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烺从地上捡起一根粗直树枝,横在身前,抵挡那二人凶悍的攻势。
两人一左一右,从前面包抄过来,道旁是丛生的荆棘,身后不远处就是万丈高的山崖,她无路可退,唯有迎敌。她眯起眼睛,锐利目光缓缓在二人身上梭巡着,又是粗壮蛮横的肉山,满脸凶相,一身横肉,硬碰硬就是自找苦吃。
一人持刀一人舞棍,得先把拿柴刀的那个解决掉才行。
宋烺观察着二人高大粗壮的身形,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猜测。
二人一步步逼近,宋烺非但没有惊慌,却目光灼灼地盯着二人,一错不错地瞧。
饶是两个女人是身经百战的山贼,手上的人命数不胜数,也被宋烺刀剑一般锋利的目光盯得发毛了。她们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起来,这不对哇,一般到了这时候,像宋烺这种老实懦弱的农妇不应该涕泪横流,跪地求饶了吗?窝囊一点的会主动献上自家男人以求活命,有血性的一点的则会徒劳地护在男人身前,然后手拉着手被她们捅个对穿。
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像宋烺这样,仿佛是胸有成竹,有恃无恐。
这一点不同让两位杀人如麻的山贼悚然一惊,更让她们惊悚的是,宋烺非但没有哭泣求饶,反而在细细观察过她们的身姿容貌后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她们很难形容那阵诡异尖锐的笑声,恍惚间,她们仿佛是听见了丧钟为自己而鸣。
宋烺冷笑着问:“喜欢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吗?”
只在刹那间,对面二人瞳孔一缩,头皮发麻,其中拿柴刀的沉不住气,当即就要扑过来砍宋烺。却被身后那人一把扯住,她怒目圆瞪,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你说什么?!”
宋烺弓腰,微微屈膝:“你们妹妹啊,怎么你们没看见吗?”
“明明她在咽气前一直在喊姐姐啊。”
她的话如霹雳,将二人的理智劈得粉碎。
她们的妹妹,她们的妹妹...那么勇武的女子,被人砸得不成人形,用藤曼吊在树上,那是她们的妹妹!
拿柴刀的双目赤红,像一头猛虎,张牙舞爪地扑向宋烺,手中利刃挥舞,在空中留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她怒上心头,报仇心切,又从心底蔑视宋烺这个单薄消瘦的农妇,一时只顾挥舞柴刀,动作却早就没了章法。
她奋力跃起,将全身力量汇聚在刀刃,从高处用力向宋烺头顶劈砍过去。
刀光与破空声呼啸而至,千钧一发之际,宋烺目光一凝,忽将腰一折,躲过那致命一击,宋烺双膝跪在地上,从她身下的空当处滑了出去。
宋烺不假思索,以手撑地飞快起身,用力撑着长棍,飞起一脚,踹向另一个山贼心口,山贼惊慌之下,抬手来挡,被宋烺一脚踹掉手中长棍,向后跌去。
宋烺看也不看她,一击得中,并不留恋,顺势握住木棍上端,扭转身躯,用力向前挥下。
持刀者此时攻势难收,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宋烺瞄准目标,汇聚全力的一棍分毫不差地砸在她的头顶。
“咚”一声巨响,持刀者应声倒地。
宋烺撂下长棍,飞步上前,一脚踩在她犹自挣动不已的手腕上,宋烺劈手夺过柴刀,跪压在她后腰上,一手勒着她的脖颈强逼她仰起脖子,一手握着柴刀,快稳准狠地将生锈的刀尖捅进了她脆弱的脖颈间。
血流如注,殷红血浆溅在宋烺眼间。她用力喘着粗气,用力将柴刀从那具失温僵硬的尸体中拔出来。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上一刻还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山贼邪笑着围攻宋烺,下一刻其中一人就变成了一副冷冰冰的尸体。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没有人能认清眼前荒谬的现实。
除了宋烺。
她撑着柴刀,撑着膝盖从尸体上站起,面无表情,抹去眉眼间的污血,神色漠然地甩去柴刀上的血珠。一步一步,走向另一个呆若木鸡的山贼。她的脚步十分轻盈,可一步步踏在地上,世间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住她的脚步。
