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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晨光艰难地穿透破窗纸上的污渍,在冰冷的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块,却驱不散屋内沉滞的寒意。

苏妙妙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目光死死锁在窗棂右下角。

那里,几缕极其细微,在微光中闪烁冷芒的银线,如同毒蛇的鳞片,无声地缠绕着她的神经。

谢云洲的银线。他昨夜就在窗外,像一只蛰伏的蜘蛛,冷眼旁观了她与胖虎那场狼狈不堪的谈判,看穿了她强撑的镇定下是何等脆弱与惊惶。

那本藏在炕洞深处的账册,封底干涸的血迹和那根深棕卷曲的头发,此刻更像两颗随时会引爆的雷,悬在她头顶。

他拿到了铁证,下一步会如何?是利用她?还是在某个时刻,将她和她的猫作为弃子,连同这本带着人命的账册一并抹去?

巨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几乎让她窒息。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谢云洲在行动,赵国公府在反扑,而她,必须找到更有力的筹码,证明她和她的【喵喵情报队】无可替代的价值!

只有这样,或许才能在那位心思深沉,手段莫测的世子手中,挣得一线生机。

“喵,痛。”墙角传来胖虎有气无力的哼哼。

它侧躺在干草堆上,背上那道被护卫抓伤的爪痕虽然上了药,不再渗血,但依旧狰狞红肿,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让它龇牙咧嘴。

它舔了舔自己有些凌乱的橘毛,绿眼睛里满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后怕。

“吓死喵了。那帮天杀的两脚兽,还有疯狗,本喵的魂儿都快跑丢了。”

苏妙妙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目光从窗棂的银线上撕开。

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她站起身,走到胖虎身边蹲下,手指轻轻拂过它受伤的背脊边缘,尽量避开伤口。

“还疼吗?”她的声音放得很轻。

“喵!废话!”胖虎没好气地哼哼,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往她微凉的手心蹭了蹭,寻求一丝安慰。

“本喵这次可是亏大了!鱼干没吃够,还差点交代了!”

“我知道”苏妙妙低声道,眼神复杂地看着它。

“这次多亏了你和老狸花,还有玄铁。”她目光转向另一边依旧昏迷不醒的玄铁,它胸腹处的布条下血色隐隐,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心口又是一阵揪痛。

“玄铁,伤得很重。”

提到玄铁,胖虎绿眼睛里也闪过一丝难得的,不属于它市侩本性的担忧,但很快又被它惯有的[猫生哲学]覆盖。

“喵,黑炭头命硬着呢!不过,那相府的老狸花,这次确实够意思!要不是它,本喵连相府大门都进不去!”

“老狸花?”苏妙妙心中一动,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它在相府地位很高?”

“何止是高!”胖虎瞬间来了精神,仿佛背上的伤都不疼了,挣扎着把大脑袋抬起来一点,绿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本喵人脉通天]的自得光芒。

“它可是相府看门猫里的这个!”它努力抬起一只前爪,翘起沾着泥灰的爪尖,比了个[老大]的手势(虽然看起来更像是要挠人)。

“整个相府,连厨房的老鼠见了它都得绕道走!喵!它跺跺脚,相府的猫都得抖三抖!”

苏妙妙心中快速盘算着。

老狸花在相府地位尊崇,胖虎能搭上它这条线,绝对是意外之喜。

但相府这条线暂时动不得,动静太大,容易引火烧身。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又飘向窗棂那几缕刺目的银线。

谢云洲。他需要什么?或者说什么情报能让他真正重视,甚至忌惮?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开混沌。

皇宫!只有皇宫里那位贵人的秘密,才能压过相府的账本!

才能让谢云洲,甚至让赵国公,都不得不正视她苏妙妙的价值!

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这想法太大胆,太危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但她没有退路。

“胖虎”苏妙妙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除了老狸花,你在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够意思]的兄弟?比如宫里?”

“宫里?”胖虎的绿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胡须都惊讶得翘了起来,连背上的疼痛都忘了。

“喵嗷!你当本喵是神仙啊?那地方高墙大院的,守卫比相府还严!还有那些穿铁皮的家伙(侍卫),凶得很!”

苏妙妙的心沉了一下,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不过嘛。”胖虎绿豆眼滴溜溜一转,拖着长腔,大尾巴得意地在地上扫了扫,卷起一点灰尘。

“本喵是谁?西街喵霸!朋友遍天下!御苑知道不?就是皇帝老儿家的大花园子!那里头,本喵还真认识个小兄弟!”

峰回路转!苏妙妙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御苑?谁?”

胖虎努力挺了挺胸脯,结果牵动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但依旧挡不住它炫耀的**。

“一只豹猫!叫。呃,好像叫什么[乌云盖雪]?对!就这名儿!花里胡哨的!毛色一半黑一半白,跟泼了墨似的!傲得很!不过嘛。”它绿豆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再傲的猫,也挡不住本喵的魅力!几顿小鱼干下去,还不是乖乖认了本喵当大哥!”

