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出炉的迟照雪同学就这样搬进了幽雨轩的偏房,且拥有了仅次于陆府几个主子的待遇。
其原因则在于大家都不太清楚陆远鹤对他的态度到底是什么,说厌恶,可又对他如此不一般,既救人,又给了户籍和留下来的身份,却也没说要让他做下人的活计,还让住进了主屋旁边。
说亲近,却又每每提起或是见到他,陆远鹤都没个好脸色,总是比起看其他人时神情更冷几分。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
陆远鹤坐在微微敞开的窗扉下看书,视线偶尔落在屋檐下的另一边……又欲盖弥彰地移回来,摞在面前的书页上。
终于肯好好面对自己重生这件事后,他也从上辈子的种种疑点和迟照雪面对他的态度中摸到了几分不同寻常,原本就有些怀疑上辈子迟照雪的死是不是有些隐情,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才按下不表,如今为了明确到底怎么回事,总算拎了出来。
他一直没问过,作为所谓的“知道所有剧情的系统”,小四又到底知道些什么?是否有他并不清楚的信息?
前两天把迟照雪的名字和住处解决了后,想起当初小四提到过的“情节不合理”一词,陆远鹤便问它:“那个话本故事能直接给我看吗?”
小四于是下载了原小说内容丢给了他,交到他手里,就成了一本名副其实的话本。
趁着病中,陆远鹤这几日将这话本从头翻到了尾。
故事确实和小四所形容的一样很简单,全文百分之八十的篇幅都在写两位主角的爱恨情仇情天恨海,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飞……除此之外其他一切好像都是点缀的背景,无关紧要,寥寥几笔就被带过了,看不出什么其他信息。
什么陆远鹤救下迟照雪后故意对他柔情万丈,致使迟照雪迅速沦陷,骗得此人死心塌地为他做事——柔情万丈?他?
死心塌地?迟照雪?
陆远鹤嗤笑,翻页。
什么柳家公子招惹了迟照雪之后,一看他委屈,陆远鹤便冲冠一怒为蓝颜,跟国子监的柳公子打了一架,迟照雪因此感动得稀里哗啦。
——他上辈子确实在国子监打过几次架,柳公子要是也挨了他的拳头,那一定是他活该,什么叫陆远鹤是冲冠一怒为蓝颜才冲上去的?
感动得稀里哗啦?就迟照雪那个面瘫脸?
陆远鹤冷笑,再次翻页。
什么陆远鹤家道中落后,他们相伴十年,期间陆远鹤脾气大变,对他动辄打骂,迟照雪念着以前他对自己的好,从不提离开一事……
——他那时候刚亲眼看见陆家满门抄斩,被强行带走后是因为理智崩塌对迟照雪骂过几句踹过几脚……但也没有动辄吧?
难不成他神志不清胡乱踹的那几脚,真给迟照雪踹疼了?疼到想直接抛下他离开?
陆远鹤闷闷不乐。
中间一通拉拉扯扯乱七八糟的情节,陆远鹤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对迟照雪做过了,也不记得真相到底都是什么了,他得了疯病后记性越来越差,脑子里只能装下最重要的事。
他简单掠过几眼,很快翻到了临近结局的篇幅。
——陆远鹤蛰伏多年,靠迟照雪这个皇帝鹰犬的帮扶走到太子的位置,转头却因为他是皇帝的人又翻脸不认人,把他踹下去,怕他因爱生恨后出去胡说八道,于是悄悄杀了他灭口,转头还对周身下属宣称他是因为自知有罪所以愧疚自尽,然后做出一副对他深恶痛绝的模样来。
故事的最后,写着一句:【也许很多年后,瑾文帝也会对他曾经的痛下杀手而感到后悔,毕竟,他杀死了世上唯一一个爱他、也是他所爱之人。】
【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爱迟照雪。】
瑾文帝……瑾文帝本人无话可说。
他将话本合上,烦躁地扔到窗台上,在心中对系统冷漠地评价:“废物话本,有用的情节一个没有,废话倒是连篇。”
故事主角除了和他与迟照雪的名字身份一样以外,和他们有一点特征对得上号吗?
……不对。
从某种角度角度说,身份和性格其实也算对得上……
但是那是旁人视角中他们的故事,与事实分毫不符啊!
陆远鹤看了这么多天,就好像看了一出戏,一出后人在看过一点关于他们的史书记载后、发挥想象力凭借自己对他们浅薄的了解,给他们的故事排了一出牛头不对马嘴的戏。
头疼。
小四呐呐不敢说话。
陆远鹤捏了捏鼻梁,心想,话本里的角色这么弱智,和他们判若两人,那这样看来,话本呈现出的其他内容也不一定正确。
小四忍不住小声道:【按系统数据分析,话本中客观描述的话,基本还是正确可信的。】
至于描述他们爱恨情仇的那些篇幅……就带有大量的艺术加工色彩了。
陆远鹤没说话,话本被他扔进了面前正烧着的火炉里,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他思考着书中仅有的那几句关于背景的介绍。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迟照雪是皇帝的人,连皇帝本人的出场都不算多。
但书中有说过,迟照雪确实是从皇宫出来的,通篇下来,也没看见他有跟皇宫有过联系。
难道当年的事情真的有误会?
