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命吗?
命运喜欢重复、推演、偶合。
明明这里距京市有几千公里,隔着山,隔着水,隔着数不清的日升月落。可偏偏就是同一天,同一家医院,甚至同一时刻。
她走出去,他们进来。
就是这样蜻蜓点水般的巧合,这样阴差阳错的一面之缘。
江嫀拼命在脑海里打捞那天的画面,每一帧都像被水汽模糊的老照片。时间实在太短了,短到不足以在记忆里刻下深刻的印记,此刻回想起来,只能在朦朦胧胧的回忆中寻找细节。
很客气,很和蔼,很体面的两位老人。
光瑾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这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没办法消解她心中难过情绪,能做的就只有陪伴。
他微微低头,用纸巾给她擦眼泪。
“没事。”江嫀自己拿纸巾擦眼泪,慢慢平复情绪。
“我们去那边坐吧。”
两人并肩坐下,树影落在他们身上,把秋阳筛成细碎的光斑。傍晚的风带着橙香吹过来,拂过脸颊时,带着点微凉的温柔。
“如果……”江嫀刚开了个头,就卡住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早一点找到这里,如果早一点认出他们,甚至如果那天在医院能多说几句话……可命运从不爱给人弥补的机会。
她抿了抿唇,嘴角尝到一丝咸涩,不知是眼泪还是风里的尘埃。长长的一口气从胸腔里叹出来,带着满心的怅然,散在风里,很快就被脐橙的甜香吞没了。
……
他们在赣州待了一整天。这小县城本就没什么名气响亮的景点,青石板路绕着老巷弯弯曲曲,脐橙的甜香漫在风里,倒比刻意打造的景致更让人安心。
两人没打车,就沿着公交站牌一路等,坐最早一班城郊线往山里去,要去看那片橙子树。
“我都好久没坐公交了。”江嫀把窗子拉开,让风吹进来,“你知道我上次坐是什么时候吗?”
“拉姆斯盖特?”光瑾回道。
两人想想那段荒诞记忆,同时笑了。
江嫀看向窗外,公交车摇摇晃晃地穿街过巷,驶过跨河的石桥时,能看见河面上漂着几片叶。
车厢里大多是本地人,阿婆用客家话聊着今年的收成,穿校服的姑娘对着手机屏幕啃面包,不知道看到什么娱乐八卦和同伴嘁嘁喳喳,一阵哄笑。
江嫀靠在光瑾肩上,看着窗外的景致从楼房变成田埂,又从田埂变成连绵的青山,心里面那种浓烈的悲伤散了些许。
不知晃了多久,公交车在山坳里的站点停下。
下了车,风里的香气突然浓得化不开。
沿着水泥路往坡上走,没几步就看见漫山遍野的橙子树,枝头挂满了橙红色的果子,像把星星摘下来串在了枝头。
果农在园里忙碌,剪刀“咔嚓”声混着说笑,惊得几只麻雀从树间飞起来,翅膀扫过叶片,落下几滴露。
江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种很复杂的香。
阳光晒透果皮的甜,枝叶带着的清苦,泥土混着水汽的腥,还有熟透的果子落在地上,悄悄发酵出的微酸。
这些味道缠在一起,顺着风钻进鼻腔,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打开了记忆的锁。
梁宝珠吃着橙子会出神说,“这橙子味道不对,闻着就不一样。”那时候她不懂,都是橙子哪里有什么不对。可此刻站在这里,被这股气息包裹着,江嫀忽然就懂了。
她睁开眼,眼眶已经红了。
梁宝珠,你回家了。
-
从赣州回来后,江嫀的生活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白天被工作填满,实验、会议、项目评审排得密不透风。到了晚上,时间又被光瑾牢牢“霸占”,散步、吃饭、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连发呆的间隙都被他的气息填满。
两人住得近,楼上楼下的距离,抬脚就能见着,倒比从前省了不少路上的功夫。只是多数时候,江嫀更爱往光瑾那里跑。
毕竟霍笛和张暖宓都知道她家密码,保不齐哪天突然闯进来,撞破些不该看的场面,总免不了被打趣半天。
比如现在。
光瑾正背对着她换衬衫,刚褪下睡衣,脊背的线条就撞进眼里。流畅的肌肉轮廓像被精心雕琢过,随着动作绷紧时,能看见肩胛骨下凹陷的浅窝,往下是紧实的腰腹,肌理分明的腹肌忍不住让人上去摸两把。
江嫀也确实没忍住。
她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带着硬实的弹性。“你这到底怎么练的?”她语气正经,眼神却有点飘忽。
光瑾转身,挑眉。
“你不知道?”
