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外,离忧楞了半响才喃喃道:“我是司命……?”
计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认了。
虽然在水月镜里看到了所谓的前世,但离忧这具身体里面的灵魂到底还是个凡人,用了许久都无法理解,自己就是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心怀天下,大爱苍生不惜以身入局,可自己自私自利只想明哲保身……
许是料到了离忧这具身躯里的灵魂内核是自私懦弱的,司命这才让姐姐当了替罪羊,替她挡灾的同时又引诱她和邪修不死不休……
可司命的计谋怎么会被凡人得知?
谁有这样通天的本事?
离忧想起白仲儒,眼神一暗。
凡间真是末法时代,天不得光,人心不古,地不得时,草木难生。
“计都。”离忧从镜中知道了他的名字,道:“带我去司命殿。”
对于她的使唤,计都丝毫不觉异样,神情顺从地道:“跟我来。”
离忧抬脚跟上,两人走出了瑶池,朝着远处更为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走去。
她忽然问道:“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凡人?”
离忧在心中将自己埋怨了一番,怎能如此粗心大意,把顾念忘记了……
连他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计都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不答反问:“这个凡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
计都又问:“什么朋友?”
离忧答:“普通朋友 。”
计都将信将疑,“你是不是和他一起见过无忧花开?”
离忧梗着脖子否认:“没有。”
计都神色困惑,道:“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离忧忽然扬声问道:“为什么不应该是普通朋友?”
计都慌张抬头,刚好对上离忧探究的眼神,他心中又是一慌——怎会如此?她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记忆,怎么会反应地这么快?
离忧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步步紧逼道:“你做了什么?”
“啧,”两相对峙,计都败下阵来,坦言道:“我承认,我是在你下凡后,擅自修改了一下你的命簿,但是——”他为自己狡辩道:“我可没打乱你的计划。”
侥幸讨饶的神色在他面上显得格外面目可憎。
离忧道:“算了。”
她原先也奇怪,司命是下凡拯救世界的,不是下凡历劫的,为什么要给自己加一条天定的姻缘?
现在看来,这只是计都的恶趣味罢了……
计都道:“算着时日,你们现在两心相悦了吧。”
离忧不语。
计都又问:“你现在什么感觉?情爱缠身的滋味可好受?”
离忧抬眼,怒目而视。
计都有些忌惮,撇撇嘴道:“你别这样埋怨我,我只是想加深你的体验感,他日回到天庭,也有助于你写命簿。”
“谁让你平日里总说凡人的情爱轻如鸿毛,是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现在他人的情谊落在你身上,你才能知晓,凡人的情谊有万钧之力,是这世上最难承受的东西。”
世间阴阳交替,凡人如过江之鲫,不断地遇见、擦肩、重逢。
司命星君在九重宫阙之上,执笔落墨,写下凡间一桩桩阴差阳错,末了,她在高处笑吟:
“凡人的情意,如三月的柳絮一般,风一吹就来了,风一走就散了。”
计都讽她:“你是没见过凡人为了三两情意而滋生贪嗔痴怨,痛心疾首,字字诛心的模样。”
“你是见得多了。”司命白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又是哪对痴男怨女相互诅咒对方不得好死了?”
凡人向来如此,情意来了便你侬我侬,相思比天地长久。情意散了便相互诅咒,恨不得对方明天就死。
计都位列仙班的这些年,听到的最多的祈祷便是来自那些分开后的情侣。
故而,他对凡人的情谊深有体会,毕竟,恨比爱强大。
爱可能是虚情假意,但恨却是真真切切的。
身旁的离忧叹了口气。
计都不解地问道:“你烦扰什么,我记得我当时虽然在你命簿上填了几笔,但并未添太多纠葛啊……”
“按理来说……”计都思考着,道:“他的设定就是爱你,你不应该有烦扰啊……”
一旁的离忧眸子微动。
顾念的设定就是爱她?
怎会如此?他存在的意义就是爱她?
如果她不爱他,他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你怎么能这样?”离忧怒道:“你怎么能剥夺他为自己而活的权利?”
计都未曾料到她会如此激烈地反对,他一时理亏,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现在还活着吗?”离忧问道。
计都答:“没死,他的魂魄我也一并掳来了,黑白无常索不到魂魄,他就不算死了。”
听完,离忧面色稍稍好看了几分,她又问道:“他原定的命数是活到多少岁?”