直到宋烺再一次挥刀,山贼才如梦初醒,双目欲裂,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就像是某种野兽的哀鸣。
她的脑子一片混沌,眼前只剩下宋烺,可宋烺浑身沐浴在她妹妹的鲜血中,像从地府趴上来的厉鬼。
她眼前一片模糊,茫然地找寻着宋烺的疾风一般的身形,可宋烺的动作是那样快,直到肚腹上传来一阵剧痛,她才意识到宋烺已经到了身前。
宋烺平静地将柴刀从山贼的肚子中抽出,甩了晒血迹。她提着刀,回身走向呆若木鸡的段慈和陈莲花。
她怕吓到段慈,努力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和善一些。
段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一脸血的怪物缓缓地咧开嘴唇,露出一口雪白的獠牙。尽管他心中知道那是宋烺,宋烺不会伤害他,可他真的无法抑制来自本能的恐惧。
段慈紧紧捂着耳朵,从紧缩的咽喉中挤出一道颤抖的尖叫,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宋烺:...怎么这就晕了。
晕也有晕的好处,宋烺转动目光,看向那个惊慌之下,手脚并用,在地上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狼狈爬行的陈莲花。
宋烺将柴刀插在他面前,拦住陈莲花的去路。
砍了两个人,本就生锈的柴刀似乎有点卷刃了,宋烺把陈莲花逼到角落,找了块石头,慢慢磨着刀刃。
她仔细观察着刀刃,测试它的锋利程度,十分好心地安抚抖做一团的陈莲花:“表哥别着急,一会就到你了。”
“很快的。”
陈莲花用发白的指节,紧紧攥着一截哨子放到嘴边,宋烺停下磨刀的动作,静静盯着他看。
陈莲花声音抖个不停。
“你,你不能杀我。”
宋烺冷笑一声:“哈?”
“我,我只要吹响这哨子,山寨里的人便知是我出了事,不出半日就能到你。”
宋烺轻声道:“你可以试试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哨子快。”
陈莲花一阵瑟缩,惶急道:“她们发现我没有消息,也会来找你的!”
宋烺偏头,看着地上两句冷冰冰的尸体:“我杀了她们,难道不会有人找吗?”
陈莲花用力定了定神:“我,我和她们不一样,她们只是被派到这里来巡山看守的,三个月一轮换,她们三个月后才能回寨里。”
“我随时都可以回去,且我每隔一旬,都要吹响哨子,让她们知道我还在。”
他涕泪横流,抓着宋烺的一脚求饶:“宋烺,你饶过我,放我回去,我可以为你遮掩,帮你拖延时间。”
“山寨上有兵有马,有武器有粮草,她们这种不过是喽啰,你一个人,还带着霍九郎这个累赘,你赢不过她们的。”
陈莲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我知错了,我不该对你动心思,你饶过我,我回去绝口不提你的事。”
“我给寨主说这里一切无恙,村里已经没有人烟。”
宋烺抬起刀,陈莲花惊叫一声,连忙向后爬去。
宋烺将柴刀插在地上,冷眼盯着陈莲花:“从头说。”
“我,我是翠屏山上黑风寨的人,我帮她们办过事,她们寨主很信任我。从王家回来后,我本来该会黑风寨的...”
宋烺打断他:“先说王家怎么回事?”
陈莲花一阵支吾,宋烺作势提刀,他忙道:“寨主见王家豪富,逼迫我做内应,给王家一家老小下药,她们好劫了财物走。”
“她们人呢?”宋烺问。
陈莲花举手发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王家对我很好,我做了那种事,心中难受,不想继续和她们合谋,想金盆洗手,过几天安稳日子,所以才来找了你。”
“我到了宋庄,先去南山寻了巡山的三姐妹,却得知有人杀了三妹,她们姐妹二人见她死状凄惨,恐有强敌,不敢轻举妄动,请我下山探一探虚实。”
“我下了山,见你院中有生火煮饭的痕迹,才冒险敲了门。”
“我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收留我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一定好好伺候你,把你当作妻主对待。”
宋烺嗤笑一声:“满嘴谎话,那你怎么不接着演了呢?”
