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简知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
“那天我又发病了，难受的睡不着……”
他的身体没办法根治，只能靠药物缓解，那天白天在医院打了一针，但晚上他还是难受，一直没睡着。
直到半夜时分，他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打开。
尤简知知道是妈妈，他身体不好，季瑶瑛一直都很关心他，几乎每晚都会来看看他，给他掖一掖被角。
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尤简知闭上了眼睛装睡。
今天季瑶瑛给他掖完被角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他床边坐下了。
季瑶瑛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简知，再等等，再等等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那个老头子就要死了。”
什么老头子？！尤简知一惊，眼皮都不敢乱动。
季瑶瑛没再看他，把目光移向了他床头柜子上摆的那张全家福。
“阿浩，我终于要能给你报仇了，该死，他们都该死。”
窗外的月光照进黑沉的室内，尤简知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母亲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狰狞。
她话语里的信息量太大，季瑶瑛离开之后他彻底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熬了一宿。
一旦起了疑心，季瑶瑛的所有举动在他眼里都像是带上了不一样的意味。
过了两天，尤简知发现她每天都会去书房待一个小时，之后出来的时候神色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我偷偷进去看了，第一天没发现什么，第二天我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杯子，我才知道妈妈书房里居然有个暗室。”尤简知一直以为这种情节都是电影里的，谁知道居然还能出现在自己家。
他们家的房子是回来那年买了地联系的施工队自己盖的二层小楼，书房里有暗室，也就是说季瑶瑛至少从建房子时候开始就在筹划这一切了。
“我发现妈妈好像在供奉什么东西。”尤简知百思不得其解，在他印象中，季瑶瑛是个温柔的人没错，但她也可以独当一面，曾经尤浩创业的公司就是他们俩一起管理的，他从来不知道母亲还有什么信仰。
“但是那个东西看起来很不好，我担心是什么邪教。”尤简知皱起眉，又想起那天的场景。
他不小心碰倒了水杯，书房的书架悬开，露出一条漆黑狭长的通道，他举着手机走进去。
暗室正中央就是一张红木方桌，桌上摆着一个漆黑的神像，神像头大脚长，两只手像儿戏一样只是两个小球，头上长着十只眼睛，每只眼睛都半阖着，呆滞无比。
在神像面前摆了一个瓷碗，碗里乘着粘稠的鲜血。
“我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尤简知抿唇。
岑司了然：“所以你就用自己的血替换掉了季瑶瑛的血？”
尤简知点头。
“那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一个邪神，主要职责是惩罚恶人。”岑司叹了口气，“但是它惩罚的方式是以恶制恶，传说会在梦里交给信徒一种奇怪的虫子，虫子吃人鲜血，每天都会吃一点，再每天给受罚的人放一条，时间长了那人就或痴傻，或死。”
而且死前极其痛苦，感受着无数虫子在自己体内啃食血肉，生生疼死。
“你都换血了为什么不换成别的东西？！”季苏月拽住他的领子，“你为什么不干脆换成红颜料啊？为什么还要换成血……为什么……”
季昱恒把她拉开，她伏在哥哥怀里哭出声来。
即使岑司没说这种死法人是什么感受，但听也能听出来绝对不会好过。
尤简知沉默了一会儿：“……我怕对我妈有什么影响。”
那东西看着就不是正道，还要人血供奉，别说断了供奉了，就连偷偷换血他都怕那东西对季瑶瑛不好。
尤简知想到母亲那晚的话，心里有一个隐约的猜测，但他到底是没能防住，还是让季老爷子死了。
他想的没错，那个邪神一旦开始供奉，在事情结束前就绝对不能停，不然反噬就会直接落在供奉人的身上，至于换不换血这种小事它倒是无所谓。
如果尤简知直接把血换成了红颜料，季瑶瑛会承受反噬，但季老爷子不会死。
说到底，他不是猜不出来，只是不敢试，也不想试，在季老和母亲之间他选择了母亲，又因为自己内心的良知而感到日夜煎熬。
保护母亲，这谁也没办法指责他，只能说这一切都起源于季瑶瑛罢了。
“姑…她到底为什么要杀我爷爷，那是她亲生父亲啊……”季昱恒本想叫她姑姑，又想到她干的这些事情，硬生生把称呼憋回去了。
“我不知道。”尤简知也不明白，他看向束星，水杯依旧捧着，“现在我承受了反噬，我妈她没事了吧？她不会再有事吧？我，我死就足够了，我给…姥爷偿命。”