陆远鹤皱起眉,想到迟照雪那个十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性子,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可他确实亲口承认了啊,他若是没做过,又为何要承认?除非有什么缘由让他不得不这么说。
是被老皇帝逼迫了?
这是他心中这几年里最奇怪也最解释不通的问题,现在回到了年少时,如今十五岁的迟照雪显然也无法为他解答那时的他在想些什么。
而话本里的故事更是直接将迟照雪的死模糊了原因,关于结局的篇幅和前期乱七八糟一大堆的无用情节对此起来,要简洁了许多,在书中众人包括书外的“读者”来看,迟照雪都是被他赶出府后秘密杀死的,对于他死前究竟做了什么经历什么,只字不提。
看来这个问题也要从长计议了。
长生走进屋内,打断了他的思绪:“公子,有信。”
陆远鹤接过信件,边看边听他禀报:“都已经按公子说的去做了,武艺师傅请的是京中武馆那位鼎鼎有名的徐大人,从这几日来看,他们练武都还算勤勉。”
陆远鹤“嗯”了一声,目光从手中信纸上一扫而过。
日前,他让长生给京中宅子里的那几个新下属带了任务,让他们去查证自己的身世,搜集关于当年他被秘密送出宫的所有证据。
这些人是他从上辈子的下属中挑出来的佼佼者,人品品性绝对没有问题,至于忠心,他脑子里多了一世的经历,这些人想要什么,弱点又是什么,他多多少少都清楚一些,哪怕现在没什么交情,他也有办法让这些人和他一条心。
不管他这一世将来还会不会走上那个位置,这些东西都迟早能够用到,与其放在那里任人拿取,不如他先拿捏在自己手里,再销毁其余线索,往后要不要送出去公开这层皇子身份,全凭自己心意。
而眼下这封信,正是他们向陆远鹤汇报的关于调查事项的最新进展。
“你未曾露脸吧?”
“公子放心,我都是悄悄去的,次次都避着人,没人知道那宅子是您的。”
陆远鹤点点头,还要再说什么,门口响起两道敲门声。
两人循声看去,只见迟照雪站在廊下,穿着一身黑衣,单薄的衣料裹着瘦削的身形,像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
陆远鹤眉头一皱,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什么事?”
迟照雪朝屋里看过来一眼,对上他冷淡的眼神,很快又将眼睫垂下:“胡管家说有事找长生,正在院外等候。”
陆远鹤偏了下头,示意长生先去忙。
迟照雪侧身给长生让过位置,正要行礼告退,陆远鹤却说:“下次我和长生在屋里,没叫人进来时,就不要打扰。”
迟照雪抿了下唇,大概意识到了自己刚刚来得不是时候,顺从地低下了头:“是。”
陆远鹤眉头微挑,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为什么跟我说话总是低着头?”
这句话他上一世也曾问过对方,那时的迟照雪没有回答他,只说抱歉,他会尽力改的,陆远鹤也自认贴心没有再问。
如今的他可不贴心了,不会因为怕戳中他的伤心事所以闭口不言。
少年一愣,下意识将视线抬起,对上他打量的眼神,一时坐立难安,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说话。”
迟照雪舔了舔唇缝,局促道:“没有。是……是习惯。”
身为暗卫,他习惯了低下头,习惯了在面对主子时从不以正面示人,从前的十几年迟照雪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怕面对的是新主子,这习惯也一时难以改变。
“习惯?”
话赶话到这里了,陆远鹤便直接了当地问出了口:“你还未曾和我说过,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迟照雪迟疑了会儿:“我……”
陆远鹤心下了然,果然不愿意说。
他挥挥手,心情陡然差了许多,脸色也冷下来:“行了,不愿说便不说,你下去吧。”
迟照雪却仅仅退了一步,目光仍旧看着他,似乎察觉出了他的心情变化,想要再说些什么。
“还不走,有事?”
“并非是不愿说。”迟照雪艰涩地解释,“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说。”
“但请公子放心,若有一日可能会给公子带来麻烦,属下绝不多留。”
陆远鹤心头一跳,莫名觉得这话说得让人不舒服。
“还有……”不知想到了什么,迟照雪轻轻扫了一眼他的脸,移开视线,耳朵可疑地红了。
“想请教公子……我平日无事时,是否需要做些什么?”
这问题问得奇怪。
陆远鹤一头雾水:“你?自然是做侍卫该做的事,不过眼下……”
他瞥了眼迟照雪被黑色布料包裹严实的身体,淡淡道:“还用不着你个伤患顶上轮值。”
侍卫该做的事?
迟照雪想起长生对外给他安排的“侍卫”身份,不算出乎意料,虽然这和他想问的不是一个问题,但他也没好意思再问下去,默默行了个礼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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