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入职第一天，先观察。
左侧没人，右侧是五个男人，看上面摆的牌子，至少右边第一个是跟陆不晚同一个工作室的。
陆不晚不知该怎么跟男策划打招呼，她在想，要是对面那个女策划坐她旁边多好，同一个性别更好开口。
这时，制作人吴良给她发了信息，是在飞书上发的，大致是让她先把基础软件安装，包括办公软件和游戏开发引擎。
陆不晚自己在网上找资源，办公软件下了WPS，方便快捷，接着是浏览器、PS等，最后是开发引擎Cocos。
下载完引擎拉取项目的时候，陆不晚遇到了问题，拉取失败。
干得漂亮！
陆不晚瞄了瞄右侧的男策划，问：“hello，我拉项目拉失败了，帮我看看可以吗？”
男策划名叫何嘉，他顿时吓得跳起来，大声说：“我不懂，你问别人去。”
陆不晚：“......”
干得漂亮！
回答得很好，以后不要再说话了，赐毒药毒哑巴。
陆不晚只能去找吴良，直接甩过去一张截图，问怎么解决。
吴良坐直身子，直接说：“何嘉，你今天辅助她把所有软件装好。”
何嘉不情不愿，好像有什么锅甩他身上似的，又急又躁：“我哪知道这玩意，找程序。”
声音不大不小，附近十来个人都能听到。
这是游戏公司的常态，有什么事一嗓子到位。
吴良眼神刀了他一下，何嘉闭嘴，嘀嘀咕咕埋怨，“找我干什么，真是烦死人。”
念叨完，滑椅子过来，“什么问题啊？哎呀，真烦。”
陆不晚给他看界面，“你看，拉取失败。”
何嘉点了几下，说：“你要勾选这个，地址放这里，等就行了，不行找程序装B哥。”
陆不晚一脸懵逼，“装B哥是哪位大佬？”
何嘉无所谓，“杜水壮，直接在大群找他。”
陆不晚：“好的，谢谢。”
真是有趣的名字。
杜水壮，听起来像个又水又爱装的物种。
进公司不到两小时，陆不晚对这公司所有人都没什么好感了，尤其是合作的同事，一个比一个奇葩。
到傍晚六点半时，陆不晚看见对面的宋予下班走了。
游戏公司，这么早下班合理吗？
陆不晚上家公司995，哪怕工作做完了也要坐到九点才能打卡，否则算早退。
陆不晚不敢动，她悄悄盯其他人的动静，发行部门下班了，他们工作室的其他策划还在原位坐着。
过了十分钟，几个大男人一起出去了，陆不晚听到他们说要去吃饭啥的。
正常来说，一块吃饭便是加班的意思。
陆不晚有点坐立不安，这到底是几点下班，早上人事跟她说过一周至少要加三天班，具体根据部门调整。
陆不晚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又没有别人的微信，只好在飞书给吴良发消息问加班时间以及最近的安排。
一个小时过去，飞书还停留在未读。
陆不晚接了一瓶水，盯着屏幕发呆。
办公室没剩几个人，陆不晚想直接走人，但想到自己第一天上班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于是等啊等，等到七点四十多分他们才回来。
陆不晚想当面问吴良，可他很忙，一直在跟其他策划讨论项目的事情，她只好再等一会儿。
到八点半，吴良才给她回复信息：我们没有强制加班的说法，做完交代给你的事就行，时间你自己安排。
陆不晚回复：好的。
下班打卡走人。
她真的快饿疯了。
一天下来，陆不晚心情不是很好，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
她清楚新人刚开始需要主动融入团队，可哪家公司年后不给新人开工红包的，全公司就她一个人没有。
第一天，她连工作室的群都没进，跟项目组更是格格不入，在边缘游离。
上家公司垃圾归垃圾，氛围还是很不错的，经常互帮互助，同事之间相处友好，有什么事大家一起讨论，一起解决，她半天就融进去了。
她明显感觉得到被排挤在外的孤独感。
陆不晚跟自己说，她是来打工的，把工作做好就行，其他不重要。
等过几天熟络起来可能就会好点。
然而，事实并不如此。
陆不晚把自己写好的剧本梗概发给女策划宋予，宋予给出一些反馈，她修改，完事才转发给吴良。
吴良久久不给反馈，陆不晚在他下班前拦住他，装作开朗热情地说：“hello，第一版看完了吗？”
吴良笑眯眯：“刚看完，你来。”
陆不晚去到他的位置旁站着，吴良说：“我觉得有点奇怪，宋予，你觉得呢？”
宋予撇了眼，“我跟她说了，就那些。”
吴良摩挲下巴：“其实我也觉得，感觉不太对。”
宋予似笑非笑：“是吧，我也觉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陆不晚没听懂他们的意思，虚心问：“你们具体指的是哪些呀？”
吴良没回答她，而是继续跟宋予说：“这两段之间少了些玩法，前面第一章结束要接入主系统，好让玩家快速熟悉主玩法的新手教程。”
宋予看着文档，“嗯，玩法是有点少，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可能忘了吧。”
陆不晚：“？？？”
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宋予那时说先不管玩法，玩法很好加，先把前面八章的剧情梗概先出了，至于玩法，一章一个就够了。
她修改时也按照要求加了，修改完的版本宋予是看过的，宋予回的是没问题。
陆不晚茫然说：“不是一章一个吗？”
吴良说：“至少一个，里面再加几个小互动。宋予没跟你说清楚吗？”
宋予愣住，呵呵笑两声，“我说了。”
陆不晚刚想为自己澄清，吴良说：“你回去改好再发给我吧，玩法上的事，你多跟宋予交流。好了，我要下班了，你抓紧时间改吧。”
陆不晚：“......”