“这个……”计都为难起来,结巴了半响,最终在离忧的威压之下说出事实:“没有明确的命数……你什么时候回到天界,他就什么时候死……”
离忧又怒了,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我死了他也会死?!”
计都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毕竟他的设定是爱你,他从始至终都是为你而活的……你都死了,他自然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离忧气极反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九重宫阙上的神仙,一个个被凡人奉若神祇,踩着凡人的信念登上神位,享着人间香火供奉却从未将凡人的命当命……
交谈期间,两人已经到达司命殿。
离忧走入主殿,越过屏风,走到桌案前,在置物架上翻找着命簿。
明明是第一次来,她轻车熟路的模样仿佛来过千百次一样。
从置物架上翻出顾念的命簿,她展开一看,上头只写了一句
“心系离忧,情谊绵绵,死生不怨。”
看着这廖廖几字,离忧瞳孔一缩,呼吸都重了几分。
她从桌案上拽过毛笔,随意沾了团墨汁,径直将竹简上的字一团糊住。
一旁的计都大惊,阻止道:“不可!贸然改命牵连甚广!”
离忧语气坚决:“你都说了他是为我而活的,他未来的一切都只与我有关,给他改命也只会牵连到我。”
计都气极,道:“你是司命星君!介入凡人因果会遭天谴的!你疯了吗!”
离忧道:“我现在只是个凡人。”
说完,她再不管计都的阻拦,在竹简上写下——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计都颓然叹气,坐在一旁,“你日后会后悔的。”
离忧将竹简上的墨迹吹干,再小心翼翼地卷起,放回原处。
“我现在不后悔。”
计都欲言又止,频频叹气。
他是想让她感受一下凡人的情谊,这不代表他想让她深陷其中,变成一个受情爱支配的傻子。
离忧淡淡道:“先别管这些了,先想想凡人怎么会知道我的计谋吧。”
计都神色恹恹,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都已经算到了这些凡人会知道你的计谋并且做出应对了么,怎么现在又来问我。”
“我做出应对了?”离忧深思,问道:“我做出什么应对了?”
计都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你又没告诉过我。”
司命生性机敏,防备他人的时候连计都一起防备上了。
离忧垂了眸子,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她翻出许多命簿,将和她有关的人的命簿都翻了一遍,也没想到她做出的应对。
离忧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浑身酸痛的筋骨,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看向一旁的计都,道:“那个凡人的魂魄呢,快给人家放回去。”
计都懒懒地从袖子离翻出手,指尖一掐,便有一个如烛火般雀跃的小荧光浮现,他嘴中念了几句咒,那抹小荧光便自他指尖跃下,朝着云端飞去。
“行了。”计都道:“现在他魂魄归身,马上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离忧起身,道:“带我再去一次水月镜。”
计都问:“你要干嘛?”
离忧道:“还有些事没弄清楚。”
她还没弄清楚,傅思茗是否安全,琮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她不够熟悉琮隐的时候,想不出可以应对他的办法。
计都起身,道:“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再次来到水月镜前。
计都问:“你要看什么?”
离忧道:“看我死后,凡间发生了什么。”
“行。”
水月镜中的场景变化到学校天台上。
操场上人声鼎沸,校园中警笛声震天。她和顾念坠楼后,琮隐消失在原地,傅思茗无力地瘫在地上,目光飘忽,不敢往楼下看去。
周辰和邹主任大步走到天台边缘,看着楼底的血色,神情痛心疾首。
镜外,离忧确定傅思茗安全后,深深松了一口气。
“计都,切一下视角。”
计都:“?这可不是电视。”
离忧置若罔闻,“我要看刚才那个黑衣人。”
镜中的景象再次变幻。
阴云朵朵,隐天蔽日,乌鸦成群盘旋在阴山山顶,山中传出一声闷响,鸦群振翅高飞,密密麻麻地盘旋在半空中,久久不肯散去。
阴山脚下的废庙中,琮隐凭空出现在中央的棺材旁时,已经有人在此等他许久。
琮隐看着来人,问:“各位长老,有何贵干?”
面前的三位老者缓缓转过身来,为首的长老须发尽白,一袭黑袍尽显邪气。他眼皮松松垮垮地垂下,却依旧难掩眼中的精光。
他缓缓开口,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她必死无疑。”
琮隐眼中的的倨傲一闪而过。
在他看来,离忧只是个凡人。以凡人之躯受九幽寒剑所伤,又从高楼坠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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