陈莲花用力一指昏迷的段慈:“都是因为他!”
“我是你的表哥啊!论亲疏,论贤惠,我哪里比不过他!一次又一次,你却总是选择他,你宁愿选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看我一眼!”陈莲花一时竟是有些痴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明明我们小时候都快订婚了啊!”
宋烺无言,只是抬一抬刀,便将陈莲花眼中朦胧暧昧的情感全都吓了回去。
陈莲花瑟缩解释:“我本来以为他很快就能离开,你很快就能选择我的,可是他回不去家,你一次又一次地扔下我,我眼见你们好似神仙眷侣,心中实在难过。他还说他是走失的皇子,我怕我比不过他,你又总是在怀疑我,迟则生变,我这才连夜找了她们,想处理掉他,再给你一个教训。”
“宋烺,我没想杀你的!我只是想除掉他,我是想为你求情,让你也留在山寨里做事的!虽然是做了山贼,但有酒有肉,官府轻易不敢来剿,比你在这里好过多了!”
宋烺问:“黑风寨有多少人?”
“大小首领有三十六人,士兵喽啰三千余人,健马百余,兵甲数千,在据此二十里外的翠屏山主峰上,附近大小山头,都归黑风寨管辖。”
宋烺点了点头,嗯,水泊梁山青春版。
陈莲花见她沉默不语,又声泪俱下地求她:“宋烺,求求你,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带回来的财宝我都不要了,全都送给你。我还知道这山上哪里存着粮肉,你放我走,我把位置告诉你!你不是想送霍九郎回家吗,有这些东西,你们路上能好过些。”
宋烺沉吟片刻,将刀刃紧紧贴在他的颈间:“你说的很诱人,但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陈莲花哭道:“我只想杀他,我从来没想过害你!宋烺...表妹!”
宋烺将刀刃嵌进他的皮肉间,殷红血珠滴落在地上,陈莲花瑟瑟发抖,宋烺冷声道:“你最好记住你今日的话,否则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把你切成一块一块的。”
她收了道,喝道:“滚!”
陈莲花犹豫片刻,浑身颤抖地挪过来,小声将山中存放粮肉的地方指给了宋烺。
“表妹...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可是,可是我也是被逼无奈啊!若不这样,我怎么能活下去呢?!”
“表妹...若你哪天也走投无路,便到黑风寨来寻我吧。”
宋烺冷眼看着她:“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滚。”
陈莲花不敢耽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顺着小径,消失在茫茫山色中。
宋烺蹲在段慈身边,默默等他醒转,她不知道陈莲花嘴里有几句实话,但正如他所说,她带着段慈,几乎是手无寸铁,若那黑风寨真是兵强马壮,正面对抗实非明智之举。
她回忆着陈莲花的话,做山贼吗...这倒是她的舒适区,只是她重活一世,就是想摆脱路径依赖,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以免重蹈覆辙,再次粉身碎骨。
宋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力把昏迷不醒的段慈拍起来。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先把这小少爷送回家吧。
段慈幽幽转醒,便见宋烺浑身是血,蹲在自己身前。
他深吸一口气,又要尖叫,宋烺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祖宗,别叫了,再叫鬼魂都要被你叫出来了!”
段慈面如金纸,颤巍巍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用力捂着嘴巴。
宋烺将柴刀别在腰间,将虚弱脱力的段慈背到身上,慢吞吞地下山。
段慈沉默地伏在她的背上,并没有问陈莲花的去处。
他不是傻子,已将今日的事想了个透彻。
他搂着宋烺的脖子,趴在她的耳边,轻轻用嘴唇蹭了蹭她的耳廓。
宋烺嫌痒,扭头躲开了。
段慈很不甘心,索性紧紧搂着她,亲了亲她的脸颊。
“宋烺,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好像,有点离不开你了。”
又来晚了(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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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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