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枪没能正中头狼的咽喉，却也打中了它的另一只耳，使它从独耳真正变作无耳。
接着是大步越过铁丝网的崔天宝又朝着那无耳的老狼开了两枪，低沉的声线格外有穿透力。“杨春，准备躲避。”
杨春闻言强忍着疼痛在那老狼被迫挪开前爪躲避子弹的间隙朝东边翻了两滚，石朗猛地往他的方向一扑，一把拽住他的脚踝奋力将人拉了回来。
狼群忽地四散开去，但风里的土腥味仍在，大家心知肚明，它们只是暂时潜伏到车灯照不到的阴暗处罢了。
极度饥饿的狼仍没有放弃把他们当食物捕食。
待崔天宝越过来后又一道身影出现了，严静姝背着裤腿子卷到膝盖的秦素娟跟着越过来。
石朗一眼看到那截细细的小腿上的往外冒黑血两个洞眼，他皱眉，“她被毒蛇咬了？”
严静姝点头。
石朗调头往车那跑，很快拿着一卷白纱布回来了。“得把血管扎起来，血流越慢，毒发就慢。”
他半跪着忽地捏住秦素娟的小腿用力挤压，黑色的血猛地喷出来，他早有所料般侧身让了下，但还是有一些毒血沾在衣服上，和他本就浸透了狼血的迷彩服溶在一起。
”忍着点。”
秦素娟死咬着嘴唇，额发被打湿，脸色惨白。石朗粗重的长眉拧着，见毒血还在，忽地俯身用嘴去吸，一大口一大口的黑血不断地麻痹着他的舌头嘴唇，直到半边脸都僵硬起来，那伤口才泛着白渗出些许红意。
他舌头都直了，“近心端，扎，起来。”
严静姝解开背着的水壶递给他，“快漱漱口。”然后快速用纱布在伤口上段勒紧。
“老崔，杨春也快抬车上去，素娟也上车。”
素娟挣扎着要下来，“严营，我还能战斗。现在被狼盯上了，还被标记了气味，要么咱们全死，要么它们全死，没别的好办法了。”
石朗歇了两分钟，不赞同道：“那不一定，狼再有耐力也跑不过车，咱们就往营地方向开，一旦能联系上指挥台就有援兵，到时候别说杀十一沙漠狼，就是再来十只二十只也不过是当下酒菜。”
素娟听了他的话脸色更难看了，“车快没油了，还一直打着火照明，现在油只怕要见底了。”
石朗长大了嘴，但素娟却看向另一辆轿车，表情十分疑惑，“咦？那不是盛总的车吗？怎么会在这里。”
严静姝早看到了，表情有些复杂，似是不敢认，更逃避般不想问。
余似锦和崔天宝已配合着给杨春扎上了简易的绷带，这里昼夜温差极大，杨春失血过多冷得直哆嗦。
“严营一直没回来，风沙又太大，我们就出来找找，盛总不放心也跟着来了。但我们倒霉，遇上了漩涡风带，差点被卷进去，盛总的驾驶员没经历过，过弯的时候车子甩尾拖地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被漩涡吸进去了。”
严静姝紧抿着唇，秀气的细眉微微拧着，视线落在那辆车上。
大家都看向她，余似锦轻声解释道：“严营，你也看到了，我们对上狼群都不一定能活命，盛总干系重大，哪能死在这里？盛总不愿意走的，他那个助理倒是个明白人，硬是命令驾驶员开车回去求救了。”
严静姝好似松了口气，原本温淡的神色变得淡漠乃至冷冽，当即拍板道：“素娟和杨春都上咱们的车，车上拉的重物全部扔下来减轻自重，余似锦去开车 ，你们先走。”
余似锦不同意，“那怎么行？就剩你们三个人怎么能……挤一挤，要走一块走！”
“车子越重越耗油，开出去几公里就得熄火。”
“那严营开，女同志们先走，我留下。”
崔天宝扭头看向严静姝，平静开口道：“严营你先走。”
“崔天宝！我虽然是女性，但我是军人，更是是干部，在这种时候你叫我先走？你的思想觉悟呢？你在搞性别歧视吗？”
崔天宝哑了一瞬，眼神陡然一冷，对着不肯挪动脚步的余似锦吼道：“余似锦同志，你负责开车将伤员带走，这是命令！”
崔天宝一边给枪填装子弹，一边把大腿两侧侦查匕首都拿出来看了一眼。“石朗是‘钱柜’深山出来的，不止一次杀过狼，可谓经验丰富。我和老严给他打辅助，等你们带人回来救。”
“石朗他……”余似锦面露痛苦和纠结，“他放弃战友，我怕万一遇到危险，他也会毫不犹豫放弃你和严营的！”
石朗低着头不说话。
狼群的愤怒的嚎叫声忽地一声接一声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显然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崔天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石朗，还是坚决道：“服从命令！”
“再耽误下去，杨春失血过多神仙都救不了，更不提秦素娟被毒蛇咬了，都是抢时间救命的事！还不快走？”
“是！”余似锦抿着嘴上车，油箱果然飘红报警了，但利用惯性匀速开的话，二十公里应该不成问题。
他咬咬牙，最后看了三人一眼，猛地一打方向盘就冲了出去。
