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天的凌晨，碧澜使馆最深处的房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中。月光透过蒙着薄纱的窗棂，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光纹，与摇曳的烛影交织成一片迷离的图案。
二王子艾瑟尔站在厚重的橡木桌前，白色丝质衬袍的袖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他披散着头发，眼下浮现着两片青影，显然已经许久未曾安眠。
桌面上，那个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才带来的黑檀木箱静静躺着，箱体上那些黯淡的纹理在烛光中若隐若现，仿佛某种古老的诅咒文字。
“丽莎。”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刺破寂静。
随侍长丽莎——那位曾在空艇上向海伦求助的女性随侍——无声地向前一步。她苍白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腰间悬挂的匕首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在她身后，另一位女侍艾玛捧着一个雕刻着海浪纹样的银盆，盆底已经铺了一层细密的白色盐粒。
“去取血。”王子没有回头，但丽莎能看见他绷紧的下颌线。
角落里传来水花搅动的声响。那个从空艇运来的“陪嫁”——一条成年雄性人鱼——正在浴缸中不安地扭动。它的双臂被刻满符文的银链锁在缸边，蓝色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看到丽莎靠近，它烦躁地晃了晃尾巴，海水溅了一地，带起一阵腥咸的气味。
艾瑟尔皱眉。“多伦，你去把它尾巴锁住。”
角落里那个满身肌肉的男性随侍立刻行动起来。此刻他取出一条浸过圣油的铁链，熟练地缠绕在人鱼不断拍打的尾鳍上。铁链与鳞片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人鱼发出一串刺耳的尖啸，那声音让房间里的烛火都为之一颤。
丽莎的匕首划过人鱼前臂时，蓝血如丝绸般流淌。第一刀太浅，血液只是缓慢渗出。她不得不加重力道，刀刃割开肌肉组织时，人鱼的嘶吼变成了某种近似人类哭泣的呜咽。银盆渐渐被染成诡异的靛蓝色，血液与盆底的盐粒混合，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够了。”当血液漫过盆中刻着的第三道纹路时，艾瑟尔出声制止。
没有人去管奄奄一息的人鱼，仿佛它就是个一次性的工具。
女侍艾玛从墙角的网箱中取出三只卡兰岩斑蝶，一片片撕下它们的翅膀，投入血盆中。这种濒临灭绝的昆虫翅膀上布满了会发光的鳞粉。丽莎注意到，当蝶翼融入血液的瞬间，盆中的液体开始泛起珍珠母般的光泽。
艾瑟尔观察着液体的颜色，忽然伸手拦住了女侍继续撕扯蝴蝶翅膀的动作。
“可以了。”
当艾瑟尔亲手端起银盆，将混合液体倾倒在黑檀木箱上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箱体表面的金边纹路开始如活物般蠕动，那些看似装饰的线条实际上是某种古老的封印咒文。随着纹路脱落，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烛火诡异地拉长又缩短，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揉捏光线。
艾瑟尔掀开箱盖的动作异常缓慢，好像在与某种无形的阻力对抗。当箱盖完全打开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意席卷了整个房间。