乌云盖雪?苏妙妙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豹猫,御苑。这名字听起来就透着贵气!

她强压着激动追问“它能接触到宫里的人?特别是,贵人?”

“喵!那当然!”胖虎下巴抬得更高了,仿佛与有荣焉。

“它可是那位香喷喷,穿金戴银,走路都带风的主子。贵妃娘娘的爱猫!天天被抱在怀里,吃香的喝辣的!那待遇,啧啧啧。”

胖虎的语气酸溜溜的,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本喵上次溜进御苑,还听它跟别的猫吹牛呢!说什么它主子对它多好多好,连睡觉都让它趴龙床上!切!神气什么!”

贵妃娘娘的爱猫!乌云盖雪!

苏妙妙只觉得一股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就是这个!赵国公的女儿,当朝贵妃!

如果这只豹猫真如胖虎所说,是贵妃的心头好,时刻带在身边。那它岂不是一座移动的,活生生的情报宝库?!

巨大的机遇,伴随着更巨大的风险,如同冰与火在她心头交织碰撞。她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胖虎”苏妙妙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目光却锐利如鹰。

“它上次吹牛,还说了什么?特别是,它主子带它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特别的地方?特别的人?”胖虎歪着大脑袋,努力回忆着,绿眼睛里满是困惑。

“喵,它好像就显摆它主子多宠它。哦!对了!”它绿豆眼一亮。

“它有一次贼兮兮地说,它主子半夜带它去看过[大戏]!可精彩了!”

“大戏?什么大戏?”苏妙妙的心跳骤然加速!贵妃半夜带着爱猫看戏?这本身就不寻常!

“喵!本喵哪知道!”胖虎翻了个白眼。

“它就神神秘秘地说在什么[石头房子]里,黑咕隆咚的,看两个两脚兽[打架],打得可热闹了!还说它主子可高兴了,还给它吃了平时都吃不到的金丝小鱼干!”

“切!不就是看人打架吗?有什么好看的!本喵在西街天天看!”胖虎的语气充满了对[御猫]品味的不屑。

石头房子?黑咕隆咚?两个两脚兽打架?贵妃高兴?还给额外奖励?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如同一道惊雷在苏妙妙脑海中炸开!

这哪里是什么看戏?!这分明是私会!隐秘的,见不得光的私会!地点很可能就是,冷宫废殿!

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瞬间攫住了她!

这情报的价值,远超相府的账本!一旦证实,足以撼动朝堂!这绝对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最具分量的筹码!

“石头房子。胖虎,它有没有说具体在哪儿?或者什么时候看的?”苏妙妙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

“喵,它没说具体在哪”胖虎被苏妙妙凝重的表情弄得有点紧张,回忆得更认真了。

“不过它好像提过一句,说是月亮圆得像大饼那天晚上去的。”

月圆之夜!

苏妙妙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今天是。她飞快地心算着日子,距离下次月圆,只有三天!

时间紧迫!三天!她必须在三天内,从那只傲娇的御猫[乌云盖雪]嘴里,撬出具体的[石头房子]位置!

怎么撬?普通的鱼干?胖虎都说了,那御猫吃的是金丝小鱼干!寻常货色根本入不了它的眼!

而且御苑戒备森严,胖虎自己溜进去都九死一生,何况现在还带着伤!

怎么办?

苏妙妙的目光焦急地在狭小的屋内扫视,如同困兽。忽然,她的视线定格在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属于娘亲的旧木箱上!

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闪过脑海。

娘亲弥留之际,除了那本医书,似乎还特别珍视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几株晒干的,叶子边缘带着奇异银色纹路的草。

她当时好奇问过,娘亲只是虚弱地笑了笑,说那是【猫儿草】,能安神,让她收好别弄丢了。

猫儿草?安神?

苏妙妙猛地扑到木箱前,不顾灰尘呛人,急切地翻找起来!

在最底层,一个褪了色的靛蓝小布包被她翻了出来!布包上绣着几片简单的叶子图案,针脚细密。

她颤抖着手解开布包上的绳结。里面是几株早已干枯的草叶,叶片细长,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绿色。

然而,在叶片的边缘,确实蜿蜒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天然生成的银白色纹路!即便干枯了,依旧能感觉到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片干枯的叶片,凑到鼻尖。一股极其清淡,却又异常独特的香气钻入鼻腔。

那是一种混合着泥土,青草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直接撩拨到灵魂深处的奇特芬芳!与她认知中任何草药或香料都截然不同!

就在这缕香气散开的瞬间。

“喵嗷?!”