江嫀脸上一热,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昨晚的画面。
因为他的腿还没完全好,她总怕压着他,要么站着,要么坐着,实在累得慌,支撑点除了他的腰,就只能牢牢抓着他的手臂。
他手臂不过是看着清瘦,不发力时是流畅的线条,一旦绷紧,青色的血管就会沿着小臂微微凸起,带着隐忍的张力,能轻易托住她所有的重量……
正想得走神,光瑾的眼眸已经渐渐沉了下去。
刚穿到一半的衬衫被重新扯开,纽扣“啪嗒”弹开,带着侵略性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
“别闹了。”江嫀伸手抵在他胸口,声音有点发颤,“我今天还要去沪市参加典礼。”
“我和你一块去吧。”
这事儿他们都讨论过了,光瑾下午还要去复诊,他们坐车时间长,光瑾腿也不是很方便。
再说她明天就回来,可他偏要跟着。江嫀刚想反驳,唇就被堵住了。
从轻柔的厮磨到辗转的掠夺,像藤蔓缠上来,把呼吸都缠得发紧。江嫀的手不自觉地揪住他敞开的衬衫,指尖陷进那片温热的肌肉里,直到两人都喘着气分开,她的嘴唇已经红透了。
最后还是光瑾妥协。
江嫀转身拿包,踮脚抬手摸了摸手感极佳的发,“乖乖复诊,等我回来。”
……
高铁驶入沪市地界时,窗外的雨刚好停了。江嫀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指尖无意识地划着圈,身旁的林河正和费烨清翻看着颁奖礼流程单,讨论着晚上要穿什么颜色的领结。
“别紧张,你现在可是咱们团队的‘活招牌’。”林河撞了撞她的胳膊,“说真的,咱们C轮融资成功那天,我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
江嫀笑了笑,她倒也没有很紧张。
“你男朋友没过来?”方白在高铁站接他们,他本来就在这边办事儿,直接就多留了两天。
他没看到光瑾还挺惊讶的,毕竟某段时间这两位跟连体婴似的。
“没事,反正直播能看。”江嫀道。
颁奖礼在沪市国际会议中心举行。
江嫀站在后台候场,米白色西装的袖口被她攥出了褶皱,耳边是林河絮絮叨叨的叮嘱,“上台别驼背,领奖时记得看镜头,对了,获奖感言别太长,不然观众该犯困了……”
本来没觉得这个奖重要到什么地步,又不是诺贝尔,但临近了之后,还真有些紧张。
她点头应着,目光忍不住往会场入口瞟,应该让光瑾来的,好像,确实有那么些遗憾。
台上主持人进行了简单的介绍。
“国际细胞治疗领域年度优秀企业”的发起方是国际细胞治疗学会(ISCT)与全球顶级药企联盟联合颁发,每年从全球范围内筛选在细胞治疗技术原创性、临床转化效率、行业标准制定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企业,评选过程需经过“技术盲审 临床数据核验 国际同行评议”三重严苛环节,堪称细胞治疗领域的“最高行业认证”,自设立以来,亚洲企业鲜少获此殊荣。
可以说,含金量非常之高,获奖即代表企业技术水平被纳入全球细胞治疗领域第一梯队,其研发成果将直接影响全球细胞治疗技术的发展方向。
“江嫀,你来一下。” 费烨清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带着种近乎严厉的沉,像块小石子投进候场室的安静里。
他抬手拍了拍江嫀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莫名想起上学时被教导主任叫去办公室的瞬间,后颈的汗毛都跟着绷紧了。
江嫀跟着他走到走廊尽头,方白正靠在窗边抽烟,指尖的火星明灭,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光里显得格外沉。见她过来,方白掐了烟,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费烨清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
标题红得刺眼:【偶像失格?女博士泡吧买醉、深夜被陌生男子强抱上车!这样的“青年榜样”谁在捧?】
配上多张照片,江嫀喝酒的,江嫀穿着简单的白 T 恤,坐在酒吧吧台前,面前摆着半杯威士忌,侧脸线条在迷离的灯光下有些松垮,确实带着几分醉意。
还有几张是一个穿着黑衬衫的男人将她打横抱起,在镜头刻意的角度里,那动作被拍得像 “强行拖拽”,她埋在男人颈窝的侧脸清晰得能看见睫毛,被配上“神志不清”的恶意解读。
评论区已经炸了。首评令人恶寒:【她啊,睡过。】
下面跟着各种声音,有质疑“博士人设崩塌”的,有骂“私生活混乱不配当榜样”的,甚至有人扒出她之前参加《令人心动的医学生》时的片段,对比着嘲讽“镜头前后两副面孔”。
互联网就是这个样子,恶意解读、众说纷纭、扭曲事实,什么言论都会有。
江嫀的指尖泛白,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模糊的自己,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起那天是受伤了那天,当时确实因为酒吧事故很多人拍照。
不是,这怎么就变成了“泡吧找鸭”的?
“组委会刚才来电话了。”费烨清的声音带着疲惫,“他们说颁奖是直播,现在网上吵得厉害,问我们要不要…… 换人上台。” 他顿了顿,补充道,“主要是怕影响太坏,连带着公司和项目审批都受波及。”
“现在换人傻子都觉得有猫腻吧?”方白踢了踢墙角的垃圾桶,骂了一声,又道,“视频里那男的是光瑾吧?让他出来澄清一下不就行了?”
费烨清揉了揉眉心,“而且现在澄清,只会被骂‘找公关洗白’,越搅越浑。”
走廊里的风从窗户钻进来,吹得江嫀的西装下摆轻轻晃。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按灭了费烨清的手机屏幕。
“不行。”这种时候出来澄清就是找骂的,把人往枪口上推。
她抬头看他们,眼底的慌乱已经褪了,只剩一种冷定的清明。
“如果我真的不上去,就会有更多质疑的声音冒出来。”
候场室的方向传来主持人报幕的声音,已经在介绍下一个奖项了。
“告诉组委会,人不换。”她的声音透过走廊传过来,清晰而稳,“奖我领,话我讲。至于那些杂碎——”
“等我领完奖,再慢慢跟他们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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