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光是个行动派,扭身对沈长风道:“现在负责医药卫生的是哪位同志?”
“是张武健张部长。”
“帮我约一下,以私人身份。”
“好。”沈长风应下来,却没走。宁和光忧思甚重,抽半根烟了才发现他还杵在那里,不由问道:“你怎么回事?”
沈长风见四下无人,于是将文件夹夹在腋下也后退一步靠在窗台上点了根烟,眯着眼问道:“大伯,你为什么忽然对凌峥嵘两口子这么感兴趣?”
他顿了顿,“你不是爱多事的人,但对这个孟博士却格外上心,是因为她长得很像大娘吗?这事,凌峥嵘知道吗?他不是个好脾气的。”
沈长风跟在宁和光身边好些年了,又是亲侄子,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不曾瞒过他,所以他是见过孟同尘照片的,黑白色打底也压不住姑娘熠熠生辉的眼眸和含着傲气入骨面庞。
孟博士与她何其相似!
宁和光闻言略低着头一笑,岂会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这个侄子的确能力出众,只可惜长了颗七窍玲珑心。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自己孑然一身,本就想培养他撑起沈家门楣。
只是现在,他似乎习惯了站在自己的肩膀上处理问题,亦被权利养大了胃口而不自知。
宁和光抬眸扫了他一眼,很是寻常的动作,却叫沈长风眉心一拧,心口突跳,莫名有种被警告的感觉。他耷拉着眉眼按下不悦,“大伯,这次人事调动的名单快出来了吧,这会儿京都里的人可都在私下活动关系呢,咱们一直待在橙色区算怎么回事?”
”听说叶鼎被安置在外经口,这事叶老和你商量过吗?”
“谁安置的?你们连国家部门的岗位都能自己定了?”
“这事都传疯了。”沈长风不信宁和光不知情,叶老先前问过他的意见,薄薄的一张纸算不得什么,可加了红头敲上公章就不一样了。那就是逆天改命的字据,扶摇直上的天梯。
沈家这一辈男孩子不少,但直系只有沈光一个,他酷爱开飞机,喜欢挑战极限,是个对政治极度不敏感的人。可自己不一样,沈长风已三十出头了仍旧没有结婚,等的就是谋个好职位,然后借宁和光的嘴求娶经济口那位大佬的女儿。
可现在都在等国会开完开二言会,会后会有个大的人事调整,这种契机五年一轮,若是错过时机哪还有出头之日。
政治仕途一贯如此,什么年龄做什么事,踩着节点才能步步高升,一旦超龄就落了旁人一头,可谓一步错步步错。
以前宁和光一直给他操这个心,但也就这个年前年后,宁和光忽然没了这个心思。沈长风本来以为是自己多心,现在看未必。
“这事我知道了,你去吧。”
宁和光态度很冷淡,沈长风压不住火气,声量高了些,“大伯,什么叫你知道了?这事可等不得……”
沈长风被宁和光锐利的眼神打断,生生憋住话头,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弹在地上转身走了。
宁和光上前一步碾灭了烟头,靠着窗本想再抽一根,但想到孟图南不喜欢烟味,于是推开窗吹着冷风来散一散身上的气味。
片刻后生活秘书过来询问,“老总,到饭点了,您胃不好,先吃饭吧。”
“去打饭,菜色清淡些,搞些补血的来。”
秘书若有所思道:“当归人参吊个汤呢?杨师傅带来了,他是淮扬菜的老主厨,白袍虾仁和开洋蒲菜做得一绝。再配个鸡汁干丝,都是不腻的菜色,很适合女同志吃。”
宁和光冷冽的面容软了些,微微颔首,惜字如金道:“好。”
随着生活秘书的离开,他亦举步回到病房。孟图南没有再睡了,正一边挂着水一边看外文杂志。这是宁和光来之前专门托人搜集的国际最新的前沿资讯,据说在学术界的地位非常高。
这会儿见她看得入神,冷硬了几十年的心忽然变得又软又甜。真是老了,小姑娘一星微点的肯定都能叫他感到满足。
孟图南虽不曾抬眸,却知有人来。“谢谢。”
“嗯?”
孟图南回头看他,“杂志很好。”
宁和光沉默地看着她,许久后忽然拿起床边柜的梳子在手里转来转去,轻声细语问道:“我,我能帮你梳头发吗?”
像这种给三两岁的小姑娘扎小辫子,是他在遥远的大兴AL农场插队时最喜欢看的事。劳作一天累极了躺在炕上,透过西北风和大雪,看着屋东头的窗户上映下投影。
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隆起小姑娘的头发,笨拙地绕着橡胶皮筋,小姑娘奶声奶气地撅着嘴撒娇,“轻点儿,爸爸轻点儿,头发疼疼。”
他也想给女儿扎一次头发。
这样杀人都不眨眼的男人忽然局促起来,耳尖泛着红意,眼神也落在别处,然而没等孟图南回答,那把木梳子吧哒一声在他手里断成两截。
这下宁和光更尴尬了,放也不是,扔也不是,连脖子都红了起来。他讪笑一声,清了清嗓子道:“这梳子不结实,我这就去给你再买一把。”
背影甚至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与正要进门的凌峥嵘险些撞个满怀。
凌峥嵘提着水果放在床头,一张清俊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低垂着幽深的狭眸,整个人无言地散发出一种清冷。他倚靠在门框上,兀自摸出一个苹果削了起来。
“我记得重刑案件可以做指纹DNA检测,你想过做一个吗?”