他本来就不该活着，从小到大给家里添了多少负担，让母亲一个人为他劳心又劳力，他妈妈身体健康，与其报应到季瑶瑛身上，不如让自己替她死。
嘭——
门被猛然推开，季瑶瑛冲进来。
今天来的人她都不怎么放心，怎么可能让他们跟儿子独处，所以根本就没去打饭，而是在门口偷听。
“简知，简知！”季瑶瑛慌乱的冲过来，才知道他换了血。
她抱住尤简知，手都在颤抖：“不，不是的，你快告诉妈妈你说的都是假的。”
她近乎要崩溃。
季瑶瑛并非不知道这是邪术，她恨极了季老，采用了这么激烈的法子，又意外知道季苏月一直做梦，她一听就想到了托梦。
小时候季老给她和哥哥讲睡前故事的时候就喜欢说这些玄乎的事情，她现在也接触到了这些手段，并且真的看到了效果，自然对这件事更加怀疑。
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不知不觉也让季苏月去死。
尤简知没有说话，他没想到让母亲听见了，只能扭过头去不看她，声音有些哽咽：“妈，你以后别再做这些了，这是不对的。”
他身体忽然开始恶化，唇边不断流出黑色的血液。
这是邪神的反噬，他内心的良知大于黑暗，邪神的贡品怎么可能是善良的东西，它在不满，不满于自己吃下去的滚烫血液。
他身上还同时叠加着天道的反噬，本来就因为岑司杀死那只蛊虫而反噬，又因为间接杀害同血缘的长辈而为天理所不容。
尤简知说的没错，他确实要死了。
他换血的时候其实季瑶瑛才刚刚开始祭拜，所以杀死季老的虫子几乎都是用他的血养出来的，只是因为放虫子的是季瑶瑛，所以因果线系在她身上，但实际承受反噬的是尤简知。
现在他抱着替母亲去死的心思，一下子没了活着的念头，身体机能自然会快速下降。
“不，不。”季瑶瑛颤抖着撑住他，不让他倒下去，“凭什么，凭什么他害死了阿浩，让我们一家不得团聚，还不允许我报仇！就因为他是我爸吗？！就因为我是他女儿，我就不能给自己讨个说法吗？！”
她近乎崩溃，这个结果她不能接受，凭什么那个老头子来害她们家就没有报应，她报仇就要她的儿子替她承担报应！
“你不止杀了季老吧。”他在门外岑司和束星一直有感觉，只是故意没说，想看看季瑶瑛是什么反应。
季瑶瑛听了这话一愣，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束星：“是，季连城他们也是我杀的，怎么样？他们都不关心我，根本就不懂我想要什么，只是为了季家的面子罢了！”
季昱恒和季苏月呼吸一滞。季连城就是他们父亲的名字。
“你什么意思……”季昱恒握住妹妹的胳膊，不让她冲上去，看向季瑶瑛的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
事到如今根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儿子死了，季连城的孩子也别想好好的。
季瑶瑛哼笑了一声，看他们的眼神如同看两个陌生人，不，看陌生人她至少不会带着敌意：
“季连城跟你妈也是我杀的。”
她想起自己刚回来那几年，因为丈夫去世，儿子还有先天疾病，她自己一个人无力负担孩子的花销，只好腆着脸又回到季家。
季连城是最先接受她的人，季老还表面上让所有人都不要管她，季连城就会偷偷给她送钱，帮她给尤简知联系医生。
“他们不是总在我面前装吗？”季瑶瑛觉得这一切都是季连城在做戏，当时她刚死了丈夫，季连城的妻子却总是在她眼前晃，她孩子身体不好，她就说自家的两个兄妹关系有多好，还说以后带着尤简知一起玩。
这在当时的季瑶瑛眼里就是明晃晃的炫耀，她一边觉得季连城一家都在做戏，给自己博取一个关爱家人的好名声，一边又得依靠他的帮助才能重新在季家站稳脚跟，想法跟表现互相矛盾，季瑶瑛一天比一天更恨他们。
“你爸的车刹车是我弄坏的，我知道他们要走的那条路有下坡，我就是想看着他们去死！”季瑶瑛状若癫狂，“本来我想杀了你们的，让季连城伤心，可是林双的身体好，他们还能再生，不像我……”
她狠狠盯着季苏月愤愤的眼神，笑出声来：“我想了想，还是让季连城死吧，又能让林双伤心，又能让你们伤心，还能让那老东西伤心，简直太完美了。”
谁知道那天林双陪季连城一起去，他们俩居然都死了。
季昱恒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本来只是想知道爷爷死亡的真相，却意外知道了自己父母也是姑姑亲手杀死的。
他不知道怎么消化这个消息，只能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妹妹。季苏月已经在他怀里忍不住痛哭出声了。
束星叹了口气：“你就没有想过这中间有误会吗？”
他们当初在葬礼上不小心撞到季瑶瑛只看到了她身上连着一条因果线，季连城的事情因为过去有段时间，也没有杀害季老的线明显，所以看的不是很真切，刚刚才突然看到这条浅淡的线。
季瑶瑛倔强扭头，绝不承认：“不可能。”
束星又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这种其实才算真正的悲哀，岑司握了握他的手，这一切都是季瑶瑛咎由自取，没什么好同情的。
季昱恒艰涩的开口：“姑姑……姑父不是爷爷杀的，爷爷，这些年也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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