没了照明，这里陡然一黑，全靠着阴沉晦暗的天幕中的微光拉出长长的人影。四下安静极了，一点点风吹拂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窸窸窣窣，和遥远山头上哗啦啦的枝叶摆动声。
“先修好铁丝网吧。”严静姝捡起地上掉落的手钳和细铁丝，“石朗你来警戒。”
石朗闷闷地嗯了一声，却不敢大意，警惕地嗅着风里的味道。
这边有崔天宝帮忙，大半片脱落的铁丝网很快被重新绑在一起，收回工具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提及那明显被利器剪短断的豁口。
“你说这里，像不像被人类文明遗忘之地？流放之地？荒无人烟，白天最热的时候，鸟都不从这里飞过。”
崔天宝最后检查一遍，瞥了眼三四步开外的石朗，低声回道：“严营，慎言。咱们只是修补一下铁丝网，别的什么都没做过。”
严静姝知道他在担心越界进入过44号禁行区的事，迷糊回道：“是我，看到毒蛇慌不择路闯进去，还害素娟被咬，你们正好赶到救了我们。事情就是这样，对吧？”
这算统一口径，严静姝也不希望崔天宝为了救自己而被追究责任。
崔天宝闻言没有接话。
严静姝透过铁丝网的缝隙凝眸望着一望无际的荒漠，眼里的担忧越发沉重。“如果我们死了，希望找来的人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它的问题。”
崔天宝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不无可惜道：“真希望是死在战场，而不是这里。”
“其实，这里何尝不是战场呢？”严静姝眯起眼，声音渐渐轻不可闻。
“严司令说过，禁行区建在地下，要靠白炽灯采光，上面铺设着金属隔层防止电磁波探测，密不透风的‘地窖’伴随着无解的高温闷热，条件艰苦，研究员们需要做工作的同时有无数困难需要克服。
“夏夏她们身上都有大本事，却要隐姓埋名老鼠一般躲在这里搞研究，死了，甚至连烈士都算不上。”
崔天宝原本怅然的目光里陡然变得坚决，燃着一小簇跳动的火苗。“你说得对，他们文化人硬气起来比我们还厉害。”
话音才落，一直沉默着的石朗忽地厉声喊道：“崔营，狼来了！”
这次那只灰白毛色的头狼和老狼同时朝着石朗一人进攻，一左一右同时扑过去。崔天宝离他近，一个鞭腿擦着老狼的头踢过去，腿才放下，另一只狼趁机一约而至，严静姝见状毫不犹豫放了一枪，子弹没能打中那只狼，却也叫它忌惮地后退几步与崔天宝对峙着。
石朗则连连后退，在头狼扬起两只前爪时一手抓住一只爪子与它角力。
但头狼仗着体重优势狠狠地将他踩在地上，张大了嘴要去咬他脖子，涎液滴滴答答落在他干涸了血渍的半边脸上，黏着沙尘又脏又恶心。
严静姝那一枪没能扣下扳机，她被五只小狼崽子围在中间，后背暴露是最危险的，她只能半蹲着缓慢地转着圈来回观察。
三人均是自顾不暇，外围还有三只在观望伺机而动，他们三人被逐个击破几乎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大风扬起沙尘，原本阴沉的天空再次现出诡异的红色，大半的云彩从天地相接处爬上来，大自然轻描淡写的天气变化却足以令人类和动物们闻之色变。
狼群引颈长嚎，石朗则变了脸色，示警道：“它们……当心啊！”
严静姝被一只幼狼突然跳起来咬中拿着匕首的左臂，她细眉紧蹙，忍着疼一枪打穿了幼狼的脑袋。
崔天宝为了增援严静姝率先冲着老狼发难，他挥舞着匕首冲过去与狼厮杀在一处，狼的眼镜被他一刀刺瞎，他同时被狼撕咬住大腿，崔天宝发了狠，咬着牙一刀刀捅向老狼的脊背和侧颈。
老狼狡诈，佯作没了力气软倒在地，却在崔天宝蹲下补刀之际忽然张大嘴咬他拿刀的手臂。成年狼的咬合力至少高达400磅，临死前恶毒的一咬顷刻间就咬断了崔天宝的手臂。
崔天宝痛得低吼，严静姝顾不上毙命了也死咬着不松口，仍挂在左臂上的狼崽子尸体，抬手冲着崔天宝方向扣下扳机。
那一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全凭着平时训练的直觉，子弹切豆腐般没入狼的脑壳。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严静姝扣下扳机的同时，余下的四只幼狼们同时朝她扑了过去。
风里的细沙打在她脸颊，濒死之际一张面孔自她脑海中一晃而逝。
好可惜啊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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