孟图南微微抬头看他,不明白这位大哥忽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刀子在凌峥嵘手上乖得像有意识那般,苹果皮拉得很长却不断,“对你而言,他忽然就成了最特别的存在。还是做一个检测的好,万一认错了人岂不是浪费感情。”
他哼了哼,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本来,我才是最特别的。
凌峥嵘暗暗压着嘴角,唉,其实这个亲不认也没什么。
孟图南收回视线,淡淡笑道:“消息放出去了吗?”
“媳妇儿吩咐的事,焉敢不从?”凌峥嵘掩下眸中浓重的忧虑和戾气,手起刀落,切了个小块的苹果走过去俯身塞进她嘴里,顺势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也不看她,低声道:“现在整个项目的人都知道你在外遭遇了袭击,伤情成谜,需要在医院养伤,归期未定。”
他顿了顿,“听说雄鹰和凤凰合并了?”
“对。”孟图南轻应了声,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周总工那边有其他方面的进展,项目合并不止是一加一的效果。”
“揪出这个间谍还会有别的间谍,你准备一直以身诱敌吗?”
“缓兵之计。”孟图南脑海里掠过乔纳森的模样。
他身材高大,总是着一身妥帖得体的黑色戗驳领西装,金发微卷,与那对碧蓝色的眼珠子相得益彰,将他的威冷阴翳展现得淋漓尽致。
抛却一切来说,乔纳森无疑是天才中的天才,纵横政军商三界可不是因为他站在柴德斯尔菲斯家族几百年积累的巨人肩膀上,而是他的能力决定了是他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带着巨人走向新的辉煌。
孟图南从来不觉得自己能躲得过他的追捕,若是没有T病毒她其实是很有兴趣和他玩一阵子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的。高智商之间的对决,横跨一片大XI洋,隔着两个国度一定很有意思。
但现在不行,她的时间不知何时会停摆,这样珍贵要数着过,哪里能浪费在他身上。
凌峥嵘见她走神,那些不悦再也忍不住,抬手按在她翻动纸张的手背上,“三年朝夕相处,还差点结婚,你一定很了解他,所以你现在的行为是在向他挑衅吗?逼他用更激烈的手段来对付你?”
“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引出更多潜伏多年的敌特?或是在学术界隐藏更深的那些人吗?”
他收回手,眉眼都是压抑的冷厉之色。“亦或是,你准备在你生命的最后关头做更多你觉得有意义的事?”
“孟图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凌峥嵘说完就后悔了,他抵着后槽牙看向别处,明明一开始只想拥有她而已,可一步一步,怎么会越来越贪婪,贪她的味道,贪她柔软的身体,贪她落在自己的户口本上。
而现在,他想要她那颗心。
欲-望像黑色的潮水,无边无际,他身处其中沉沦其中,他想自己到底是没能褪去凌公子的恶,行伍这些年只是套上了束缚的枷锁,但面对她,这些捆住少年的手段,又怎能制服他这个已然成年的恶龙呢?
他是无尽深渊的恶龙,他要将少女这件宝物抢回洞穴。
孟图南合上杂志,冲他伸出手。男人的手摸起来总是干燥的,温暖的,十指相扣的时候会觉得他指骨很硬,薄茧磨人。“我们说好的,你会尊重我的选择。凌峥嵘,你需要回避,你一直在这里谁还敢对我下手?”
凌峥嵘抿了抿嘴,缓慢地抬起眼帘,面前的少女美丽迷人,强悍独立,偏又懂得示弱。
她从来不是任人可以随意掠取收藏的宝物。
看来,自己要很小心才能不露出马脚。
凌峥嵘俯身贴上她的唇瓣,轻声喟叹道:“答应我,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孟图南轻嗯了一声,漠然地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她的心渐渐变得毫无波澜,是药物的作用吗?脑部开发得越多,情绪便越少?
她半阖着眼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沉默着看向窗外。
这就么会儿的功夫,医院再次超规格接待了打着考察名义的一行贵宾。甘州市的二把手带着外促会的领导匆匆赶来陪同参观。上次饭后一别,还以为景氏没有看上这里,结果人又来了,这是个好兆头啊。
自D公南巡敲定下调子,将引进外资,利用政策作为这一阶段的工作基调后,吸收外资稀释国有股份便成了热潮。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甘州市面前,又是关乎民生福祉的医药卫生类投资,他们若是能来,何止是带动经济发展,更重要的是管理水平和技术将会迎来一次质的飞跃。
所以哪怕这个景氏千金依旧穿着昂贵的衣裙踩着高跟鞋拉着脸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魏市长也依旧满脸堆着笑意一一解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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