宋予转头，关电脑，然后跟着吴良下班了。
陆不晚回到工位。
在内心甩他们一人一个巴掌。
说那么多，还是没说清楚具体修改什么，只知道要加交互。
陆不晚又去刷了几个竞品，扒了他们前面三章的大纲和每一个章节的交互情况、玩法插入，重新修改一版。
改完晚上十点了。
夜路漫漫，陆不晚晚饭没吃，点了一份外卖。
外卖到的时候她刚好回到出租屋，可能是饿过了头，坐地铁时恨不得吃了全世界，现在好吃的放在面前她却没胃口了。
她是想着跟宋予好好相处，毕竟她所在的这个工作室只有两位女策划，而且，她们做的是同一个项目，在没有对接到美术、程序等其他部门之前，她跟宋予对接是最多的。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宋予居然撒谎。
自己没交代好还把锅甩别人头上。
果然是好同事。
陆不晚扒拉几口塞饱肚子，洗澡，刷无脑短视频去了。
短视频的内容进不了脑子，唯有屏幕的光在她眼球表面一闪又一闪，没看几分钟，一种深深的焦虑和无助再次袭来。
说不清的难受。
又空又小的单间忽然被拉得很长，她感觉自己在等比收缩，手机和墙壁也在无限放大缩小。
意识飘忽。
是太累了吗？
陆不晚放下手机，闭眼躺了一会儿。
她梦见自己被人追到悬崖边缘，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无路可逃。
她站在那里吓得浑身发抖，她恐高，只看一眼就腿软了。
鞋底的石块滋啦滋啦像蜘蛛网般撕裂，咔一声，全炸开！
尖叫的、绝望的声音消弭，身体掉进巨大的熔炉中融化，她感受不到疼，也感受不到热，旁边有个黑色的鬼魂物正拿钢叉准备叉向她——
陆不晚猛然醒来。
身体冒出细密的冷汗，她颤颤巍巍地呼吸，在发现自己在床上时才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梦。
她看一眼手机，八点二十分，闹钟还有十分钟响。
惊魂未定，陆不晚慢慢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干坐几分钟后刷牙洗脸出门。
新城的地铁高峰期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人挤人挤人是常态，有时一趟车来还不一定能上去。
上班和没上班的人一眼能看出，上班的人总有种淡淡的死感，双眼无神，无欲无求，比游戏中的NPC还机械。
到公司以后，陆不晚把加班修改好的直接发给吴良。
想了想，她又发了一份给宋予，只因为入职第一天开会时，吴良说过项目的事直接找宋予，没事不要找他。
宋予今天早上也说，修改好直接发给吴良就行。
可她知道吴良会和宋予一起讨论，单发给吴良，宋予肯定心里不舒服。
宋予看不看是宋予的事，她发不发是她的事，要分开。
半天过去，吴良已读不回。
到快下班时，吴良仍没有反馈。
再等下去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虽然她很不情愿去催促，但这也是工作之一，总不能人家不反馈就干等。
陆不晚见没人找吴良，直接站起来，面带微笑显得亲和力十足，“嘿！”
吴良眼皮上挑。
陆不晚：“看完了吗？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吗？”
吴良眯眯眼，嘴角含笑，“在看在看。”
陆不晚：“好的！”
五分钟后，吴良把她叫过去，“还行，宋予，你觉得呢？”
宋予随口一说：“我还没看，我现在看哈。”
吴良嗯了声，宋予在那里看，陆不晚只好站着等。
周围的同事若有似无地飘来几个眼神，没说话，就这么看着，陆不晚当然感受得到，那种打量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两三分钟后，宋予来了句，“其实我觉得这个情绪转变有点奇怪。”
宋予刚说完，吴良立刻侧过头凑近看她指的地方，吴良：“我也有这个感觉，不晚，你回去再优化下吧，宋予，你明天跟美术那边对一下进度。”
吴良伸懒腰，余光瞥见陆不晚还站着，说：“还有什么事？”
陆不晚直截了当地说：“奇怪的点在哪里呢？你们希望说它最终呈现的效果是什么样的？”
宋予没说话了。
吴良沉默了会儿，看向宋予，“你觉得哪里奇怪？”
宋予：“就，我个人感觉有点怪，至于是什么，嗯，有点说不上来。”
吴良思考几秒，又重新把前后章节连起来看一遍，说：“你这么一说确实有这个感觉，不晚，你要不再梳理梳理？可能这个地方情绪转变铺垫得不够，动机少了点，你再琢磨琢磨。我先下班了。”
陆不晚无语透顶了。
这算哪门子的反馈，看不出问题能不能说领导能力有问题，没本事指导，这种猜来猜去纯主观的建议说了等于没说。
纯，浪费时间。
吴良拿钥匙，准备走之前留了一句话，“哦对，你尽量快点，产出有点慢。”
说完就走了，宋予也跟着走了。
产出慢？
她加班加点赶出来第二天一早就发给他们看了，他们上午已读不回，每次都等到下班前才给反馈，中间她催了两次都以“在忙，等会儿看”为由拖延。
中间又没有安排别的工作，一整天的时间就这么没了，到头来锅在她身上？
陆不晚气笑了。
陆不晚回到座位，恨不得把办公室炸了。
坐她右边的何嘉看完全程，没说什么，跟别的同事吃饭去了。
吃饭的时间点，办公室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陆不晚到楼下的便利店随便对付两口加班到九点多，不等第二天，当场发给他们，然后打卡下班。
何嘉也在加班，加完班跟装B哥杜水壮一块收工走人。
公司离地铁站有十分钟左右的步行距离，陆不晚戴着口罩，视线模糊，缓慢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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