箱中，一颗深蓝色宝石静静躺在银质底座上。宝石表面的裂纹如同蛛网，又像是某种神秘的星图。
当艾瑟尔凝视它时，那些裂纹中似乎有液态的暗流在旋转，形成无数微型的漩涡，但当他眨眼时，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艾瑟尔低语：“看好了，这就是碧澜的罪孽。”
宝石突然爆发出一团刺目的蓝光，所有人都本能地后退。光芒中，丽莎恍惚看见无数扭曲的人形阴影在墙壁上蠕动。当光芒褪去，她发现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不是汗水，而是带着咸味的液体，就像……海水。
其他侍从犹豫着上前，看这枚旧闻大名却无从得见的神器。
“三百年前，我们的先祖从海底宫殿带走它时，它纯净得像初生海豚的眼睛。它的力量是调和海洋，平息风暴，甚至持有它的人能号令鱼群……”
宝石突然暴起一团蓝光，然后又重归平静。
“……但我们贪婪而愚蠢的先祖，妄想用它的力量制造永生的军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邪恶的力量侵蚀了它，从此以后，它把愤怒灌进每一滴海水。”
丽莎的瞳孔剧烈收缩，“所以近百年的海怪暴动……”
“是神器的报复。”王子冷笑，伸手拨动宝石。“那些海怪，都是变异的海洋生物。”
他纤细的手指用力，将它从银底座上掰下，“王室花了几十年时间收集黯星铁来封印它，总算控制它力量的溢出。”他的眼中映出了海渊之泪的深蓝色。“如今百年过去，封印渐渐失效，而封印它的材料，已经没有了，再也造不出另一只黯星铁箱了。”
丽莎这才注意到箱子的内衬——那些看似普通的金属板上，符文大半已经锈蚀剥落。
“再看它一眼吧，等天亮了，我就要把它投入圣泉了。”
丽莎充满希冀地问：“圣泉真的能净化它吗？”
“谁也说不准……但圣泉已经是大陆最强的净化神器了，如果连它都净化不了海渊之泪，那我也没其他办法了……”艾瑟尔将它放入衬袍腰间加缝的口袋。只是他触摸过海渊之泪的手指，隐隐作痛。
其他几位侍从面面相觑。
艾瑟尔转向了几位随侍：“就是对不住你们了，不论我是成功还是失败，你们可能都会受到牵连。”
几人惶恐地跪下，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们誓死追随王子殿下。”
艾瑟尔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脆。“好了，来给我穿上礼服吧。” 他伸展双臂，衬袍的袖口滑落，露出苍白的手腕上，“来给我穿上礼服吧。毕竟今天……”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是我的婚礼啊。”
婚礼当天，光明圣堂在阳光中巍然矗立，薇琳身着浅蓝色礼服裙，抬头观望这个建筑。
通体洁白的月光大理石墙体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无数细碎的云母晶体镶嵌其中，随着日影移动不时闪烁出星子般的微光。
七层穹顶如同天神叠放的冠冕，最高处悬浮的圣阳石正吸收着晨光，在纯白底色上晕染出淡金色的光晕。
四座百米尖塔刺破云霄，缠绕塔身的金铜橄榄枝浮雕在风中发出细微的金属鸣响，新挂上的银蓝绸缎从塔身垂落，与原本的素白帷幔交织成浪涌般的纹路。
正门处的彩绘玻璃将阳光滤成宝石般的色块，那些描绘圣泉奇迹的古老图案在地面投下不断变幻的光斑。
台阶两侧新安置的人鱼香炉正吐出带着海腥味的珍珠色烟雾，与圣堂本身的**奇异交融。
薇琳一手提起裙摆，缓慢地走上台阶。
在台阶尽头，数个卫兵在查看请帖，衣冠楚楚的宾客陆陆续续通过检查站，她们身上各种香水气味顺着风飘过来。
在卫兵查看过请帖后，薇琳进入了光明圣堂的主厅。
永恒之泉厅内，乳白色的穹顶高悬如天幕，水晶吊灯将阳光折射成彩虹光纱，轻柔笼罩着整个大厅。
大厅的最前方就是大名鼎鼎的圣泉池，池沿由整块冰海玉雕成，表面刻着古老的净化符文，此刻正随着水波流动若隐若现地发光。池中央一尊雕刻成轻纱覆面的女神像，她怀抱着倾斜的水瓶，汨汨水流从瓶口流出，流入她脚下的圣泉池。