原本趴在干草堆上舔毛的胖虎,像是被无形的钩子猛地钩住了鼻子!

它的大脑袋瞬间抬起,绿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向苏妙妙手中的枯叶!

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渴望到极致的,带着颤音的嚎叫!

“喵!什么味儿?!好香!好香!给本喵!快给本喵!”

胖虎挣扎着想站起来,完全忘了背上的伤,绿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渴望,口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慵懒和抱怨!

这反应,比见到顶级银鱼干时,强烈十倍不止!

苏妙妙看着胖虎瞬间失态的模样,再看看手中这其貌不扬的枯草,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

猫薄荷!而且是极其珍稀,效力可能远超寻常的品种!

娘亲留下的[猫儿草],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猫薄荷!这银纹,这奇香,乌云盖雪再傲娇,它也是猫!

“胖虎”苏妙妙迅速将布包重新系好,只留下手中那片干枯的银纹叶子,眼神灼灼地盯着口水泛滥的胖虎。

“想不想要?”

“喵嗷!想!想死了!快给本喵!”胖虎急得直扒拉身下的干草,眼睛都红了。

“可以给你”苏妙妙将那片叶子举高,避开胖虎急切伸过来的爪子。

“但有个条件。你,必须再溜进御苑一次!”

“喵?!”胖虎的动作瞬间僵住,绿眼睛里的狂热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取代。

“还去?!本喵这伤还没好!你想让本喵死啊?!”

“不是让你去打架!”苏妙妙语速飞快。

“是让你去传个话!找到那只[乌云盖雪],告诉它。”她晃了晃手中那片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银纹枯叶。

“告诉它,我这里有[好东西],比金丝小鱼干好一万倍的[好东西]!问它,想不想要?”

“想要,就用[石头房子]具体在哪儿来换!记住,是具体位置!就在月圆之夜之前!”

胖虎的目光死死黏在那片枯叶上,鼻翼疯狂翕动,口水流得更凶了。

对[好东西]的极致渴望,与对再次潜入御苑的恐惧,在它那双绿眼睛里激烈交战。

那片叶子散发出的奇异香气,像魔鬼的耳语,不断侵蚀着它的理智。

“喵,喵的。”胖虎痛苦地低吼着,巨大的橘色身体因为内心的挣扎而微微颤抖。

它看看那片叶子,再看看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背伤,又想想御苑那些凶神恶煞的护卫和可能存在的獒犬。

最终,对那[好东西]压倒性的渴望,彻底摧毁了它的恐惧防线!

“喵嗷!干了!”胖虎发出一声豁出去的咆哮,眼睛里燃烧着贪婪的火焰。

“叶子给我!本喵这就去!保证把话带到!让那只臭屁豹猫乖乖把地方吐出来!”它伸出爪子,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抓那片叶子。

“等等!”苏妙妙却猛地收回了手,眼神锐利。

“叶子可以给你闻闻,提提神。但,要等你把话带到。确认乌云盖雪[同意交易],并且你安全回来之后,才能给你!”

她深知胖虎的德性,东西到手,它可能转头就忘了正事。

“喵?!你耍喵?!”胖虎气得炸毛。

“这是规矩。”苏妙妙寸步不让,将那片叶子小心地收回布包,只留下指尖沾染的一点点残留香气。

“现在,告诉我,你能不能找到乌云盖雪?怎么找?”

胖虎看着那消失的叶子,绿眼睛里充满了悲愤,但残留的香气依旧让它抓心挠肝。

它泄愤似的用爪子狠狠挠了一下地面,喘着粗气道。

“喵!能!御苑西北角,靠太液池那边,有片假山!假山顶上有个石洞,暖和!那臭屁豹猫最喜欢中午溜到那儿晒太阳睡觉!本喵中午溜进去找它!”

“好!”苏妙妙点头,心悬到了嗓子眼。

“千万小心!避开护卫和狗!把话带到就行!别贪玩!别惹事!活着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胖虎不耐烦地甩甩尾巴。

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苏妙妙收起来的布包,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咕噜声。

它挣扎着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背上的伤让它动作有些僵硬。

但那双绿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为了[好东西]可以赴汤蹈火的狂热光芒。

苏妙妙看着它一步一瘸,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院墙的背影,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胖虎的[猫脉]和娘亲留下的那几株奇异猫薄荷上。

时间,只剩下三天。月圆之夜,如同一张无声逼近的巨口。

她下意识地又看向窗棂上,那几缕刺目的银线。

谢云洲。如果你知道,你偷听到的这场[猫奴谈判]背后,即将撬动的是贵妃娘娘的惊天秘闻。

你那双冰封的眼眸里,又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墙头橘影一闪,胖虎带着伤和对【好东西】的无限渴望。

再次消失在晨雾未散的屋脊之上,奔向那座藏匿着致命秘密的皇家御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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