下半夜花玉桥睡得挺香,偶尔还有梦呓隔着薄薄的木板墙传来 。
知寒酥却睁着眼睡不着一点,不是因为卖身契,而是那句欢快的“我叫花念”,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折腾得他一宿都未能停止思绪,索性起来运转周天调息灵力。
卯时,知寒酥翻身下床,床头放着花玉桥昨夜为他准备的干净衣裳,一身银白色的,倒是符合他一贯的风格。穿戴好后,他理了理衣袖,一开门就见立在门口正准备敲门的花玉桥。
开门那一瞬,花玉桥端着一木托盘,还保持着刚抬起手的姿势。托盘上放着两碗小米粥,还有一笼糕点,包子馒头什么的。
花玉桥微愣,随即笑嘻嘻地收回手,把托盘往前递了递:“叫你起来一同用早膳。”
知寒酥让出进屋的路:“我去盥漱。”
“嗯嗯。”花玉桥已在屋内桌案边坐下,摆放起餐食来。
屋外,三十从拐角探出,上前为知寒酥引路:“知公子,这边请。”
等知寒酥回来,花玉桥已经吃上了。
“知耿你快来,今日的桂花糕我蒸的格外好吃!”
听到称呼的变换,知寒酥僵硬一瞬,缓步走上前。
桂花糕,倒是许久未吃过了……知寒酥拿起一块,再度看向花玉桥的眼睛,却只见那双明媚的琥珀瞳期待地盯着他。
花念,原来你当真是不记得了……
知寒酥把复杂的心绪通通埋进心底,咬下一口桂花糕:“不错。”
花玉桥眼前一亮,连忙把桂花糕的碟子往知寒酥面前推了推:“那就多吃些,吃完我们就去天云观。”
三十一个没蹲稳,从房梁上掉了下来,他那诧异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了花玉桥身上。
“老板你要走了?!”
见三十惊讶得很,花玉桥心底滋生出了莫名的小骄傲:“是啊三十,我不光要走,我还要出谷去了。这位知公子嘛已经签下卖身契,以后他跟着我,你就留下帮我打理天边桂。”
听着那话语里明显的炫耀意味,知寒酥不由呛了口粥:“你倒是欢喜。”
花玉桥扬了扬脑袋:“那是自然。”
三十有些失落,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不死心地开口:“老板,你不是说谁请你都不走吗?还编了那劳什子人不对的借口。”
花玉桥一时失语,他是说过这种话,不过自己的确一直隐隐有种感觉在等着什么。如今想来,莫不会就是这知寒酥了吧。不过这等玄幻的事情说出去,实在有驳曾经那些来请他的世家的脸面。
“那什么我那才不是借口,我这不是等到对的了吗?而且天天待在这酒楼早就无趣透了,我就当出去透透气。”
知寒酥见花玉桥尴尬地解释了一堆,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恍惚竟温和地低低接了一句:“嗯,透透气。”
但下一刻,他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冷汗爬满脊背,微微弓起身子。
花玉桥余光察觉,那点顾虑瞬间就被抛之脑后:“怎么了?”
心脏似有锁链紧紧缠绕,知寒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堪堪泛起的柔情,那股抽痛才慢慢远去,直起身之际已然恢复冷漠:“没事,旧伤。”
见他面色恢复,花玉桥也松了口气,隔着桌案伸过手拍了拍知寒酥的肩膀,虽带笑意,眼底的担忧却不曾退去:“没事了就好。你昨夜伤的确实重,如有不适定要告知与我,我与天云观观主还是有些交情的,一准给你治好。”
这近乎纯粹的善意让知寒酥愣了一下,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
三十算是看懂了,他的花老板莫不是被这知公子勾了魂去了,这喁喁细语,关爱有加……
确认无碍后,花玉桥收回手,忽的想起三十还在门口,于是无奈地转头笑了笑道:“三十,别难过,你不是今年年底及冠吗?等到时候我回来给你取字啊。”
三十本还欲说些什么,但在看到花玉桥的眼神后还是闭了嘴退下:“好吧……那老板你保重。”
毕竟花老板的没耐心脾气差,路人皆知,奈他是从小跟着身边的暗卫也不敢再多嘴了。
“吃好了吗?走吧。”花玉桥走到门口又忽地停下,回头看知寒酥,“我们飞过去还是坐船过去?”
知寒酥想起上次御剑,果断起身径直走过花玉桥面前,出了门。
“坐船。”
“好吧好吧,我去交代点儿事儿,马上就来。”花玉桥摊摊手,唇角微扬。
知寒酥依言候在大堂,花玉桥确认那道白衣确实没有跟上来后,转身绕去了下房。
“三十,帮我查一下他。知寒酥……此等实力,若真是药谷散修我怎可能不知晓。此行我应该会去天启,到了蓝雨阁我给你飞书,你就把消息传给我。”
“是!老板!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就这么被那小子迷了心神去的!”
“好好干活,别多想。”
“收到!”
窗外的桃花被风吹落了些许,花玉桥回到大厅,知寒酥仍抱着剑站在原地。
“走吧,都交代好了。”
见人回来,知寒酥抬脚往门外走去。花玉桥笑着跟上,拂袖出门,慵懒散漫。一身宽袖外袍与内衫一样是暗红色的,走在街上很是显眼,早起的街坊纷纷打起招呼。
“花老板好……花老板早晨好……”
“花老板这是去哪啊?”
花玉桥一一点头,似乎心情极好,在听到那句问话后,回道:“为民除害。”
知寒酥闻言,停下脚步回头。就见身后之人似乎故意走的很慢,被人群簇拥着,晨辉之下,发丝随风轻扬。
他这才发觉,花玉桥没有束发,一如夜里披散着,一如……
眉头微皱了一下,知寒酥冷声道:“既知为民除害,还不快些。”
街坊齐噤声……
这小仙长胆儿真肥,竟对花老板呼来喝去,也不知这次花老板是会断这人的手还是废这人的腿呢。
结果却是……
“来了来了,你要是着急,御剑带我呀?”
他们那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花老板,对着那个“口出狂言”的冰块脸,笑嘻嘻地追了过去。
花玉桥绕道知寒酥身前,歪头道:“我刚刚才想起来,知耿,你已经是我的手下了来着,我可以命令你御剑带我的吧?”
街坊:……
居然是花老板新招的手下吗?!没见过啊。还有,这风和日丽的除的什么害啊?这谷里也没动静啊!
难道是……药谷之外?!
众目相视间,皆是不可思议。
花玉桥一直扬言在外来请他的人不对,此刻众人只能理解为那个不知何处来的小仙长,便是花老板对的人。
这里补充一下小花花的身份信息[熊猫头]:
天边桂坐落在药谷入口的河州上,地处南北通行必经之路,看似是一座寻常酒楼,实则因自封关口收取买路财的事迹早已“名扬天下”。
偏偏这天边桂的老板是个厉害人物,不过弱冠之年的一介散修,却实力强大,还与仙门之首蓝雨阁林家交好,喜怒无常人尽皆知。
于是乎,过往商客修士几乎无人敢来闹事,无不安分交钱,见了还得恭恭敬敬唤一声“花老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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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遇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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