圣泉池后方那面浮雕墙，原本雕刻着天使降福的图案，今日被临时悬挂的碧澜织锦遮挡。
圣泉池前方新搭建的婚礼平台。平台上铺着银丝编织的地毯，平台两侧对称排列着十二座水晶花架，每个都缠绕着珍珠白的月光玫瑰与深蓝色的星芒花。花枝间垂落着用贝壳串成的珠帘，每当微风拂过便发出风铃般的轻响，宛如从童话中走出的梦幻花园。
唱诗班的孩子们隐藏在花架之后，她们年纪太小，眼中满是好奇，时不时伸手拨拨自己的头发，或者碰碰旁边的小伙伴。
地毯中央撒满了带着露珠的蓝铃花瓣，形成一条通往圣泉的“星河”。星河两边，是宾客坐席，前三排的红木长椅被替换成了独立座椅，每个座椅扶手都缠绕着新鲜的白玫瑰与深海珊瑚枝——这种刻意的陆海元素交融让整个空间充满张力。
只不过薇琳怀疑这些座椅坐起来不会太舒服。
后排的长椅就正常多了，仅仅是在靠背上扎了白色铃兰花。
白袍的工作人员看过薇琳持有的请帖，将她指引到倒数的第二排。薇琳明白这是给她这种“蹭请帖”的人的位置。
婚礼大厅内，白袍工作人员如潮水般穿梭忙碌，两侧肃立的数十名守卫中，几名豹族战士格外醒目。
他们金色的竖瞳警觉地扫视着全场，毛茸茸的耳朵不时抖动。
薇琳不由想起艾斯曾说过的话——“我们家族世代效忠王室”。她暗自庆幸今天执勤的不是艾斯，若是突然面对熟识的族人，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宾客陆续入场，薇琳在人群中辨认出几个熟悉的身影：卢森法师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佩戴着五星水系的徽章，想必是卢森的长辈或者老师；不远处有个身材高大的的男人，正是莱昂的旧友，曾在各国使节表演时与莱昂把酒言欢的那位。
各族使节团列队而入——矮人们蓄着精心编织的胡须，碧澜联盟的使者盛装，精灵使节团的莉瑟拉一袭月白长袍，艾兰迪尔等七八人紧随其后。他们被引导至前排就座，与薇琳所在的后排相隔甚远。
随着仪式临近，入场的宾客身份愈发显赫。
薇琳注意到一位佩戴六星火系法师徽章的红发男子格外引人注目——这是她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到六星法师。他身着的蓝底红花法袍鲜艳夺目，在满场浅色系礼服中显得特立独行。
男子谈笑间，徽章上的六颗星辰随着动作流转着魔力光辉，周围人都不自觉地与他保持着恭敬的距离。
前三排陆续入座的还有身披金狮纹章斗篷的重臣，整个大厅的氛围随着这些大人物的到来而逐渐凝重起来。
穿着同色系白色绣金礼服的王室成员步入礼堂。
国王、现任王后、四位王子加一位小公主，以及成婚的王子的配偶和孩子，队列里有十几个人，薇琳看见安德烈毫无存在感地掉在队伍尾巴，不知道为什么他存在感很弱，薇琳在心底叹口气。他们在第一排落座。从薇琳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们后脑勺的一角。
当十二时的钟声在圣堂穹顶敲响，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唱诗班的孩童们纯净的嗓音流淌而出，宛如天使的低语。
礼堂大门缓缓打开，盛装的伊丽莎白公主与艾瑟尔王子并肩步入。
伊丽莎白公主头戴钻石与珍珠编织的王冠，雪白的婚纱上绣着金丝浪花纹，手捧的白玫瑰。她的唇角带着完美的微笑。
艾瑟尔穿着笔挺的白西装，海藻般的头发扎成辫子，垂在腰间。但薇琳觉得他的脸色比在空艇上更加苍白。
宾客们纷纷转头注视这对新人，有人低声赞叹公主的美貌，也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王子病态的脸色。但是没由来的，薇琳感觉背后发凉，手臂上的汗毛纷纷竖起。
奇怪，以前和二王子接触也没这种诡异的感觉啊。薇琳搓搓手臂，试图让汗毛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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